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暑氣熏蒸，家主搖著扇子，臉頰上的梨渦又淺淺露了出來：「晚輩呂尚。」

塗瑤瑤放下心來。

呂尚，不是姜尚。

也許那宋異人，只是個重名之人罷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馬車，唯恐踩到自己的九條尾巴。當她赤腳站在滾燙的泥土上時，腳底的傷口頓時裂開了。

嘶，好痛。

塗瑤瑤縮了縮腳趾，俯身朝呂尚行了一禮。

「多謝您攜我一程，天色不早啦，我還是先去找女媧娘娘的廟宇了。」

「姑娘？」呂尚慌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焦灼不安：「是晚輩哪裡招待不周嗎？」

「並不是。」塗瑤瑤道：「只是——」

她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像是天斧擊碎巨石，流星墜入山谷。

綠蔭下的屋舍揚起一道灰煙，與此同時莊裡男女老少的哭喊聲，也遠遠地傳來了。

嘈雜的聲音讓呂尚有些不安：「我去看看！」

塗瑤瑤默不作聲地跟上了車，他揚鞭催馬，奔著前方去。

宋家人早已逃出莊園，他們關閉大門，數十個壯漢手持弓箭，爬上了牆頭。

土牆很矮，塗瑤瑤立在車上就看到了莊園里的情景。一隻舞動著五個尾巴的赤豹，蹲踞在穀場上，朝眾人嘶吼。

它的聲音像擊碎石頭的巨響，不知是誰，朝它扔了幾隻雞。

赤豹不為所動，幾隻雞撲扇著翅膀，咯咯叫著飛遠了。

「咻——咻——」

口哨聲響起，瞬間牆頭上的壯漢紛紛射箭，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時，赤豹一聲嘶吼，用五條尾巴將箭甩飛。

呂尚在一旁緊張道：「這是猙！」

塗瑤瑤沒聽說過這種猛獸，也許是已經滅絕了。可那猙已經被激怒了，它忽然轉身，朝後凌空一撲，瞬間將那面牆上的人抓了下來，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斷了他的脖子。

人群中，尖叫聲不絕於耳。

「啊！！！！」

「快跑！！！」

血濺穀場，猙殺死一人並不急著享用，它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忽然，它看到土牆外高高站著一個銀髮獸耳的絕美少女，她用一雙淡銀色的眸子，冷漠地看著自己。

猙弓起身子。

電光石火間，少女手裡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只聽轟隆一聲，猙來不及躲避，就被打得皮開肉綻，它痛苦地嘶吼了幾聲后，就再也沒了力氣。

穀場里只留下一個大坑，裡面躺著死去的猙和人。

正在逃跑的眾人嘩然，紛紛扭頭去看那立在車上的少女。

耀眼的日光落到她的銀髮上，熠熠生輝，那姿容絕麗的女子沐浴在光芒里，身後九尾慢慢晃動。

……是傳說中的九尾狐。

老人們說，九尾狐是祥瑞之獸，出現則意味著帝王興。

眾人急忙下拜，可再抬起頭時，車上已經沒了人影，只有一攤華服。

……

喧鬧聲中，宋異人出來了。

他與呂尚年齡相仿，是個二十歲出頭，穿著青色交領束腰袍子的年輕人。他看到呂尚，欣喜之餘，還記得問：「剛剛是誰打死了猙？」

「是仙狐——」呂尚正摸不著頭腦呢，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姑娘就沒了蹤跡？

華麗衣袍倒是落在了車上，隱隱有一處鼓起。

「先進來吧。」宋異人令人敞開大門，收拾穀場，撫慰犧牲者的家人。

馬車軲轆駛進莊園，滿院的血腥之氣。

宋異人與他攜手道：「賢弟，你來的正是時候，快幫我拿個主意。」

呂尚道：「仁兄但說無妨。」

「哎！」宋異人滿臉愁容，令人將呂尚的車停在草堂旁，與他一道進了屋，道：「誰能想到，朝歌大王腳下，竟然也妖孽橫行，民不聊生！」

「此話怎講？」

宋異人便將苦處道來，原來前不久，附近的山上來了位『神仙』，自稱是東海蓬萊島弟子，來此修行。

這位神仙來了不久后，就勒令附近百姓進貢雞鴨豬羊；又過了一久，要活人新娘；現在，他每十日，就要一對嬰孩下肚。

附近村莊哪有那麼多嬰孩，便是有，也不能給他。宋異人就是沒及時送上『貢品』，才被神仙降下懲罰。

那猙便是神仙的坐騎。

如今猙死了，宋異人是萬萬不知道該怎麼辦的。

說罷，他又愁得眉頭都解不開，唉聲嘆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呂尚卻有些不解：「仁兄，此地離朝歌不遠，聽聞城中能人異士極多，為何不進城去尋人相助？」

「你哪知道，咱們大王朝中百官，多人出自那東海蓬萊島，與他是同門師兄弟。」宋異人嘆息不已：「我不過是平頭百姓，怎麼敢去？」

呂尚想了想，又道：「或許那位仙狐——」

說到這裡，他似是心有所感地抬起眸，一眼看到那草堂的窗欞上，坐著一隻九尾銀狐。

塗瑤瑤默默看著他。

「您？」呂尚驚慌起身：「可是？」

她點了點頭，狐影落到了地上，一晃一晃的。

「不如一同前去女媧娘娘的廟中尋求庇護。」塗瑤瑤開口道：「聽聞離此處不遠。」

「此處確實有一座女媧神廟。」宋異人道：「只是她多年不曾顯靈，廟宇破敗，很少有人去祭拜。」

塗瑤瑤柔聲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宋異人猶豫了一下，又跟呂尚商議了幾句，眼下也別無他法，只能這樣了。

她則從窗欞上躍下，向前走了幾步，跳到呂尚身旁的土坑上，將身子縮成一團，眯起狐眼打量了他一下，然後睡著了。

……

醒來已是黃昏時分。

塗瑤瑤睡意朦朧中聞到一股蒸雞的香味，她睜開眼，看到荷葉上擺著一隻油嫩嫩的雞，呂尚坐在一旁愣愣的酌酒。

聽到動靜，他回眸，又露出梨渦：「姑娘快吃，等下咱們就走了。」

塗瑤瑤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她伸爪撕了一個雞腿，然後大口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她的狐狸肚子鼓了起來。

她伸手掐訣，卻發現全身無一點靈氣，只好放棄了。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呂尚出去交談了幾句，回來道：「咱們走了。」

塗瑤瑤點了點頭，四腳並用走了出去。

晚霞尚未完全落幕，天邊紅霞摻著藍黑色，像是一副色彩絢麗的潑墨畫。她跳上了呂尚的車，變成狐狸后，跳躍力倒是蠻好的。

馬車駛出莊園，夜風涼涼，在荒蕪的大地上，隱隱可見一座廟宇的輪廓。

「快到了！」宋異人欣喜道。

然而他喜悅的太早了，耳畔忽然狂風肆虐，呂尚的馬車被風掀翻，幾人滾落到地上。

吹來的黑風凝聚成了一個妖魔的形狀，他立於風中，猖狂大笑：「哈哈哈哈！無知小人，還想躲？」

隨後，那妖魔惡狠狠道：「是誰殺了我的猙？！」

哭泣聲從荒蕪的大地上響起，此時此刻，月亮尚未掛上雲霄。塗瑤瑤多麼希望，不遠處的神祇能聽到這裡的呼聲。

可是神祇不會聽到的。

刺骨的罡風刮來，宋異人指揮村民將長矛丟向黑風，然而長矛落下，妖魔並沒有受傷。

他甚至還在放聲大笑：「哈哈哈，我乃蓬萊島通天教主座下親傳大弟子，你們這些凡夫俗子，還妄想能傷我？」

妖魔隨手揮下幾道烈風，都讓眾人無法招架，在風聲中哭聲遍野，聽著心中戚戚然。

魔頭在戲弄眾人，彷彿挑逗螻蟻。

月亮出來了。

溶溶月色給大地蒙上了一層銀光，塗瑤瑤感覺有靈力源源不斷地在經脈里流動。她聚精會神地凝聚靈力，聽到了眾人的驚呼聲。

「快看！有神仙！」

「是真的！」

塗瑤瑤抬眸望著夜空，只見高空之中，有人一襲白衣，踏月而來。

沒人看得清高空中他的模樣，只能隱隱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飄在雲上，冷冽的聲音響徹荒野：「你是何人，敢冒充蓬萊島弟子，濫殺無辜之人，敗壞我截教名號！」

妖魔不屑：「你又是誰？無名小卒罷了！」

來者抽出長劍，一道白光劃過夜空，剎那間照亮天地。黑風朝上捲去，與白衣劍仙戰成一團。

神仙打架，凡人戰戰兢兢，唯恐遭殃。

呂尚踉蹌站起身，巡睃四周想找到塗瑤瑤，回眸卻看到一隻銀亮的狐狸，對著月，渾身發出聖潔的光芒。

「姑娘？」他小聲喚道。

「趕緊跑路。」塗瑤瑤睜開眼，眼珠子圓溜溜地轉著。

呂尚應道：「好嘞！」

他剛剛將倒地的車扶起，高空之中，妖魔與劍客的鬥法，已經落到了地上。

大地被轟炸出無數個深坑，黑風與劍氣所到之處，宛如刺骨的利刃，能夠輕易割破凡人的喉嚨。

誰好誰壞，對他們而言沒有區別。

沾上了都是一個死。

天昏地暗，百鬼哭嚎，白衣劍客的道法，顯然更勝一籌。

他眼裡淬著冷光，劍已經抵上了黑風妖魔的命門。

正欲一劍斬下那冒充截教弟子的妖魔，劍光照亮了四周的荒地，他看到一隻銀白色的九尾狐狸，坐在車上，旁邊還有一個駕車的青年。

白衣劍客眸光一緊，趁此空隙，妖魔已經架風逃去。

他拎著劍，一身冷氣森森，走近了他們。

離近了，塗瑤瑤看清他的面容。

那原本是一張清秀俊俏的臉，只是那遮掩不住的恨意，讓這張臉變得如岩石般堅硬，眼神像冰川一樣寒冷。他帶著怒氣，直直地朝她走來。

「是你，」白衣劍仙用劍指著她，厲聲道：「妖孽，離開我妹妹的身體！」

塗瑤瑤驟然一驚，瞬間冷汗淋淋，九條尾巴也無力地垂落下來。

他，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