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注意！本章有大量作者私貨，不喜請及時退出。

我曾經說過，我在上輩子看過《小丑》電影，而且並不是很認同其中的理念。

有影評將它和《駱駝祥子》的三起三落作比較，但我認為小丑所經歷的事情完全不能和祥子所經歷的苦難相比較，小丑不是祥子。

尤其最後的結局讓我頗感不適——不滿的民眾將小丑視為精神象徵，共同在街頭狂歡。

非常像是上層人士看底層人民反抗的視角：他們是暴徒，他們只會破壞。

事實上，在觀看很多影片的時候，我都有種他們似乎想把『革命』和『□□』混淆的感覺，這樣他們就可以把其他國家的□□說成革命，把自己的革命說成□□。

革命是什麼樣的？

是自下而上的，是新秩序代替舊秩序的，是有領導有組織的，是要流血要犧牲的……

而在《V字仇殺隊》里，革命卻變得優雅與美好，領頭者揮舞著手中的指揮棒，爆炸聲交錯成一曲樂章。

我看過最接近革命理念的是《飢餓遊戲》，但它的結局依然是屠龍者變成了惡龍，不，是屠龍者一開始就是惡龍，他們和原來的統治階層並無差別。

這部影片雖然有展示民眾的力量，但依然逃不離精英小隊力挽狂瀾，以及動員民眾全靠演講或是宣傳片……

完完全全是冒進主義和投機主義的錯誤範例。

而演講者無論是主角還是反派，演講內容無論是真相還是謊言，在大多數的影片劇情中，民眾都會無條件全盤相信，將烏合之眾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話扯遠了，其實我想說的是，我面前的小丑和影片里的小丑並不太一樣。

影片里的小丑妝容全靠化妝，使用的武器也只是普通槍械。

而坐在我面前的小丑皮膚徹徹底底就是蒼白色，濃郁到令人頭暈的化學品氣息撲面而來，根據我在報紙上的了解，這位小丑不僅喜愛使用槍械、易爆物品，還會使用酸液和笑氣。

他用誇張到可笑的動作邀請我入座，甚至還貼心地將茶几上的水果分了我一份。

他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水果刀，眼珠緩緩往上抬，咧嘴朝我笑。

「Whysoserious！son？」

為什麼那麼嚴肅！孩子？

我操控著自己扯開笑容，發出笑聲，緩步入座。

他對我鼓掌，沖我吹口哨，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本小冊子，手上翻來覆去嘴裡嘟嘟囔囔：「讓我看看……和小丑一起笑……yes，哈哈哈哈哈，yes！小星星你做到了！」

我看著他手上的小冊子呼吸一窒，沒錯，就是那本星星幫派發出去告訴居民怎麼對付超級反派的小冊子。

一直以來，那本小冊子一直在更新，每出現一個受害者案例，我們便會仔細研究討論，試圖用已故的生命來換取生的希望，這其中甚至還有不少來自提姆的建議（自然也有蝙蝠俠的手筆）。

小丑將書翻得嘩嘩作響，他開始大聲朗讀小冊子里對小丑的分析：「小丑認為，只要經歷足夠糟糕的一天，人人都可以成為小丑……哈，親愛的，你看起來並不認同這句話！」

他用惡意滿滿的眼神盯著我。

我對小丑保持沉默。

我當然不認同，因為我上輩子反覆背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和『蓋文王句而演周易，仲尼厄爾做春秋』的必背課文，而且為了作文素材，我積累了太多經歷大苦大難后大徹大悟的偉人事迹。

「小丑認為現實是荒誕的，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個笑話，不存在所謂的秩序，社會的本質是混亂……哦，甜心，看來你也不認同這個……真讓我傷心哈哈哈哈哈！」

我依然一言不發。

對於小丑的這個觀點我甚至無法理解，在漫長的歷史中，人類社會就是從混亂走向秩序，小丑本身就享受這人類社會文明秩序的成果——如果一直保持混亂，小丑連西裝都沒得穿，只能光著屁股和野獸爭食。

更不要提根據當前的物理理論，生命是一個負熵系統，是一段從無序走向有序的過程。

「還有這個，小丑不只是一個人，他是一個想法、一場噩夢、或一個影子，一個總會歸來的存在……哦哦哦！寶貝兒，你喜歡這個！」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喜一樣看著我。

我不喜歡這段話，但這段話確實在上輩子被證實過——在上輩子，在小丑文化盛行的國家，確實存在把自己打扮成小丑模仿犯罪的現象（甚至連霓虹都出現了地鐵小丑縱火案）。

我愈發地閉緊嘴巴。

小丑突然暴怒：「錯了！你不應該不說話！張嘴！你現在應該引起我對你的全部興趣！」

他將小冊子攤開在桌面，上面寫著『絕對不要引起小丑的注意，但如果小丑注意到了你，則需要引起小丑的興趣，避免小丑感到無聊而殺了你』。

「口紅，小丑先生的口紅在哪裡！」小丑站起身四處摸索，「哈，找到了！」

他如同獵豹一般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我撲過來，在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用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扼住我的脖子，用刀子割開我的嘴角，腥鹹味瞬間在我的口腔瀰漫開來。

小丑狂笑著用我的血在書頁上寫下大大的「WRONG!」。

隨後，小丑百無聊賴地將冊子扔到一旁，竟然開始和我正常說話了。

「Keepsmaile~你知道我不會殺了你，因為那群官員更想讓我把你變成小丑，或者是第二個雙面人，這很無聊，但誰讓他們答應可以讓我和小蝙蝠好好玩一場呢。」

「你們都總是這麼嚴肅，這樣不好，為什麼不笑一笑呢？明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笑話，一場玩笑。」

「聽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小丑笑容怪異地看著我，他從水果盤裡拿出兩顆小番茄，將它們平放在我眼前。

「從前有個小丑，他在殺人的時候順手炸了一個倉庫，就這麼嘭了一下，於是就有一對夫妻跳下了樓。」

兩顆小番茄就這麼彈落在地上，在我耳邊發出巨大的墜落聲。

小丑用皮鞋踩了上去，小番茄噗嘰一聲癟了下去，黏連在地板上，流出淡色的液體。

「哦，不對，不是這個顏色……」

小丑舉起葡萄酒往下倒，殷紅色浸透開來。

「然後，小丑回到了小丑樂園，和一隻老蝙蝠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猜猜看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哥譚！」

小丑抓起更多的小番茄往高空拋，無數的鮮紅色被拋灑在半空中。

「哈哈哈哈哈！」小丑大笑出聲，「因為這裡是哥譚！」

小丑，我TM草你大爺！

我在小丑拿起下一把小番茄前抓起果盤往他頭上砸，然後去搶那把水果刀。

靠！沒搶過！

我直接掀翻茶几，趁機撤離小丑周身。

小丑輕而易舉地躲開我的攻擊，慢條斯理地踱步。

「為什麼這麼生氣，我的心肝~你不是喜歡『小丑不只是一個人』這種話嗎？你看，害死你父母的人和小丑沒什麼不同，他們都傷害了他人，卻都活得好好的，還得到了快樂！」

「你以為你救下的又都是什麼人？那些流浪漢連孩子的食物都搶不是嗎？還有難民，為了偷渡到哥譚，猜猜都幹了什麼？老人，嘖嘖嘖，哥譚的老人……還有孩子，一群貪得無厭的生物，生來就只會無休止的討奶喝，一有不如意就大哭大鬧……」

「至於你，親愛的，你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們活下去？現在你已經有了東區，完全不用費盡心思地討好他們了，你應該討好你自己。」

「你應該知道，再這樣下去，你必定會死，但如果你乖乖聽話，你會過得比誰都好。」

我被小丑的言論氣到眼冒金星（也有可能是失血所致）。

「小星星，你為什麼這麼天真呢，你既不願意拋棄你的弱點，還不願意說話，世界上沒有這麼兩全其美的方式。」

小丑用鞋尖一個又一個碾碎地上的小番茄，我知道小丑這是在威脅我，如果我再不開口，他就會朝東區下手。

我需要把小丑的興趣吸引到我的身上。

我咽下口腔中的鮮血，決定反擊。

「是的，任何人都可以變成小丑，包括蝙蝠俠。」

只要編劇願意。

「但這不代表你贏了，因為同樣，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蝙蝠俠，或是什麼騎士，包括你小丑。」

如果有需要，小丑同樣可以拯救世界。

「小丑不重要，蝙蝠俠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有一個故事，一個足夠賺錢的故事。

「小丑不是瘋子，小丑並不代表瘋狂。」

小丑是正常人想象出來的瘋子。

「小丑只是小丑。」

小丑只是一個用來供人賞玩的小丑。

小丑的嘴角越咧越大，露出的森森牙齒幾乎佔據了半張面孔。

「看哪，多麼精彩絕倫的演講，我幾乎要對你感興趣了，或許我們可以多談幾句……」小丑正欲說些什麼，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爆炸聲，小丑興奮地睜大了瞳孔，「看看哪位客人來了！」

伴隨著破門聲，我心神一松，朝外看去，然而看見的並非是黑色——是紅色。

戴著紅頭罩的男人從煙霧中跨門而入，小丑饒有興緻打量對方：「紅頭罩？」

回應小丑的是數發打入他四肢的子彈，以及暴怒的拳腳。

骨頭碎裂的聲音，小丑撕心裂肺的大笑，還有鮮血和硝煙的氣息，這幅場面或許有幾分暴力美學，但我只感到頭痛欲裂。

我當然知道紅頭罩是誰，是我的朋友，是傑森。

我無所謂小丑的生死，但我擔心傑森的狀態。

「我沒事。」

我上前試圖給傑森一個擁抱，不過傑森反手就輕而易舉地單手把我橫抱在腰間，另一隻手則拖拽著小丑強制帶著我們離開了這處房間。

隱約間，我似乎看見身後追著蝙蝠俠。

我有些混亂地想，他們怎麼還在玩你追我趕的遊戲，還沒敞開心聊過天嗎？

哦，也有可能是我和小丑的會面擾亂了他們的劇情線。

現在，劇情開始了。

在來到一處安全屋后，傑森和蝙蝠俠開始彼此對峙質問，偶爾蝙蝠俠和傑森還會提到我和星星幫的名字，他們之間有理念的衝撞，也有情親的糾纏。

在這種場面里，小丑愈發癲狂，他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肌肉就像是入了油鍋的生水一樣沸騰起來，而我，就像是誤入片場的土撥鼠一般格格不入。

最後，傑森開始逼迫蝙蝠俠二選一，被指著太陽穴的小丑笑得非常大聲，他的笑聲就如同指甲抓金屬板那樣尖銳刺耳。

如果這是在電影，一定會有慢鏡頭，如果是在漫畫，一定會有佔據滿滿一頁的分鏡。

但事實上，一切都發生地極快，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蝙蝠俠以我看不見的速度用蝙蝠鏢打飛了傑森手裡的槍。

然後我撿起了那把槍，一邊朝向小丑，一邊下意識地看了蝙蝠俠一眼，就是這麼一眼，就足以蝙蝠俠扔出第二隻蝙蝠鏢再次打飛我手裡的槍。

蝙蝠俠依然在堅守不殺原則。

於是，傑森按下炸彈按鈕，踢飛小丑，在爆炸聲中帶著我離開了這幢樓。

在離開的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傑森放下我，一邊朝我噴止血噴霧一邊問我：「有想好去哪嗎？」

我有些奇怪傑森為何有此一問：「當然是回東區，回星星幫。」

傑森沉默片刻，他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只是跟著我一起前往東區。

抵達東區后，我才明白傑森的意思——東區貼滿了我的通緝令，他們甚至還細心地在我照片的嘴角上P上了類似小丑的傷痕。

哥譚又開始下雨了。

我感到身心俱疲，缺少了腎上腺素的刺激，我的下半張臉開始劇烈疼痛，腦海里的小丑笑聲也始終揮之不去，手臂陣陣發麻，渾身上下還都濕透了，整個人又冷又餓。

我真心佩服蝙蝠俠，僅僅只是一個照面小丑就把我搞成這幅模樣，而蝙蝠俠卻和小丑抗衡了這麼多年。

恰巧這時，對面的屋主人出來倒垃圾，與我和牆壁上的通緝令撞了個正著。

我曾經說過，如果未來星星幫的成員以『這裡是哥譚』的理由背叛了我，我會死不瞑目。

不過現在的情況是，對方只是東區的居民，而我臉上還全是鮮血，如果對方舉報了我，我完全可以接受。

而且我的背後還有傑森，我淪落不到哪裡去。

我苦中作樂地想，現在我也算身價不菲的人了。

只是我又開始止不住地思念前世的祖國。

然而，一切都出乎了我的意料，對方並沒有舉報我，而是拿起了專門呼叫星星幫的通訊器幫我叫來了附近正在打掃衛生的星星小隊。

我確信他認出了我，更確信他知道現在的我值多少錢，但他卻完全無視了通緝令，甚至還送了我一把雨傘。

星星小隊同樣沒有背叛我，他們拿出隨身攜帶的醫療包為我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隨後一邊通知組長，一邊帶我去星星醫院。

路上，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於是在前去星星醫院的路上，我們一路共收到了：

屋主人的雨傘。

女士的熱水袋。

清潔工的口罩。

流浪漢的備用衣服。

老奶奶的餡餅和牛奶。

各戶人家塞來的數根毛巾毛毯。

以及孩子們送來的亮晶晶的糖果……

我的疲憊、我的傷痛、我的飢餓、我的寒冷開始逐漸消退。

一併消失的，還有我腦海中小丑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