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軟飯我先干為敬(175)
這些白霧又再度匯聚向鎮靈鍾。
「這是什麼,朝朝你在做什麼,為什麼還不動手?」
謝伏想要朝著花朝那邊去,但是他此刻就像是被蛛網黏住的小蟲一樣,根本一動也動不得。
而且他很快便發現,他身體中的生機,正在飛速被抽走。
就在這時,鎮靈鍾之中的生機與靈力,驟然傾天而落,並沒有注入任何一個世界之中,而是全都朝著花朝的周身匯聚而來。
謝伏目眥欲裂。
「花朝,你到底,你在做什麼!」
花朝整個人被靈光淹沒,而隨著越來越大的獻靈陣張開,數不清的白霧騰起。
謝伏噴出一口血,連妖魂都要維持不住,他對著花朝吼道:「錯了,錯了,你快將生機都注入我們的世界啊!」
花朝卻充耳不聞,她瘋狂吸取著鎮靈鍾為她帶來的生機,天地間的生機供養一個人,那通天徹地的大樹,枝葉眨眼之間枯萎殆盡。
花朝手腕上最後的兩片蓮花印記同時綻開。
兩條金尾環繞著她,依戀無比地纏綿幾圈,而後驟然散成了靈光,也沒入了她的身體。
天空之中滾滾劫雲凝聚,黑沉沉地壓下來。
草木枯萎生靈生機被奪,謝伏咬牙撐著身體,錯愕看向花朝:「你……你要成仙?」
他萬萬沒有想到,花朝竟是在知道了一切之後,竟然沒有軟弱沒有不舍這個世界,也沒有被他哄騙著要回到另一個世界。
她竟是要成仙。
謝伏不可置通道:「你不是喜歡師無射嗎?!」
「他還在另一個世界等你,你若是現在收手你回去還能見到他!」
「花朝,你當真瘋了嗎?你要這個世界都為你陪葬嗎?」
「快停下來,停下來啊!」
謝伏又噴出了一口血,第一道天雷已經狠狠劈下了這膽敢獻祭人間生機,妄圖成仙的「妖孽」。
靈光刺目,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
但是就在天雷擊落在花朝身上的瞬間,她不閃不避,以身承接雷劫,而後以身下獻靈陣,將滾滾天威,全都散入了大地。
雷光一道接著一道,鎮靈鍾一聲接著一聲的鐘響。
被吸取成焦木的大樹,根莖深深扎入幽冥地底,此刻已經在雷擊電閃之中,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它的根系延伸過整片天地,它的枝葉衝天而起,眨眼之間沒入雲端。
謝伏趴伏在地上,到現在才總算是明白,花朝到底要幹什麼。
「你竟然……真的想要獻祭自己。」
謝伏趴在地上發出沙啞的笑聲:「你是被師無射蒙了心嗎?他要你去死也你去……你就那麼愛他嗎?」
「可他只是個低賤妖寵,你最厭惡妖寵的不是嗎?!」
「你曾說,妖寵對主人的感情,只是因為妖性使然,那根本算不得感情,你說的……」
「你……朝朝。」謝伏艱難在獻靈陣之中爬了幾步,對著花朝道,「跟我走吧……」
「跟我走!」
謝伏說,「你會死的,你真的會死的!」
「花朝!你會死的!」
「你別傻了,師無射和他們都是騙你的,騙你的!你單薄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五行之力,你會死的啊……」
魂飛魄散,再也找不回來的那樣。
謝伏雙眸湧上了赤金,他猛地站起來,沖向花朝,試圖打斷她,但是很快被天雷擊落。
他從未想過讓花朝死,他只想帶她走。
但天威不可侵犯,雷劫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
花朝在陣眼之中,任由天雷淬體,身魂撕裂后,又再度閉合,閉合又再度撕裂。
她將自己當成了一張過濾生機和死氣的網,不斷地將雷劫散入身下大地。
幽冥之下的往生河停止了流動,數不清的瑩亮幽魂,順著通天徹地的大樹攀爬而上,湧向了人間。
而樹木還在不斷長大,花朝身下的獻靈陣也在不斷鋪開。
「你愚不可及!」
謝伏趴在地上說:「你還真想當什麼仙女,真想做世間的神嗎?沒有用的。」
他歇斯底里地瞪著金瞳,對著花朝道:「沒人有會記得你,五行仙死了那麼多,還靈給天地的大能修者那麼多,誰會記得!」
「沒人在乎的。」
「你別傻了,趕快停下!」
謝伏再度沖入靈光,這一次被天雷劈飛,他甚至沒能維持住人形,化為了一條黑龍。
他盤旋在半空,焦急地繞著花朝轉了一圈。
天雷越發密集,此間簡直變成了鬼蜮,一片漆黑之中,只有神魂不斷撕裂的花朝,是唯一的光源。
驟雨伴著疾風肆虐,海中波瀾一陣又一陣,幾乎要淹沒花朝縮在的平台。
遠處在林中的修士們頭頂的大陣崩裂,再也維持不住,一行修士全都自顧不暇,飛速被吸取著身上生機靈力。
「她這是……要,要作甚?」
姬剎被武凌按著,才沒有被狂風吹飛,他們這些人在此等天威之下,根本連頭也抬不起來。
只有一直護著他們的無業蟬,抬起頭看向花朝的方向,看懂了這獻靈之陣。
大樹上亮起了細細碎碎的魂光,舒展了整片天地的枝葉,彷彿棲息了數不清的螢火蟲,閃閃爍爍,如同銀河自九天而落。
鎮靈鐘的聲音還在持續,天雷也不曾間斷持續劈下來。
只不過在陣中的花朝快要撐不住了,她到底只是肉體凡胎,不是天地間孕生的純凈五行靈根的五行仙。
她被撕裂的身體無法恢復,但是她卻沒有停下。身下的獻靈陣被天雷劈毀了不少,有些地方已經黯淡下去了,但是花朝已經沒有力氣再去修補。
直到洶湧的海面上浮現了一個又一個的腦袋,這些在狂風驟雨之中,在深暗的海水之中散發著奪目熒光的氐人一同開口,發出了空靈悠遠的嘶鳴。
肆虐的風雨似乎都止息了片刻,很快他們躍出水面,帶著靈光在半空中劃過,再落到水中,如同在進行著某種美輪美奐的舞蹈。
為首的渾身赤金的氐人,正是花朝之前拜託水月長老放生的氐人族的王。
他們在妖族邊境被放,日夜不休游回了這裡,隨著他們不斷地躍起落下,那些被電閃雷鳴擊毀的獻靈陣,竟被修補個七七八八。
但是很快,更猛烈的雷劫落下,他們也已經被這天威而傷,跌落海中迅速被同伴帶走。
花朝卻已經感知不到周遭的一切了。
她雖然進境未能成功,卻因為修為無限趨近於仙,已經進入了另一種境界。
她此刻閉眼能知這世間的一切事,她的思緒已經先一步超脫了身體,去往了這天地間的每一處。
她看到了凡間裊裊升起的煙火。
看到了新婚的小夫妻互許今生來世。
看到了山河在歲月之中頹敗,又在歲月之中復起,看到了一任又一任的五行仙魂歸大地,也窺見了他們面對人間和平安寧時的欣喜,還有人間動亂和災禍之時,蒼涼又無奈的心境。
花朝在這一刻明白,謝伏口中那些不肯身死還靈大地的仙門仙首,並非是真的捨不得身死和魂歸天地。
而是他們力量單薄,根本無法以自身稀薄的靈力,去撫慰這片大地的滿目瘡痍。
這世界就像是被不斷粉飾和壓制住傷口的人,就算是表面上再怎麼光鮮亮麗,安寧和平,實際上內里也已經流膿淌水,傷勢甚重。
那些仙長並非沒有看穿師無射的私心和詭計,他們只是不肯放棄讓這個人間恢復健康的希望。
而花朝也並非是什麼受他們迷惑,要以身獻祭蒼生的五行仙。
她到現在也沒有做什麼神仙名垂千古受人朝拜的大志向。
她只想盡自己的力氣,讓這個世界繼續下去,讓她的朋友和親人都好好地活下去。
她要將這一面「水鏡世界」變成真的世界。
只不過這一切依靠花朝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