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迴廊上,程少商背地裡好一頓數落凌不疑,注意到椿棠走神的樣子,出聲提醒。
「阿姊,你想什麼呢?」
「啊...我只是沒想到參加生辰宴還能遇上這個閻王......」
她越說越輕,最後聲如蚊吶。
萬萋萋直爽,一會兒功夫便將這些瑣碎拋之腦後,一聽說程頌在背後編排自己,急得就要找對方理論。
「哎,阿姊,我就不去了。」少商拾起笑臉又垮下,「你們先去吧,我四處轉轉。」
萬萋萋聽了也不強求,不由分說拉上剩餘兩人就往外走去。
「葉娘子,留步。」
聽到意料之外的聲音,椿棠果真直直停下步子,倒是拉著她的萬萋萋一個踉蹌,後者回過身,視線在凌不疑和椿棠之間來回打轉。
見椿棠擺了擺手,才帶著姎姎先行離開。
凌不疑盯著她的背影,如葉衎所言,葉椿棠的儀態氣質確不是一般女娘學得了的,比如行禮。
「葉娘子不必多禮。」
他們也算同輩,更何況他與葉衎又是好友,這些繁瑣的禮節也不必處處在意。
「凌將軍救了椿棠一命,椿棠自然要感激,行禮是應該的。」
椿棠不知凌不疑是否能辨出自己的聲音,只得壓著嗓子講話。
「葉娘子可是被煙熏了嗓子?」
她抿了抿唇,心道這個鐵面閻王,還真是一針見血。
「前幾日染了風寒,飲食也辛辣了些。」
椿棠隨口扯了個謊,心裡卻打起了鼓,凌不疑叫住自己難道只是為了關心這些?未免,太好心了些......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這種想法,無論如何都是她的救命恩人,怎可這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下聽聞葉氏兄妹情深,阿衎在外行軍時,葉娘子總是不顧車馬奔波,去城外寺廟為兄長祈福。」
「啊?」椿棠一愣,下意識脫口而出,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失了態。
「說來慚愧,葉家世代為將,我雖為女兒身,卻無法像萋萋那般巾幗不讓鬚眉。阿兄上陣殺敵,保家衛國,我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佛前許願,希望上天眷顧。」
她說的真誠,眸子里溢出的情緒也叫人不由得被感染,凌不疑似想到什麼,微不可見地笑了笑。
「如此甚好,葉娘子若真要感謝在下,日後去寺廟祈願時不如順帶上凌某,也好讓我沾沾阿衎的福氣。」
「我......」
椿棠還未來得及回答,不遠處女子的叫嚷聲傳來,她與凌不疑相視一眼,循著聲源處找去。
花園裡,少商與王姈等人扭打作一團,椿棠見此景下意識就要上前,不料被身後之人制止,她看著凌不疑,不明所以。
「程娘子有辦法自保,你這樣貿然上前,她們只會傷及無辜。」
此話確實有道理,她思索一番也就作罷。
汝陽王府的廳堂內,不僅是當事人,各家女君也盡數到場。椿棠坐在林氏身邊,看著伏地不起的少商有些擔心。
「放心吧,她吃不了虧。」
林氏自是看出了女兒的心思,垂眼一掃跪坐廳中央的幾個女娘,隨即淡淡地移開眼。好歹是名門貴女,居然在汝陽王府動起手來,真是敗壞風氣。
「沒錯,是我先動手的......」
少商抬起頭,露出兩隻紅腫的眼睛,面上的血漬胡亂蹭著,顫抖的聲線更顯其虛弱。到底是已經與其熟絡,椿棠怎會不知對方現在這副模樣,是七分演戲三分真,可對自己下這般狠手,又有幾人能做得出。
「哎喲——疼——」
椿棠瞧著王姈哭天搶地的模樣,心生厭煩:「王家女公子怎麼不知,打人不打臉的道理?」
王姈聞言忙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打她!分明是她先動手的!」
「口說無憑。」
「葉椿棠!你什麼意思!」王姈捂著方才被程少商咬了的腰腹,看著葉椿棠氣定神閑的樣子,氣不覺泛上心頭。
「你一定是......」王姈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林氏一眼就嚇得噤了聲。
淳于氏瞧著,忙上來幫襯:「無憑無據之事又怎可亂說?」
「方才程家妹妹說,是王娘子將不識水性程家三娘子推入水中,又想用絆馬繩來禍害他人,既然如此,只消遣人去將那絆馬繩尋來,便有了證據。」
王姈冷哼一聲:「葉家妹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程四娘子交好,你的話,又有幾分是可信的?!」
「誰說她的話不可信!」
廳外由遠及近,擲地有聲的話語讓眾人皆是一愣,原以為只是女娘們間的打鬧,沒想到還能引來這從不愛多管閑事的凌將軍。
凌不疑緩步入內,環視一圈,視線停在椿棠身上片刻便收回,將手中的物什丟在王姈眼前。
「諸位,這是我的手下侍衛方才在花園中拾得的絆馬繩,若要查案,這就是證據。」
方才還喧鬧的大廳,因他這話一瞬便靜下來,聰明的都噤了聲,可偏就有人這般不識趣。
「子晟,你怎麼還將一堆爛繩子給撿回來了。」淳于氏雖沒想到凌不疑會到場,可仗著現在自己才是城陽侯府的女主人,也就出聲湊了這熱鬧。
「我說了這是絆馬繩。」
一字一句,態度強硬,不容拒絕。
凌不疑對其這般態度也是情有可原,椿棠淡淡抿著茶,她也是聽說過的,這淳于氏原是城陽侯的表妹,沒想到還有這些下濫手段。
「老王妃若審理不清,明日廷尉府,我親自審理。」
「廷尉府」三字一出,座中人皆變了神色。
凌不疑轉身時,似有意無意往椿棠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後者微微頷首示意,方啟唇。
「告辭。」
林氏自然是留意到了,回府的路上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方才在汝陽王府,你與那凌不疑一唱一和,可是早已做好了準備?」
都說知女莫若母,椿棠自知瞞不過,便將經過一五一十透露。她若知曉凌不疑的話有如此分量,也不至於這般大費周章,最後反倒又欠了對方一個人情。
——
「椿棠有一事想請凌將軍幫忙。」
她本想回來取那絆馬繩作物證,沒想到被人搶先一步,讓凌不疑的手下收了走。
「葉娘子莫不是想讓在下幫程娘子一把?」
「正是。」
凌不疑看了一眼那絆馬繩,復又將視線投到她身上:「葉娘子作證即可,為何還要找我?」
「王姈是大將軍之女,今日在少商這裡吃了虧,不會善罷甘休。她知曉我與少商交好,不會信我一人的片面之詞,可是......」
「可是我不同,我與程娘子非親非故,我若出面作證,此事便會有所不同。」凌不疑接過椿棠的話,微微俯身,看向她的眸子裡帶著審視的目光,緩緩啟唇。
「葉娘子憑什麼覺得,我會答應你?」
他的眸子毒辣,語氣里也含著幾分冷意。椿棠忽覺自己先前認為凌不疑面冷心熱的想法,多麼可笑。她緊了緊手心,抬眼對上他的視線,聲音一如往常清冽。
「將軍想來不喜熱鬧,這場鬧劇於將軍而言並無看頭。可你若真不感興趣,便早已離開此處,也不會多此一舉,派人來尋這絆馬繩。我說這些,不是好奇將軍的舉動,不過是在驗證自己的猜想。」
言下之意,這個忙凌不疑一定會幫。
梁邱飛在一邊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尋思著兩人也才見了沒幾面啊,這葉娘子怎麼一個絆馬繩就把自家少主公看出了個大概來......
「那便依葉娘子所想,我幫你。」
凌不疑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若有所思。葉衎倒不是說大話,葉椿棠,確實算得上一見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