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
枯燥的練習,手指磨出泡是常有的事,畢業後幾年我指尖的繭才慢慢消去。
年輕的時候總是喜歡幻想,當然如果還是如果。
總是幻想有一個固定的地方,在牆壁上貼上偶像的海報,在這個地方有一個自己固定的柔軟舒適的旋轉高腳椅,旁邊放著溫開水。在站得腿發酸時,我總是席地而坐,舔著乾裂的嘴唇這樣想。實在忍受不住就跑到附近的機井壓點井水。
這樣值得嗎?為什麼要這樣?我常常問自己。我不知道,但覺得很充實,這就夠了。
夏天的下午,總是經常雷鳴電閃,因為電網的原因,村子里常常停電,兩三天都不見來電,我們苦不堪言。於是,逢到打雷下雨天,我們便縮在宿舍里不出門,聽歌扒帶。
暑假來得很快,忙碌的ri子總是過得很快。
這個暑假無論如何是撐不下去的,家裡限定了每個月的生活費早已花完,錢是無論如何都要不來的。而且,現在因為買了一個vcd教程還欠了一百多塊。
得找份暑期工做做,這成了大家的共識。
四處碰壁,我早就做好了準備。最後在一個建築工地找到一份小工。
所謂小工,就是那些所謂的師傅叫你幹嘛你就幹嘛,打下手。火柴受不了這份苦,一放假就走了,具體去了哪不得而知。木木因為家裡催得急回家了,成生利用家裡的介紹找到一份比較輕鬆的工作——給人家看店。我和老沙留了下來。
頭一天,太陽火辣辣的只靠著大地,令人頭暈目眩。
我們派到的任務是將鋼筋扛到兩層樓的模板上。因為初來乍到,沒有準備手套,當雙手觸碰到鋼筋時,才發現它們被曬得發燙。一咬牙,下定狠心一抓將兩根12號鋼筋扛上肩,肩上立馬感覺到了火燒。我看看老沙好不到哪裡去,他皺著眉頭直冒汗。
一天下來,第一次感覺兩層樓有多麼高。當包工頭宣布下班,我和老沙回到工棚,咕嚕嚕的喝下一大壺水之後,躺在用模板搭起的床上不想再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是在家裡,吆喝著賣冰棍,數著自己一毛一毛賺來的錢開心的笑。又彷彿是剛開學去學校報到的路上,父親給我剝開他剛買的橘子,可是我拿在手裡為什麼又變成了路上的碎石,又燙又硬,烙得我的手心生疼……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醒來,睜開朦朧的眼睛才發現已經中午了,強烈的陽光刺得眼睛睜不開。
「醒了。」伙房的阿姨說,她慈祥的臉讓我想起了母親。「可憐,這麼小就不要礙受這個苦啊。」她遞給我一杯溫開水,水甜甜的,好像放了蜂蜜。
「太陽曬了一天下來,你有猛的喝了那麼多水,不中暑才怪。這麼小,受不了這麼苦,還是回家吧。」
我搖搖頭。
她也無奈的搖搖頭,遞給我一雙戴得發黑的手套和一個裝滿水的礦泉水瓶。
「口渴了喝一點,不要猛的喝,戴上手套,舊是舊一點,比裸著手拿總是更好地。」
我接過手套和水,深深鞠了一躬就跑出了工棚。我怕眼眶裡打轉的東西落出來。
我那時發誓等賺了錢一定要去看望這位阿姨,可到現在我連她家住哪,甚至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建築工人總是這樣,帶著帳篷來,留下一片繁華,最後他們建設的高樓大廈甚至都再也進不去。
老沙這天分到的是給泥水工遞磚的活,工頭安排我往這邊搬磚,雖然也累,但畢竟在同一樓層上,加上有手套,手不至於被割得火辣辣的生疼。
老沙看上去也很虛,每當磚搬得夠用時,我們就相互替換著遞磚,一個人遞,讓另外一個人能休息,當然,水泥師傅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被工頭看到就行。
一個暑假下來,我們各集下一千來塊錢。當然,我們付出的代價是皮膚黑了,手粗了,手上到處是疤——有的是不小心擦傷的,有的則是蚊子的傑作。
發工資那天,拿著十幾張的百元大鈔,我們數了又數,心滿意足了的放回口袋之後又拿出來數上一遍,生怕它們長翅膀飛了。
我們都拿出一百,下館子好好吃了一頓,剩下的買一幾樣生活用品。
回到學校,難免產生一些回頭率——我們曬得實在太黑了。但我總是昂著頭,因為這種經歷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不是每個人都熬得住的,所以,我驕傲。
如果你爸是李gang,如果你爸是李jiac,你當然不用吃這種苦了。當然,如果還是如果,現實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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