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燒紙這個辦法，是我從人類那裡學來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
蠻蠻點燃火盆，一邊跟消失在山海經里的另一半蠻蠻聊天，一邊往裡面放著她喜歡的紙紮小物件。
「不過，要是沒這個寄託的話，我可能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收起了笑臉的蠻蠻，跟店裡那個總是笑著跟人聊天的小店員，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雖然沒有流淚，但任何一個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他滿眼的悲傷。
「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其實，我哪裡會在意這種機會呢？
「不管是重來一次，還是恢復成人外表，沒了你，對我來說其實都沒有什麼意義。」
蠻蠻嘆了口氣，「但既然已經答應了你，我肯定會努力連你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的。」
「就是，如果哪天，我是說如果，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不要怪我，好嗎？
「我只是太想你了。」
……
蠻蠻整理好情緒回到家的時候，大家正聚在客廳里看電影。
「回來啦，喝果汁嗎？」
接過陸橋遞給自己的杯子，蠻蠻像往常一樣很快就加入了聊天中。
「看的是第二部？這個電影第三部也非常精彩。」
「那一會兒一起看了。」
睡不睡都行的神仙妖怪們看到晚上兩點才散場，大家各自回房的時候，蠻蠻找了點理由，獨自留在了客廳里。
有點頭暈，可能快要恢復了。
之前每次有人重新長大，其餘人都會表示祝賀。但獨自活下來的蠻蠻，覺得自己沒辦法以喜悅的心情來面對這件事，所以他打算恢復好再回房間。
第二天看到他已經恢復，自然就不會再搞什麼慶祝活動了。
可是，在別人那兒都很順暢的轉變，到蠻蠻這裡，出現了不太一樣的情況。
先是眩暈的時間拉長了，蠻蠻已經反覆確認了好幾次手腳有沒有變化。
很快，更不妙的事情發生了，蠻蠻眼前開始出現幻影。
「是你嗎？我的變化出問題了？你是不是來帶我走的？」
蠻蠻並不害怕，手朝著幻影伸了過去。蠻蠻鳥生下來就只有一翅，需要兩隻鳥結對，才能比翼齊飛，他本來就不該獨活。
「不要，別走！別離開我！」
「你還好嗎？」
因為不能熬太多夜，所以看了一部就早早去睡覺的陸橋，突然出現在客廳里，扶住了情緒失控，差點摔倒的蠻蠻。
「我……抱歉，剛剛看到了一些幻覺，休息一下就好。」
提早退出觀影活動，除了陸橋的確不能像其他人一樣肆意熬夜，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在小區門口和蠻蠻偶遇，又跟到巷子里，陸橋聽到前面幾句，明白蠻蠻是在跟死去的妻子說話后，他就離開了。
已經知道了他的確從未放下過對妻子的思念，沒必再要繼續偷聽別人的隱私。
回到家裡之後，陸橋擔心蠻蠻恢復的時候，會因為想到再也無法和另一半相見，情緒崩潰。
就決定最近幾天晚上都不帶耳塞早點睡，以免蠻蠻獨自一人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
結果還真的被他等到了。
推門出來的時候，陸橋其實猶豫過。蠻蠻的動靜其他人肯定也聽到了，沒人出來，說明他們可能有這種避開彼此脆弱一面的默契。
但陸橋只是個心軟的人類罷了，最終他還是沒辦法留蠻蠻一個人在客廳里痛苦掙扎。
「沒什麼好道歉的，想哭就哭吧。」
「我……」
蠻蠻苦笑一聲，正想回答陸橋，他的淚腺從另一半離開之後就壞掉了，卻突然感覺到，臉上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
「這是……」
蠻蠻摸了摸自己的臉，眼淚順著下巴滴落，很快在地面積起了一個小水潭。
「我剛剛，可能真的看到她了。」
失去另一隻翅膀的比翼鳥終於痛哭出聲，「我真的好想她啊，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活下來呢？」
陸橋把水杯和抽紙放在蠻蠻手邊，然後安靜的坐了下來。
這種時候，外人說什麼安慰的話，恐怕都不會有太大作用，不如讓他痛快的發泄一下。
「山海經崩毀的時候，其實沒有留給我們太多告別的時間。」
蠻蠻擦著眼淚，說起了那段痛苦的回憶。
只來得及看彼此一眼，讓對方一定不要放棄，就陷入了黑暗中。
「沒想到，只有我獲得了第二次機會，還不如……」
已經恢復成人外表的蠻蠻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謝謝你，我好多了。」
陸橋拍了拍蠻蠻，沒多說什麼。這種生離死別帶來的心理創傷，哪會這麼容易恢復呢？
但重新振作，本來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事，能坦露心聲，就還有慢慢恢復的可能。
以後多注意點蠻蠻就行了。
第二天，正好是蠻蠻的休息日，不用找理由把他留在家裡了，其他人默契的沒有刻意提起蠻蠻恢復這件事。
只有敦敦上班之前沒忍住，給蠻蠻送了一對兒新雕刻的比翼鳥。
「掛繩我留的很長，想掛哪裡都可以。不早了，我先去上班了，再見！」
說完就像背後有人追一樣跑出了房間。
「送個禮物，幹嘛那麼緊張。」
敦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總覺得送了就是在告訴他，昨天我都聽到了。」
中午的時候，陸橋在店裡看到了有段時間沒出現過的庄女士。不過，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帶上了自製的小點心。
「好久不見。」
「是啊，請了年假，出去好好的玩了幾天。」
庄女士送完點心，準備找個座位坐下，被陸橋給叫住了。
「有件事想告訴你。」
「請說。」
陸橋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上次蠻蠻就想送給庄女士的崇吾山特產，吃了能讓人兒孫滿堂的果子。
「雖然暫時還沒有吃了就立刻懷孕的例子，但店裡的東西你也知道，效果都是很明確的。」
庄女士愣了一下，釋然的笑了出來，「謝謝，真的很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
「不過，孩子的事情，我已經決定隨緣了。有沒有，就看天意吧，我決定先過好自己的生活。」
目送庄女士離開，陸橋想到了網上最近總被報道的生育率下降問題。
崇吾山的生子果計劃送了幾次，最終都還是收了回來，估計以後也沒什麼機會再送別人了。
咖啡店裡的情侶們，感情好的正常人，有沒有孩子都不會影響什麼。
因為陸橋他們發現的問題而分手的情侶，短期內肯定也不會考慮生孩子這件事。
「還是直接放進倉庫角落吧。」
時間一天天過去，客人們漸漸習慣了在動物的陪伴下，悠閑的品嘗一杯飲料。
「我們鴆鴆有新朋友咯。」
「鴆鴆，明天天氣。」
就跟陸橋在家經過智能音箱的時候，總是隨口問一下天氣一樣，即便沒有什麼出行計劃，客人們也還是習慣到店先用天氣跟鴆鳥打個招呼。
「讓我來看看新朋友叫什麼名字。竊脂，天吶，這個漂亮小鳥，該不會有幫人減肥的能力吧？」
陸橋剛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這樣誤會過。
「不是都有祝余了嗎？還有其他消除飢餓感的東西。」
「辦法不嫌多嘛，它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
「沒有。」
渾身紅色羽毛的小鳥，能力卻是能夠幫助飼養它的人避開火患。
這個效果也沒辦法分享給店裡的客人，所以陸橋就沒有單獨寫什麼說明。
結果，每個看到休憩支架下面竊脂這兩個字的客人，都要詢問一下，小鳥是不是可以幫人減肥。
現代人對脂這個字實在是太敏感了。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們人類到底是愛吃還是不愛吃。」
在祝融眼中，拚命忍耐不去吃自己想吃的東西這種行為，很像是腦子出了問題。
更別說還有那種，忍一段時間，瘋狂亂吃一段時間，然後就這樣循環下去的。
因為有山海咖啡屋提供祝余等既美味又能無痛少食的輔助，華安市和鄰近的幾個城市，倒是很少報道和減肥相關的飲食問題了。
不過網路上還是經常能看到一些「斷食二十天，收穫好身材」的瘋狂打卡。
「審美不改變，就總有人會陷入這種矛盾，不是簡單的吃不吃的問題。」
「那審美什麼時候能改變？」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在陸橋變成一捧灰之前，恐怕都不會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至少是在朝著應該包容各種美這個大方向走的。」
「為什麼美不美要靠別人的評價來判斷啊？還需要包容？連接受自己很美都做不到？」
祝融搖著頭離開了。
從穿衣打扮和行事作風，已經很難區別山海經的神仙精怪和人類了，只有談到這種問題的時候，才會感覺到想法上的巨大差異。
人類總是在追求思想解放，想要更自由，為此做了各種研究，寫出不少論文。
但陸橋觀察祝融之後發現，想要思想無拘無束，只有什麼都不限制這一種辦法。
可惜人類現在的族群實在是太龐大了，根本沒辦法放棄管理。
「陸老闆！下周是什麼日子，你應該沒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