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帶著千戶和尤莉，來到了空空蕩蕩的奈月宅門口。

門前和院中都長滿了雜草。門口的奈月的門牌已經泛黃，還滿是灰塵。我本來想直接用袖子擦一擦，才想起來今天穿的是超級好看的巫女服，頓時只能作罷。

「這就是我家了，很久沒住人，得好好打掃一番才行。」

我故作輕鬆的向兩人解釋，帶著她們往院子裡面走去。卻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奈月明，他鬍子拉碴，衣服也亂糟糟的，躺在門口的木質長廊上喝酒，旁邊一地全是酒瓶。

一看到他，我今天所有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臭老頭，你都把家賣掉了，還回來幹嘛！」我衝過去，煩躁的奪下酒瓶，隨手扔到一邊，「給我醒醒啊混蛋！」

被熟悉的聲音叫醒，男人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腦勉強聚起一絲清明，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滿是虛幻重影的世界中，看到了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身影。

一如他們初見那天，穿著巫女服的黑髮小女孩，在絢爛的煙花中，跳著祭典的神樂舞。

「櫻……你終於回來了，」男人眼中含淚，「是來帶我走的嗎？」

聽到臭老頭神志不清的話語，我本來想踹他的腳僵住了。

神里櫻，是我母親的名字。

臭老頭以前和我說過，他和母親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差不多就像我和五條悟初見那般年紀吧。

母親是精通占卜術的神里家的末裔，從小就被選做侍奉神明的巫女。但後來為了和奈月明在一起，和家族斷絕了所有關係。

母親是一位有著黑色長發，非常溫柔的女子。她會抱著我哄我睡覺，早上給我梳理這頭亂糟糟的橘色長發，為我做各種好吃的，在我被奈月明欺負哭的時候教我如何反擊。

但是她的身體很不好，老是咳嗽，隨著我長大，她的臉色越來越慘白，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後在我6歲的時候回天上了。

因為母親的緣故，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對一個班的木之本櫻非常有好感，我們倆個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

我現在都想不通，我那麼漂亮溫柔如同大和撫子一般的母親，是怎麼看上眼前這個不負責任的酒鬼大叔的。

竟然還把穿巫女服的我認成了母親小時候，抱著我痛哭流涕這種事，真的太遜了！

「好臭，臭死了，離我遠點！」我伸出手把臭老頭滿是酒味的腦袋推開，滿臉嫌棄，「奈月明，給我有點成熟大人的樣子啊！要是母親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絕對會後悔當初和你在一起！」

「煩死了，怎麼和你爸說話呢，沒大沒小。」奈月明給了我一個腦瓜崩。

「好疼！既然清醒了就把我放開啊混蛋！」

「父女這麼久沒見面，你就是這麼問候你爸的？」

「你還好意思說，是誰把我和我家都給賣掉的！是你先不要我的！」我氣得胸口疼，直接拖著他的后領把他扔到水井邊，打了一桶水往他腦袋上潑，冷眼看他，「現在清醒了嗎？」

「好久不見，女兒你實力突飛猛進啊，」奈月明像被淋濕的狗狗，甩我一身水，「現在掌握哪兩個術式了？」

「關你什麼事，你這個坑女兒的坑貨。」

奈月明摸摸下巴：「讓我猜猜，坐標和記憶是吧？」

「你怎麼知道？」我有點震驚，「難道是五條家主跟你說的？」

「不告訴你，」奈月明語氣欠揍，「老爸我當然是有特殊的信息來源渠道啦。說起來，她們兩個是？」

奈月明看向一邊，那裡站著的事獃獃看著我們、搞不清楚狀況的千戶和尤莉。

我才懶得向千戶和尤莉介紹奈月明這傢伙，只通知奈月明，她們是我的朋友，以後要住在我家，希望他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不然會嚇到她們的。

現在房本在我手上，這個宅子跟奈月明可以說是毫無關係！

「無所謂，隨便你怎麼折騰，」奈月明擺擺手，「看你這樣，我原本還以為你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看來是我想多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傻傻反問。

奈月明又給了我一個腦瓜崩：「你母親的忌日。」

「既然你來都來了，今天就跟我一起去吧。」

母親的忌日…….我呆住了。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今天侍女姐姐會給我穿這身巫女服。可是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我不明白。

要先去給母親掃墓，我暫時就不能幫忙收拾家裡了。幸好昨天我就買好了各種居家用品，我打開卧室門，把東西在哪告訴尤莉和千戶。她們答應我會好好打掃衛生，讓我先安心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跟著奈月明前往母親墳墓的路上，我心中很是難受。上一次去給母親掃墓還是兩年前，那個時候還沒認識五條悟。結果這兩年，我竟然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

母親被埋葬在奈月家的墓園裡。奈月家的墓園很大，規模比奈月家宅子還大，墓園長期無人看管，長滿了雜草。一眼望過去，起碼有幾百個墓碑。

母親的墓碑算是最乾淨的那個。我看著奈月明將碑前擦拭乾凈，放上鮮花，再拿出酒杯斟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所有族人的墳墓都在這裡嗎？」我問他。

奈月明知道我想問什麼，回到：「沒錯，哪怕是族裡在試煉中死掉的孩子，屍體也會被傳送會奈月家。」

「如果我在試煉過程中死掉了，也會被埋葬在這裡嗎？」

「說什麼混賬話，你不會死，」奈月明突然開始生氣，「別在你媽面前說這些，她聽不了這個。」

那還不是你，自己怕死不去試煉，讓我的試煉強制執行，還比別人的難那麼多！

「喂，臭老頭，我們家到底有沒有完成試煉成功回來的例子啊？」我越發覺得不妙起來。

奈月明一副你終於想起來問這個了的表情：「沒有。」

「正常情況下，前兩次試煉一般都比較簡單吧，活著回來的概率還是很大的，」奈月明摸摸下巴，「但是試煉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後面的試煉，回來的就只有屍體了。」

奈月明還補充了一句：「有一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麼多年來不僅是活人沒回來，屍體也沒回來，我就給他們立了衣冠冢。」

他給我指了指幾個墓碑：「那個，你二大爺，還有你小叔，這麼多年了，屍體都沒回來。」

其他還有幾個，但連奈月明都想不起來我該怎麼稱呼他們了。

「……」我沉默兩秒，指著母親墓碑旁邊的那個空位，「所以，這個就是我的位置了？」

「想得美，那是你爹我的位置，」奈月明白我一眼，又回頭對墓碑開口，「櫻，你別聽她瞎說，你身邊的位置，我肯定是誰都不會讓的！」

「來來，我這次帶了你最愛的櫻花釀，我去年就開始釀了。自從你生病之後，一直想喝，我也沒讓你喝，這次咱們喝個夠。」

奈月明盤腿坐在地上，對著墓碑斟酒聊天，時不時還發出陣陣笑聲。我站在一邊沉默看著，可能是視線有點模糊，我彷彿看到鬍子拉碴的橘發大叔面前，坐著一位身穿巫女服的黑髮女子，她被奈月明逗樂，捂嘴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真好啊。

掃完墓回去的路上，奈月明難得正經，還問我在五條悟家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被人欺負。

我心中說不出的煩躁：「欺負了又怎麼樣，反正你都不管我。」

「怎麼沒用，」誰知奈月明掏出個稻草娃娃，咧開嘴笑道，「你告訴我名字，老爸幫你詛咒他。」

……我收回剛剛覺得他正經的話。

「那欺負我的要是五條悟呢，你也詛咒他？」我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奈月明悻悻把稻草娃娃給收了回去：「那我也沒轍，我又打不過他。」

「人家願意陪你試煉已經是老天開恩，給你活下去的機會了，其他的也不能奢求太多，」奈月明把手放在我頭上，把我的髮型摸得亂七八糟，「跟他搞好關係，抱緊大腿，死都不能放手知道嗎？」

這個時候開始和我說這種漂亮話，一開始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去哪了？

「再怎麼樣都跟你沒關係。」

我撥開他的手，氣鼓鼓的往奈月家的方向跑。跑出幾十米遠，回頭一看發現奈月明還站在原地，一直在看著我。

對於他拋棄我的事實，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看到他此刻的眼神，我相信他還是愛我的。

但為什麼要就這麼草率的丟下我呢？

裂痕一旦產生，我就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在和他吵完之後，再撲進他懷裡被他抱著摸摸頭。

連父親或是老爸的稱謂，都再也開不了口。

我狠下心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回頭一看，發現他還站在那裡看著我。

我想跟他說，要不我勉為其難的原諒你，你就回來住吧，我會給你留一個房間的。

但就在我開口之前，他向我揮揮手表示再見，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走就走，誰怕誰。

我怒氣沖沖的向家門口跑去，但當我再次看到奈月家的門牌，空空蕩蕩的院子，和木製長廊上他留下的空酒瓶時，一直壓抑的悲傷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不想被千戶和尤莉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躲在院外的圍牆旁，蹲在地上抱著自己，壓抑著痛苦的哭泣聲。

我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如此想念五條悟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