第026章：

機械人對人類的劃分很簡單：自己人、外人。

陸壓當然是後者，如果再細緻歸類，他屬於難纏指數三顆星的外人。

滿分五星，扣除兩顆心是因為他智商不高。

鑠並沒有被設定厭惡人類的情緒，她對待科技家、修士還有凡人的態度都是平和的。隔著門，她按下傳音器：「你有事嗎？」

她的語氣機械平和，就像電梯里常見的機械音一樣。

陸壓勾起唇，雖然他的神識可以探知裡面的情況，但是他並沒有興趣這麼做。他倚在牆壁是哪個，懶洋洋道：「來找你做任務。」

「今日休息。」

「機械人也休息？」

「對，」音響上的紅色小點不斷地閃爍，傳來了她不帶感情的聲音：「機械人不是奴隸，不會永不停歇地工作。」

公寓的門發出藍色微光，鑠從裡面走了出來。她打扮精緻，手裡還拎著一個小小的銀色手提包。

她畫著藍色的眼線，銀色眼眸淡淡地掃了陸壓一眼。

「你就是鑠？」懶懶散散倚在牆壁上的紅衣少年忽然直起身，一眼不眨地盯著她。

「明知故問。」鑠打算結束跟他對話的這個進程，她白了陸壓一眼，徑直朝前走。

這座大廈除了機械人公寓，還有無數個會館，供各方勢力交流。鑠走進電梯，陸壓也擠了進來。

「那你什麼時候開始接任務呢？」他堅持不懈地問。

鑠看了他一眼。

他的實力讓她不得不注意到他，並且重開了這個進程。考慮到自己要維護可靠的客源，鑠露出了一個標準的機械人微笑，對陸壓道：「你是對昨天的服務很滿意嗎？」

滿意？

陸壓扯起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他道：「你是在嘲笑我嗎？」

鑠覺得很奇怪：「既然不滿意，你又來找我做什麼？」

電梯門打開了，這一層是機械人俱樂部，到處是銀色的金屬感裝飾，霓虹燈帶閃爍，五色射燈照亮了卡座。

她點了一杯果味精華液，靜靜地坐在機械椅上，看著俱樂部中央虛浮著的大屏幕。

陸壓走了過來，他擋住了她的視線，一張臉上滿是桀驁：「哼，我來挑戰你。」

「挑戰機械人？」她道：「閣下的晶元中了病毒嗎？」

在這個世界，機械人不是人，不享有人權，既是奢侈品，又是底層。所以，幾乎不會有修士或者科技家，將自己和機械人放在等同的地位上。

陸壓微微有些惱怒：「你理解錯了，我是說，要給你發布一個難度較高的任務。」

鑠道：「比如說……監守自盜？」

她淡淡笑了一聲，用鋼鐵吸管慢慢攪動透明杯中的液體，道：「陸壓，你大可不必介意，其實我昨天並沒有識破你的計謀，我只是習慣性謹慎而已。」

鑠習慣了分影，進入離宮大廈時，她會製造自己的『離開』；第一次靠近任務目標，也會謹慎試探。

不過昨日進入辦公室后就察覺到不對，她先離開了。

她這樣說，陸壓倒有些氣惱，他擰著眉往她的身邊一坐，給自己辯解：「喂喂喂，你們機械人可不要用什麼亂七八糟的邏輯思考。我沒有不高興，我呢，只是欣賞你的能力，幫我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後，我給你的酬勞，可以讓你休息十年。」

鑠非常理智地分析：「十年會讓一個機械人落伍並且老化。」

陸壓道：「你不喜愛酬勞？」

「那只是生存所需的東西罷了。」

光線暗下來，氣氛一時陷入沉默，機械手在上空劃過，維修俱樂部壞掉的燈管。陸壓看著鑠，他覺得這個機械人有著說不出來的奇怪。

他擁有很多私人機械人，他們按照程序辦事，聽從自己的指令。他也接觸過無主的機械人，他們為了能源，會無條件答應一切要求和條件。

這個機械人，倒是有點像『人』。

陸壓低低地笑：「那你下一次什麼時候工作，我排在最前面。」

「抱歉，這個可是由我的。」鑠站起身，她凝視著懸浮於空中的大屏幕，那裡在實時轉播城市裡的戰況。

她看到很多機械人在其中作戰，有些人的身軀被炮火轟炸成渣，也有的人被修士豢養的靈獸一爪子拍碎。

機械人沒有感情，她觀看實時戰況的時候，腦海里只浮現一串串數字。

機械手給了陸壓一杯精華液，他皺著眉頭聞了聞，喝了一小口：「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他嫌棄道：「又像水又像油，難喝。」

鑠沒理他，這會她又切斷了那一條程序。

陸壓繼續道：「我家機械人，所享用的一切都是頂尖水平。你若是肯為我效勞，能源不用擔心……」

他又開始重複昨日的說詞，可鑠連一個回眸都沒有給他。他有點尷尬，起身擋在了她前面：「你怎麼不理我？

陸壓比鑠高出一頭多，鑠不得不正視他的面龐。她想了一下，回放了剛剛的周圍環境噪音。

鑠道：「陸壓，我差點懷疑你是機械人。」

「為什麼？」他不解。

鑠非常理智道：「你是復讀機嗎？」

陸壓氣得火冒三丈：「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給我等著！」

鑠當然能夠理解人類世界的諺語，她冷靜道：「好的，陸壓。」

……

戰爭造成了能源短缺，城市裡的物價飛漲，鑠通過計算髮現，她必須出門接任務了。

但是近日的任務大多數與戰爭相關，鑠並不願意參與戰爭，『金』是一個奉行中立主義的和平世家，這一重要思想也灌輸給了她。

任務變少了。

她見過無數機械人的解體，也接受自己終有一日會解體。

在接不到任務的第十日，鑠依舊很平靜，因為她已經切斷了面部肌肉活動這一條程序。

雖然能源枯竭在發出警報，但她仍舊沒有去主動拜訪陸壓，也不願意成為雇傭兵機械人。

她在廢棄的地下倉庫里查看黑市任務，手腕上的通訊儀器忽然傳來了消息。

是鈦。

鈦說：城北，361:525，即將解體。

她又要送別一位隊友了。

那一帶戰火剛剛熄滅，鑠立刻開滿自己的全部程序，朝目的地行去。她租賃了一個飛船，飛船到達的時候，她敏銳地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紅色機甲閃爍著強光，就連彈出來的運輸履帶，都價值連城。

鑠並不懼怕敵人，她分析對比一番，踏上了運輸履帶。

很快，她到了飛船里。

陸壓懶洋洋坐在副駕上，主座上是他家的機械人。他笑著朝她挑了挑眉：「沒想到吧？」

鑠道：「你在跟蹤我。」

「當然，」陸壓漫不經心道：「你以為你為什麼接不到任務？因為你的訊息永遠追不上我，除了戰爭以外的任務，我都讓我的機械人接了。」

鑠打量了一眼這個駕駛艙。

陸壓說得沒錯，因為他派出了幾乎所有的機械人去接私活，現在陪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機械人了。

但是她並不知道陸壓的底細，這場戰鬥，還是存在極高的風險。

鑠不動聲色道：「陸壓，你想怎麼樣？」

陸壓等得就是她這一句話，他的笑容幾乎要溢出，歪過頭來，笑吟吟道：「認我為主。」

她也笑了。

『金』的科技家給了她一張魅惑眾生的面龐，且精緻到無法挑剔。鑠笑起來的時候，銀色的眼瞳閃爍，彷彿裡面有星光。

正當陸壓以為自己達成所願的時候，鑠的髮絲忽然切斷了主駕駛機械人的電路。

紅色機甲驟然失控。

鑠還坐在後排，但她已經掌控了飛船的主動權。她是機械人，飛船是紅色機甲，她控制住飛船的晶元，駕駛飛船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行去。

陸壓看著她奪權卻沒有阻止，他回眸看著她，金色眼眸閃爍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光芒：「你又戲弄我？」

「我租賃的飛船，當然由我做主。」鑠淡定道。

「你知不知道——」他試圖威脅她，然而飛船一個猛跌，帶著他朝下衝去。

「你做什麼？！」

鑠不言，對於機甲，她有無數種駕駛方式。通過計算得出，這種方式能夠讓陸壓最快地閉嘴。

飛船上下顛簸，時而俯衝時而驟升，穿梭在城市的摩天大樓中。她甚至駕駛飛船穿過茫茫火海，朝著戰爭的廢墟飛去。

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陸壓看起來確實老實了很多。

便是強大的修士，也受不了這樣的顛簸。

她打開艙門跳了下去，這一帶已經成了焦土，摩天大樓倒塌，到處是鮮血和焦味。

雙方並沒有親自出戰，而是派遣了各自的機械人和妖獸對戰，因為修士和科技家都很惜命。

陸壓跟了上來。

鑠沒有在意，這個看似只有十六歲的頑劣少年，可能出自科技世家，或者是駐顏不老的修士。她沿著廢墟朝前走，尋找鈦的坐標。

轟隆——

又一處發生了塌陷。

大地震動不斷，她低頭撿起一個廢棄儲電池的時候，一道強光打了過來。

她頭也不抬，身形一閃，已經瞬移到了那個機械人的身前，右手腕里劃出利刃，乾脆利落地砍斷了對方的電路。

陸壓很感興趣：「你們都喜歡自相殘殺嗎？」

「你們設定的。」她回應了一句。

陸壓：「……」

這個機械人她丟到一邊，太過於低階了，沒有她能用到的。她朝前走了兩步，陸壓出聲道：「鑠！」

她回眸，卻發現剛剛那個機械人又站起來了，此時用手勒住陸壓的脖頸。

雙電路機械人。

不對，鑠記得自己已經切斷了對方可能的另一條電路，難道他還有第三條電路？

她的眼瞳變成綠光，審視這二人。

陸壓道：「你不救我？」

鑠的眼睛恢復平時的銀灰色，她淡淡道：「他的晶元已經毀掉了，現在是你的靈氣供養他的軀殼，你是修士，陸壓。」

陸壓看著她：「很難相信你是一個機械人。」

他的身上燃起熾熱的離火，瞬間將機械人燒成灰燼。鑠不理他，還在尋找鈦的蹤跡。

陸壓有些懊惱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想了想，還是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

她終於找到了鈦。

解體之前，他切斷了自己的電流信號，然後用最後的能源，爬到了城市的下水溝里。現在他已經躺在冰涼的鋼板上了，閉上了眼，耗盡了所有的能量。

鑠伸手檢查他的軀體。

他的雙腿已經毀於戰火，一半的電路斷了，關節上的微元件被嚴重摧毀。但是他的晶元還完整無缺，如果他有一個有錢的主人，完全可以讓他復活。

鈦渾身上下最值錢的是他的眼球，裡面有單獨的晶元，比鑠一百年前的眼球晶元要強百倍。鑠確實很強，但是她的主人死於一百多年前，她已經很久沒有更新換代了。

但是鈦還可以復活。

陸壓雖然是修士，但是他長期和科技家在一起，略掃兩眼也看清了現狀。

他知道，機械人的世界沒有友情，只有隊友。在機械人誕生之初，他們就被移入了程序，會取走同類的零件。這一程序節約了資源，畢竟整個世界靈氣衰弱，資源枯竭。

不過，就是機械人自相殘殺，這又如何呢？修士與科技家的世界，不也是如此嗎？

陸壓負手看著她。

鑠的手裡閃出一道金光，將鈦的胸膛切割開。很快，她取出了鈦閃爍著藍光的晶元，以及兩隻眼球。

「陸壓。」她忽然喚他的名字。

「怎麼了？」陸壓懶洋洋。

「我缺酬勞了。」她站起身，銀色眼瞳直直地盯著他：「我可以幫你做任務，條件是你要給我一副新的機械人身軀。」

陸壓倏忽回眸看她，彷彿在看一個異類。

她怎麼了？

機械人，要救人？

他笑道：「你在開玩笑吧。」

鑠搖頭：「並沒有。」

陸壓看了看那晶元，又看了看她。不知怎的，他心底湧出一股異常的情感，讓他既興奮，快樂，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