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茶

混在參加集會的妖怪中，的場靜司和夏目成功進入了妖怪集會的別墅。

剛進去就是一片看起來很複雜的廊道，妖怪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場靜司頭上戴著紙套將自己標誌性的眼睛和長發遮住了，走在旁邊的夏目就沒那麼多顧慮，和以前一樣系了類似面罩的符紙，正好能擋住上半張臉。

「我們要找的東西應該都在大廳里，跟著我和貓咪，別落單了。」的場靜司掀開頭罩一角，特意對夏目叮囑道。

他走在廊道里的姿態過於悠閑，經過岔口也完全沒有猶豫，就像是知道路一樣，夏目一手提著長了小半截的衣擺，小心翼翼地問：「的場先生知道去大廳的路嗎？」

「知道，委託人給的資料里有。」

知道得這麼清楚，那為什麼還要委託的場先生呢？夏目下意識抬頭想去看的場靜司的表情，但隔了層紙看不清楚。

不待多想，他們就聽見了前方越來越明顯的吆喝聲，十足透著酒鬼的氣息。

兩人剛一進去就有醉醺醺的妖怪擠過來，提著酒壺想扯他們過去喝酒，的場靜司側身一讓拉著夏目避開了，三兩句就把妖怪勸了回去。

那情形看得夏目一愣一愣的，他總擔心還在笑的人下一秒就會掏出符紙把對方給解決了。

「畢竟在妖怪的大本營里，要打起來就麻煩了，」看見夏目和他腳邊貓咪的反應，的場靜司特意湊過去低聲解釋說，指了指大廳中央的長桌，提醒他們，「要找東西的話，很可能在那上面。」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擺滿了各種東西的長桌映入眼帘，夏目仔細查看著，很快就在一堆酒瓶中發現了被捆起來的、拳頭大的小妖怪。

「找到了，的場先生，我過去一下。」他也沒想過向的場靜司求助，說完就要往長桌那邊走，剛走幾步，就被上下兩道力氣同時拉住了。

的場靜司拉住肩膀，貓咪老師用爪子扯著褲腿，一起將夏目拽了回去。

「喂，納茲咩你想做什麼？」

被貓咪老師跳起來詢問，旁邊的場靜司也收回了手沒說什麼，夏目感覺到他們的關心心頭一暖，但他並不是衝動要過去的，柔聲解釋說：「放心吧三三，我看妖怪們都是自己過去拿酒，我裝作也是拿酒趁機把小妖怪藏進衣服里，沒問題的。」

說著他看向貓咪老師，遲疑地補充了一句，「那個，三三目標太大，要不還是在這裡等我吧。」

也不知這話怎麼就逗笑了站在旁邊的的場靜司，只露出一點下頜的人明顯翹起了嘴角，發現來自貓咪老師的凝視后也沒收斂，還笑得更明顯了。

這會換成夏目擔心起他們了，離開前還特意叮囑了不要吵架，這才重新整理好心情出發了。

看著夏目故作淡定的背影，的場靜司抱手依在牆邊，低頭去問順手拿了不少東西、正吃得歡快的貓咪，「你不跟過去沒關係嗎，被發現了夏目可是很難從那群妖怪中脫身的哦。」

「發現了也無所謂，反正我比你更有自信能帶他安全出去。」貓咪老師一口一個小點心，眯著眼睛注意夏目那邊的情況，頭也不抬地說。不過有時候納茲咩那傢伙還是挺靠譜的，他想做就讓他去做好了。

「還真是個合格的保鏢呢。」

意味深長的笑語從身旁飄落，貓咪老師聽出他的潛台詞終於停下了蹭吃蹭喝的大業，抬頭只能看見的場靜司紙套下的半張側臉，不見那覆蓋住整個右眼的紗布。

「畢竟你們除妖師那邊的事，太麻煩了。」妖怪襲擊的場家，這傢伙右眼還沒了，不用想都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其中肯定牽扯了不少除妖師的麻煩事，正因如此八原的妖怪們都默契向某人隱瞞了這個消息。

不過想到的場靜司剛才的反應貓咪老師還是有些驚訝，本來它都準備好怎麼和夏目解釋了，沒想到當事人自己什麼也沒說，「……還以為你會把眼睛的事說出來讓納茲咩幫你。」

「哈哈這聽起來還挺不錯的，」的場靜司點點頭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將貓逗急了這才慢悠悠繼續說，「不過事情已經夠麻煩了，和之前不同，這次要是把夏目拉進來再遇到危險，我可不希望再招來本不必要的敵人了。」

所以周一也沒有告訴這個少年啊，擔心他牽扯進來會有危險……

「放心，我不會告訴他，不過你們可不要自己說漏嘴了，啊呀，好像還挺有可能的。」

貓咪老師冷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難得達成共識的一人一貓關注著走到長桌邊上的夏目。

趁著正好沒妖怪拿酒，偽裝成妖怪的少年故作鎮定地走了過去，敞開披著的外衣，一隻手拿起酒瓶，另一隻手接著遮擋飛快將小妖怪塞進了衣服，長鬆口氣。

動作不算敏捷但好在周圍幾個妖怪眼睛都醉得模糊了，總歸是沒被發現。

眼看夏目抱著酒瓶正往回走，的場靜司轉頭看向剛才已找到的目標，抬腳便朝那邊走去，「既然沒事，那我就去處理我的事情了。」

貓咪老師背對著他，幾下繞過擋路的妖怪，精準跳上了夏目肩膀。

「好了！這瓶酒歸我了！」

「三三，的場先生去哪了？」夏目鬆開酒瓶任貓咪老師拿了過去，四處尋找著那抹淡色的身影。

他收進外衣的手一邊解著懷裡小妖怪的繩索，剛解開，就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和一個妖怪說著什麼，很快，一起往像是花園的方向離開了。

重新拿過酒瓶阻止了某位妖怪現場偷喝，夏目帶著貓咪老師也朝那邊跟了過去。

繞過鮮艷的花叢和幾個醉倒在花園裡的妖怪，在貓咪老師不情不願地聞著氣味帶路下，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座藤蔓纏繞的涼亭。

四周垂下的藤蔓成了天然的遮擋物，被風吹起左右搖晃時，涼亭里背對而立的身影依稀可見：摘了紙頭套，抬手之間對面的妖怪便被符紙從頭到腳綁了個結實，連嘴上也沒遺漏叫不出聲。

淡墨般的背影一動，掌心就多了個封魔壺，也沒見他用什麼陣法，那妖怪頃刻間便被封印了進去。

又是一陣風吹過，那片淡墨泛起波紋，再一眨眼就已經轉過身，淡墨中一點赤紅，朝他們笑著招了招手，整個人瞬間鮮活了起來。

「你們也來了，過來坐嗎？」的場靜司收好封魔壺，走到石凳邊坐下了。

夏目和貓咪老師對視一眼，拂開藤蔓也走了進去。

「我說的場小子，」貓咪老師跳上對面的位置，語氣毫不客氣，「你那委託人對這很熟悉的樣子，為什麼還要委託你，你不會是在騙人吧？」

「事實哦——」的場靜司任它打量，笑容不變，「那邊確實把情況搜集得很全面，但他們有件事做不到，那就是把目標從妖怪群中引出來，不然同時面對太多妖怪，還是會比較吃力的。」

「那你怎麼把這妖怪引出來的？」貓咪老師很是好奇，剛才也沒見他和妖怪說了什麼呀，對方怎麼就乖乖和他一起來這偏僻的地方了。

「那就是秘密了。」

任貓咪老師在對面齜牙咧嘴，的場靜司是不為所動，接過夏目還給自己的外衣，邊說邊重新穿好了。

藏在夏目上衣口袋裡、沒了外衣遮擋的小妖怪探出頭，臉上有一雙小巧精緻的美麗眼眸。

可能是看眼前這人和夏目認識，剛才偷看到對方封印過程的小妖怪也沒那麼害怕了，視線落到那人又長又柔順的黑髮上，恍然大悟，「是因為頭髮吧——」

被對方輕輕瞥了一眼，小妖怪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但貓咪老師卻來了興緻，它擋住的場靜司的視線，對著小妖怪就是一陣猛力的搖晃，「什麼！什麼！什麼頭髮？」

那聲音里充滿了激動和趣味，夏目不好意思地看著的場靜司，正想將它們分開，就看見被晃得暈乎乎的小妖怪『吧唧』一下倒在石桌上，一股腦說了出來。

「好暈……那個妖怪我聽抓我過來的妖怪們說起過，似乎是喜歡收藏美麗的黑色長發，為此會、會攻擊人類和妖怪拿走他們的頭髮。

「這裡妖怪的集會，有些妖怪們會交換各自感興趣的東西，我、我就是這樣被抓來的，可能那妖怪是因為看見他的頭髮……」

小妖怪越說越細聲，最後直接沒了聲音，取而代之的是貓咪老師過於放肆的笑聲，它甚至笑著錘起了桌子，「哈哈哈哈！原來委託給你是因為你的頭髮有機會讓妖怪落單啊！太好笑了！」

的場靜司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就是朝貓咪老師嘴上扔出了一張符紙。

笑得沒有防備的貓咪老師猛地止了聲音，下一秒撕開符紙就要朝的場靜司扑打過去。

夏目好不容易才擋在他們中間，雖然他也覺得這委託原因有些好笑，居然不是因為強大什麼的，只是因為頭髮的先天優勢……感覺和的場先生的氣場完全不搭呢。

不行，絕對不能笑出來！

察覺到背後輕飄飄劃過的視線，夏目極力剋制住笑意，轉移話題般從隨身包里拿出了他的水杯。

「對了，的場先生口渴了吧，我之前見你看了好幾眼大廳里的茶水。」不過因為是妖怪集會的原因一口沒喝，想到被自己撞翻的那瓶烏龍茶，本來是轉移話題的夏目越說越愧疚了。

他轉身打開杯蓋，一翻，便成了一個小巧的茶杯，「這是來東京新買的水瓶，上面平時當做瓶蓋的杯子還沒用過，的場先生不介意的話就用這個吧。」

收回落在貓咪老師和小妖怪身上的目光，的場靜司接過了夏目遞來的杯子。

保溫杯里倒出的水還帶著點點涼意，黃金般的顏色很淡，瀰漫著酸甜的香氣。

「這是？」

「檸檬茶。」

嘴裡酸甜又帶有茶香的味道確實是檸檬茶，但和平時喝過的又不一樣，似乎沒那麼酸、又沒那麼甜，莫名有種橘皮的甘香味，的場靜司又喝了一口，不確定了，「只是檸檬茶？」

「是啊，」夏目點頭回應，想起什麼又說，「不過檸檬有些不同，昨天買的忘記收起來，離開前才發現它曬了一早上太陽，乾脆就拿來泡茶回去路上喝了。」

他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還特意保證說：「但是的場先生放心，這檸檬茶沒壞，要說的話……我覺得還有種曬過太陽的味道吧。」

曬過太陽的味道……「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悠閑啊，夏目。」

或許是經歷了剛才頭髮的話題，夏目恍然覺得對方身上的距離感淡去不少，竟也認真回答道：「日子悠悠閑閑也沒什麼不好的。」

其實他還想說每次看見的場先生都很忙碌，偶爾也應該放鬆一下，但想到對方所要承受的那些，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剛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別墅里就響起了一陣不小的動靜，聽著明顯是桌上小妖怪不見的事被發現了。

的場靜司這下也不用再戴頭罩了，畢竟就不準備再經來時的廊道回去，他起身走出涼亭，轉向了更偏僻的角落。

「走吧，屋裡妖怪太多，換條路出去。」

夏目帶上小妖怪和貓咪老師，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然後就跟著人跑到了看似近兩米的圍牆邊。

「的場先生說的另一條路就是翻牆出去？」

「是啊，妖怪們用了人類荒廢的別墅，這裡是圍牆最矮的一段了，」的場靜司穿著和服動作卻很靈活，找准位置借力后很快便翻了上去，回身低頭朝夏目伸出手，笑著問，「要我拉你上來嗎？」

矮了圍牆一大截、也沒什麼翻牆經驗的夏目果斷接受了他的幫助，被拽著翻上了圍牆。

貓咪老師動作最為敏捷，它幾下就翻過圍牆穩穩落到了對面，攤開爪子左右對準夏目，一邊喊著，「納茲咩放心跳，看我接住你！」

先別說它接不接得准，就是接住了，經驗告訴自己兩個都要摔地上，於是夏目繞過貓咪老師往旁邊的草皮跳了下去，安全著陸。

沒接到人的貓咪老師惱羞成怒，猛地朝夏目撲過去，一人一貓雙雙摔倒在草地上。

最後面的場靜司回頭確認了妖怪們還沒找到牆邊，撐著圍牆乾淨利落地跳了下去。

剛走幾步，又暗藏無奈地回頭叫上了滿身草屑的一人一貓。

「走了。」

*

帶他們離開了那片地方，本就偶遇的人再次分開。

踩著屋檐下光與陰影的分界線，的場靜司一個人不急不慢地正往回走，再次經過那台自動販賣機時，他拿出身上最後一點硬幣，投幣后摁下了烏龍茶旁邊的按鈕。

哐當一聲，還冒著涼氣的檸檬茶掉在了出口處。

他坐在旁邊的長椅上，髮絲遮擋著側臉，也遮住了臉上表情，只是一個人安靜喝著手上的檸檬茶，

起身離開時，他又帶著笑，加快了步伐。

放鬆結束，要再次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