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養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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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奧菲娜在王**中曾與友人們討論過，為什麼魔王城會建在人跡稀少的伊赭絲山脈之上。

亞當覺得這是個奇怪的問題。

在他的認知里，童話里的巫婆、怪獸都是住在山上。就像野獸一樣,它們必定會出自本能地遠離人群。

可隊伍中的另一人提出了不同意見。

「野獸會遠離人類,是因為人身上的肉沒有牛羊多，狩獵的困難度卻比牛羊高，一不小心還會搭進自己的性命。顯然並不適合做『食物』。」

「所以,它們會遠離人類的棲息地，這種行為是有內在邏輯的。」

當時剛加入王**的鉑賽爾路過他們時,忍不住插嘴道：「但建造魔王城的『炎之魔女』不一樣。她當年既然有燒毀半箇舊王都的能力，那普通人類對她來說就如我們之於雞鴨。即使選擇放過,也不需要顧忌比自己弱小那麼多的人類，反而跑到深山老林里建造城堡。」

因為這句話,奧菲娜不覺對這個才剛滿十四歲的少年高看一眼，點頭贊同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當時的亞當也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還沒有現在一半沉穩。

可能是覺得被一個還沒自己肩膀高的小鬼比下去太丟人，立刻出言刁難道：「那你倒是分析分析，那個『炎之魔女』為什麼要把魔王城建在這種地方？」

少年鉑賽爾沉吟片刻,皺眉看向山巒上的城堡。

「我記得大聖堂那邊有過記載,『炎之魔女』就是在這附近被抓獲,然後運往舊王都……」他指向山上的魔王城,「答案可能沒有我們想象中的複雜,也許這裡原本就是『炎之魔女』的故鄉。她想回來，把新家建在這裡,不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這樣的對話只是他們的日常之一。

那時候的奧菲娜可想象不到，鉑賽爾在十年前作出的推測會在十年後由自己親眼驗證。

儘管那個名為「盧克」的少年依然保持警惕，卻還是依照女孩的意思讓出一條路。

四人先後走進小屋,在廳內唯一的木桌旁落座。

「啊啊啊！我還沒來得及收拾這個……你們等等呀！」

名為「米婭」的女孩手腳慌亂地收拾起攤在桌上的新鮮草藥，不停對少年使眼色。

盧克嘆口氣，不再緊盯著眼前的兩個女人，跟著上前把桌面上的土掃乾淨，鋪上桌布。

轉頭又倒了兩杯涼水放到兩位不速之客面前，就差把「不歡迎」寫在臉上了。

「抱歉，我們也是剛回家，還沒來得及燒水……痛！米婭你做什麼？！」

女孩飛快把涼水拿回來，借著桌子作掩護又踩了他一腳：「你怎麼能給客人喝涼水？沒來得及燒水就現在去燒！」

見他還不動彈，米婭又在他小腿上踢了腳，「快點啊！」

盧克的目光在兩個陌生人身上轉了圈，梗著脖子不肯走：「家裡的柴火都不夠了！要燒水還得先劈柴！」

米婭：「那就去劈啊！」

盧克：「你不會忘了吧？昨天是我做的飯，今天該輪到你了！」

米婭：「哎呀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斤斤計較！那前天你搶了我碗里的蘑菇該怎麼賠？」

盧克：「那蘑菇是我採的，我多吃兩個有問題嗎……」

剛剛看著還挺成熟的兩個孩子，轉眼就因為點雞毛蒜皮的事吵起來……奧菲娜有點想笑，卻又顧忌著身邊人的心情沒笑出聲。

眼見著他們又要掐起來，奧菲娜趕緊站起身解圍：「我去劈吧。告訴我木頭堆在哪就行。」

她擺出這麼好脾氣的樣子，女孩更不好意思了：「不、不用啦，怎麼能讓客人劈柴……」

「沒關係，你們先聊。」

她對小姑娘點點頭，不等對方再說什麼就率先走出房門。

見她這樣，米婭立刻瞪了眼身邊的少年。

盧克左右看了圈，大概是覺得一個老太太的威脅不大，這才快跑兩步追上奧菲娜，帶著人走向後院。

礙事的人終於走了……米婭也鬆了口氣，朝梅莉女士說了句「稍等」，便噔噔噔地跑到裡屋。

窗外很快傳來砍柴的「砰砰」聲，梅莉女士這才有精力抬頭環視整個屋子。

屋子顯然是擴建過，裡面的很多擺件也變了。

同樣的東西在經過不同人的手時都會變得不一樣……比如房樑上都捆紮晾曬的草藥。

與梅莉女士不同，這個活潑的小姑娘顯然更喜歡把草藥們捆成一束束乾花的形狀，有序地掛在牆頭，還能起到裝飾品的作用。

這間曾經屬於她的屋子已經完全擺脫了過去，成為另一個人的家……

不等她再生出更多感慨，女孩已經捧著一隻盒子和一封信跑回來了。

「席爾瓦女士離開前把這個交給我。」女孩看了眼對面的老婦，抿抿唇，「她說，也許永遠不會有人來取……如果等到我成年了還沒有人來取走它，它就會是我的成年禮……」

這麼說著，她有些不舍地看了眼盒子，雙手將其推向老人。

出乎意料的，老婦並沒有看盒子里的東西，反而又仔細打量起女孩。

「你還沒成年，她為什麼就離開了？」梅莉不解地看著女孩的小圓臉，「你才多大？十一？還是十二？」

米婭：「我已經十三歲了，夫人。馬上就要十四了！」

「那也不對……」

梅莉女士搖了搖頭：「她過去不是這樣……至少會養到成年才會離開……」

米婭顯然不知道她在煩惱些什麼，雙手撐著下巴看向對面的老婦。

見對方確實很困擾的樣子，雙腳在半空晃了晃，又隨著慣性停下。

「您……會把我們趕走嗎？」女孩小心翼翼地發問。

梅莉女士愣了愣，這才好笑地搖搖頭：「你怎麼會這麼想？」

見小孩還一臉不安地看著她，乾脆說道：「我早已成家，和我的兒子兒媳住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我沒必要搶這個房子。」

女孩像是大鬆了口氣，抿唇瞥了眼窗外，這才把椅子挪近了點。

「其、其實我們也不算是席爾瓦女士的孩子……剛剛是怕你們是來搶房子才那麼說的……」女孩趴到桌子上，小聲對對面的老人坦白道，「她救下我的時候說過，她已經決定不會再養孩子了……只是看我那時候還小，才把我領到這裡，後來又撿到了盧克……她跟我們一起生活了兩年，等我們能獨自在這裡生活后便離開了……」

米婭原來的家位於王國西邊的波拉利斯地區。

可自從四年前王**入駐那邊后，身為木匠的父親也要被強征入伍。

父親不願意加入軍隊，尤其對手還是名聲極好的埃爾頓傭兵團。

波拉利斯地區的村子基本都受到過傭兵團的恩惠。

主要因為這片土地上的大領主——卡絲隆伯爵，是個三歲小孩都知道的酒囊飯袋。上行下效，西邊一片大小領主都沒什麼好人。

他們經常隨意更改當年的稅率，還時不時頒布一些自創的「律令」。

每年秋收節前後，當地領民都要被狠狠折騰一頓。

一直嚴苛遵守正義之神神律的傭兵團成員，進入波拉利斯不久后就被當地的奇葩律令驚呆了。

什麼叫貴族可以治癒女性經血里的毒素，所以出嫁前一定要先與領主睡一覺……這不就是光明正大地搶別人的老婆嗎？！你那玩意那麼好用怎麼不切下來普度眾生呢！

差點被搶走老婆的傭兵團團長把前來抓人的騎士揍了一頓，第二天就帶著人跑到領主府前罵街，據說半個小鎮都能聽到他那洪亮的聲音。

但因為他們人多，領主連吱都不敢吱一聲，就那樣任他罵了半天，從此之後再也沒敢提所謂「初夜權」的事。

米婭的父親也是無法反抗領主的普通人，所以他和大部分人一樣，內心很感謝讓女兒避過一劫的埃爾頓傭兵團，卻也不能直接說出口。

他不想去做傷害恩人的幫凶……更現實一點，要是他真昧著良心進入王**，他唯一的女兒一定會被村裡的人針對，說不定會發生更糟糕的事。

左右為難下，他帶著女兒連夜往南跑，打算去弟弟家躲一段時間再看看情況。

不料在半路遇到強盜，情急之下他把女兒推下山坡，自己卻被亂刀砍死……

「我滾下了山坡，席爾瓦女士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提到父親的死，女孩眼中閃過一抹水光，卻很快揚起笑臉，指向自己的臉頰，「她好厲害！之前我這裡被樹枝劃了一個大口子，現在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了，都是她的功勞！」

「我出生時媽媽就去世了，我都沒見過她……就算席爾瓦女士不想收養我，但我感覺，如果我的媽媽還在的話，應該就是像席爾瓦女士那樣的人吧…………」

女孩兩條腿交錯地晃著，把半張臉埋到臂彎里，只露出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

「但您……應該是席爾瓦女士真正的孩子吧？」她看向抱著盒子的老人，「但您比我想象的年紀大好多……」

梅莉女士紛雜的思緒被她一句話拽回來，有些驚訝地看向女孩：「你……不知道『她』是什麼嗎？」

米婭遲疑了一下，還是搖頭：「席爾瓦女士一直穿著好長好長的斗篷，臉上也戴著面具，睡覺都不會脫下……我並沒見過她的真實樣貌。」

「……你要是見到，就不會有這樣的疑問了。」

從見面起就一直面帶悲傷的老婦，此時卻露出一點笑意。

「我的養母，也是你們的救命恩人，『她』並非人類。」

梅莉女士慢慢挺起佝僂的脊背，鄭重道：「『席爾瓦』是她為自己取的人類名字，意為『來自森林』。但她其實是一種比人類更長壽、更博學的智慧物種……或者按照大聖堂的說法，可以說她是一隻擁有智慧的高階魔物。」

看著女孩瞪圓的眼睛，梅莉卻沒有停下。

她瞥了眼站在門口的兩道影子，繼續道：「她應當是使用了幻術，讓你們模糊了她的長相。不要誤解這種舉動，她是不想嚇到你，因為她的外表與人類非常不同，是一隻長著紅色長毛的猩猩。」

米婭震驚到說不出話，舌頭都有些難以彎曲：「怎、怎麼會……魔物也會幫助人類嗎？」

梅莉女士點點頭：「她真正的名字是『尼萊烏斯』。傳說旅人如果在山裡迷路，呼喚她的名字便能得到走出去的提示。還會在晚上悄悄出現，為受傷的人或動物塗抹草藥……因此，有些時代被稱她為『山間精靈』，有些時代稱她為『山博士』。」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愛好。」

「她喜歡撿拾失去母親的幼獸，把它們養到成年後便會消失……偶爾也會收養被遺棄在山林里的孩童。」

老人抬起頭，用沉穩的目光迎接女孩的震驚。

「七十多年前，我就是被她撿到，帶回去收養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