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朵紫陽花

第十二朵紫陽花

無中不生有,這世界上的所有,在冥冥之中都標好了價碼。

而對於被給予的東西,必須要付出與之相等的報酬,也就是代價才行。

不能付出太少,也不用付出太多。

不多也不少,相等地,這就是平衡。

覺醒了術式后被當作珍貴展品展示了一圈后,聽到族老們像是解脫般地訴說著終於可以送走魔女的六眼好奇:「芙里爾來五條家照顧我,得到了什麼?金錢還是什麼?」

他們回答:「雖然當時都在場,但是立下咒縛的是家主和魔女。家主只說忘記代價是什麼,也是代價。」

沒有得到確定回答的五條悟晚上問芙里爾:「作為照顧我的回報,你收穫的是什麼?」

「很重要嗎,悟君。」

小孩皺著眉:「但是我是五條悟欸,你照顧我這麼久,我又這麼喜歡你……你能得到什麼?」

「我也很喜歡悟君哦。但是我也不知道,忘記也是一種代價。」

「什麼意思?你不要總是說一些我聽不明白的話。」

「……意思是,我不記得自己得到了什麼。同樣,五條家主也不記得,他只知道付出的代價對你,對他,對五條家都不會有害。」

「那你呢?」

「我?我只需要知道我拿到了同等的代價就行了。」

「你要離開了嗎?我覺醒了術式,你就要回到自己的家去了嗎?」

「……你不是快三歲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情了嗎?」

「反正我就是不允許你走!」

「我會忘了你!」五條悟殘忍地說,「只要你離開五條家,我就馬上把你忘掉!」

但是說話的男孩有一張委屈巴巴的小臉,眼底盈著點點淚花,加上說的狠話,著實有些滑稽。

她輕輕回應:「好。」

明明說狠話的人是他,露出被拋棄的可憐兮兮的模樣的也是他。

談話的最後,五條悟咬著嘴唇盯著她:「最討厭你了!」

放了狠話的小悟,晚上還是臭著一張臉地站在樹下問坐在樹上的芙里爾:「你今天不和我一起睡覺了嗎?」

紫粉色縱縞小紋的和服從樹榦上垂落,芙里爾好奇地說:「悟君不是說最討厭我了嗎?」

五條悟的臉色更臭了。

芙里爾便也不逗小孩子了,從樹上跳了下來。

她看著小孩哼哼地走在前面,又自顧自地鑽進已經鋪好的被褥里,只露出一雙綴有白色眼睫的藍眼睛。

接著又眨巴眨巴自己漂亮的眼睛,看了看自己,再次小聲地說:「你真的要離開嗎,芙里爾,我真的真的真的會馬上忘記你的哦。」

「悟君,我們已經產生了關聯,不管是多短的時間,已經聯繫起來的「緣」是不會消失的。」芙里爾輕聲說,「你可能會忘記我,也可能不會。但是當我們再次相遇的時候,你會想起我的。」

我們曾這樣朝夕相處:看到紅髮你會想起我;看到火焰你會想起我;像玻璃珠或是寶石一樣的眼眸,又或是注視野獸般的豎瞳時你也會想起我;當你眼睛不舒服或是帶上眼罩時你也會想起我。

你如何忘記我?

你又如何想念我?

「還會再見面嗎?」

「會的。」

*

真正的離別或許是來不及道別的,而再三道別的離別是為了能夠再次相見。

五條家的六眼,最後的一次三五七節過得平平淡淡。

因為五條家的死敵禪院家至今仍沒有出現擁有祖傳術式的孩子。但是五條家仍然邀請了同稱御三家的加茂與禪院。前者古板知禮,後者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但又不得不裝作表面平靜來維持自己岌岌可危的顏面。

總之,五條家的人暗自得意,面上也容光煥發。

「這對你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度過了三五七節,正式從神的孩子回到人間的六眼正昏昏欲睡,但是他害怕一閉眼芙里爾就會離開,所以強撐著,甚至捨不得眨他那雙藍眼睛:「什麼意思?」

「無論是六眼還是無下限,它的存在都已經打破了平衡。禪院家的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和五條家的六眼加無下限應該是一種制衡的關係。」

「但是我可是五條悟哦。」

和醉鬼是不能講道理的,和困得不行的小孩子也是同理。

芙里爾不由得嘆了口氣,安慰他:「悟君,閉上眼睛睡覺吧。反正明天你醒來,我一定已經離開了。」

一點也不懂說話藝術的魔女把小孩氣得夠嗆。

「就算晚點睡,我也會長得很高的!」小悟努力睜大眼睛,「我一定會長得很高的,對嗎?」

「嗯,一定會長得很高的。」芙里爾輕輕拍打著他的背,輕聲哄他入睡。

再掙扎也逃不過自己的生物鐘,芙里爾看著握著拳頭睡得並不安穩的小悟,不由得嘆了口氣。

但是她又用那雙橙色的眸子肆無忌憚地看著毫無防備地展露著睡顏的五條悟,不必擔心好奇的男孩詢問更多。

她心裡想,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會是這幾年的最後一面,還是今生的最後一面呢?

在下一次見面前,在這段漫長無趣又讓人充滿期待的日子裡,我又將如何想念你呢?

「侑子,你說『死亡和不幸一樣,都只是很普通的事情,無法被看作重大』,那麼什麼才能被看作重大呢?連死亡都不能的話,還有什麼能被看作重大呢?」芙里爾坐在檐廊下,看了看正在和黑色的摩可拿喝酒的壹原侑子,又轉過頭去,倚著木柱望著天上的月亮。

多露和全露跪坐在一旁玩著翻花繩。

這就是在沒去五條家之前的日常了。

她有時會和侑子還有摩可拿一起喝酒,有時不會。

酒精麻痹不了她的神經,不能讓本就飢腸轆轆的腸胃更好受些。頂多酒精流經腹部的那種灼燒感會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這就是你這麼幾天都在思考的問題?」侑子毫不留情地嘲笑,「真遜啊,芙里爾,你也會為這種事情煩惱。」

作為壹原侑子帶來這世界的魔女,芙里爾一向對侑子有種道不明的情緒。

是雛鳥情結嗎?但是在降臨之前,芙里爾自己也已經做了很多年的魔女了,早就過了動物所謂的敏感期,既不需要庇護,也不需要印隨學習。但是喜歡上穿各式各樣的和服,留一頭長發也是因為侑子。甚至在降臨之後,芙里爾做的每一件事的背後,都有侑子的影子。

她想成為侑子那樣的人。

是怨恨嗎?也不是。畢竟她早就已經死去,甚至不止一次,就算不那麼想活,但是活著了,對她來說,活著的每一秒都是命運的饋贈。

對於讓自己能夠在異世界降臨的人,會是怨恨嗎?

「笑得太大聲了,侑子……我只是在想,這個點,悟君應該睡覺了。」

天上的月亮彎彎,一圈一圈地圍在她脖子處的管狐也彎著自己豆大的眼睛看著她。

悟君在幹嘛呢,是已經鑽進被窩準備睡覺了,還是也坐在檐廊下,與她觀賞著同一輪月亮呢?

「你知道嗎,芙里爾,嘴上說著離不開對方的人,往往才是對方所離不開的那個人。」侑子又飲盡一盞酒,笑著說,「小孩子的感情熱誠真切,但是又忘性大。等他找到又一個新鮮有趣的玩意兒時,就會把你拋諸腦後。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只要活在這個世上,人就是會被各種各樣的東西所束縛——自然的規則,名為身體的容器,名為心靈的自我。」

感情是真的,遺忘也是真的。

在這漫長的歲月里,記住這段美好回憶,並時不時地回想起就會露出懷念笑容的,只會是你。

打破這樣平淡的日常生活的,是1999年的秋天,久違的、但也不熟悉的人打來的那通電話。

電話的那頭絮絮叨叨但語氣又格外的嚴肅,芙里爾沉默地聽完了所有,最終應了聲「好」。等對方已經掛掉了電話,自己舉著話筒的手這才緩慢地放下,然後走進和室,安靜地坐在了侑子的對面。

「你在難過嗎,芙里爾。」

「xanxus醒過來了,已經到日本了,要和十代目最後的候選人進行指環爭奪戰……侑子你說,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名為父子的二人才會拔刀相向呢?」

「因為血脈相連也好,有著怎樣的聯繫也好,你以外的其他人,都是別人。」侑子剛把自己的和服擺放了一屋子,過了一會兒又說,「更何況,沒有血脈關係的兩個人呢?」

芙里爾倏然轉過頭去看著侑子,但是侑子仍一臉平靜地縫補著和服。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身處一盤棋局中的棋子是無法覺察到自己正處於一局棋中的。但是當她發現這一切只是一局棋的時候,會做些什麼呢?是掀翻這棋局,還是按照執棋人的想法繼續呢?

「芙里爾,是你的話,會怎麼做呢?」

虛假的喋喋不休,真實的沉默不語,夢幻和現實的交界處連接著未來的絲線。

這個的結局已經知道,另一個結局卻無人知曉。

你想知道?還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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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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