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飯館（三）

「快嘗嘗味道！」

頂著小姑娘期待的目光，的場靜司緩緩端起不到巴掌大的碗，湯的溫度控制得剛剛好，不會燙手，握在手裡暖暖一團。他拿起筷子輕輕攪拌開湯麵，抿了一小口。

……有些辛口。

他只是輕微有些停頓，甚至連表情都沒什麼變化，但經驗豐富的老爺爺還是看出了他那細微的真實反應，原本鎮定在一旁暗自期待反饋的人立馬緊張起來，無意識搓了搓手，直勾勾盯著的場靜司問：

「怎麼？味道不對？不好喝？哎呀你覺得如何直接說，我老頭子受得了！」

「嚴重了，」被人關心過傷勢，也被人念叨過多注意休息，但似乎也很久不曾這麼只是被人緊張自己對一口湯的感覺了，的場靜司眉眼舒展，又嘗了一口，「很好喝，只是我自己口味偏甘，稍微有些辛口了。」

「剛開始有些不大習慣，舌尖麻麻的，不過那陣微刺感過後的香甜卻很醇厚，帶著一絲淡淡的苦，確實很美味。」

剛才還緊張兮兮的老爺爺自然聽得出他這話不是敷衍，又爽朗地笑了起來，雖說不同地方味噌湯的口味各有差異，但總體上關東地區偏辛口，而關西和南邊偏甘口，難得有客人味道反饋能說得頭頭是道的，這會不忙，他也就多聊了幾句。

「年輕人聽著沒有關西口音，從南邊來的？」

這不是什麼秘密，的場靜司自然答了，還挺有禮貌的，「是，九州那邊。」

九州啊……旁邊柯南和安室透邊想邊端起湯碗，剛喝第一口眼睛就亮了。

「好好喝！」兩個關東人嘗起來自然除了鮮還是鮮，完全沒有什麼舌尖帶點辛刺的感覺。

精心烹飪的味噌湯接連得到客人喜歡，一把年紀的老爺爺頓時笑眯了眼，像是小孩子捧著自己最心愛的糖果，懷念地說著，「味道很不錯吧，這可是神明大人也喜歡的味道呀。」

「神明？」兩位科學至上的偵探同時驚呼出聲。

「我跟你們說啊……」老爺爺語速緩慢，說著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中。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沒出生，故事是祖先們一輩輩傳下來的，祖先當時經營了一間小店，專賣自家製作的味噌湯，剛開始生意也挺不錯，後來不知怎麼就出現了許多困難，有些經營不下去的祖先就想著是不是要換個生意另謀出路。

「就在祖先很是苦惱的時候，有天晚上他睡不著就乾脆起床去廚房整理食材，剛進去，他就看見用剩炭煨著味噌湯的小爐邊，站著一個身著華服的側影，對方在一片漆黑的夜裡冒著瑩白的光，比他手上提著的燈籠還要耀眼，臉上帶著精美的面具，露出下半張臉正在仔細品嘗著他做的味噌湯。

「祖先說，他看見對方嘴角是笑著的，可他剛一出聲那道身影就不見了，只剩下見底的碗，旁邊放了錢幣，還有空氣里彷彿是錯覺正逐漸散去的聲音，在說：真是美味呢。

「那一定是神明大人，神明也喜歡自己做的味噌湯呀，祖先這樣想，抱著這樣的想法，祖先繼續做著味噌湯的小生意，也將這故事一直傳了下來。」

老爺爺說著輕笑出聲，懷念地看了一圈老式小飯館，繼續說道：「說來也是這個原因，這家店不管怎麼變，那碗味噌湯的味道都不曾變過，我年輕那會生意不好做，人們更喜歡改良過的口味對我這老味道不怎麼感興趣了，我那時也想過要不要也順著改改口味——」

「可是啊，一想到這是那位神明大人喜歡的味道，說不定什麼時候神明還想回來嘗一嘗呢，生意差便差了點我也就沒改了。」

怎麼可能是神明，說不定是當時的有錢人路過，又或者從最開始就只是一個帶著美好幻想的故事，化作一種期望一代代傳了下來而已。柯南和安室透這樣想著，卻也沒有用自己的推斷，去打斷對方帶著美好的回憶。

的場靜司聽著那段故事，目光卻悄悄投向了隔壁桌的妖怪們。

那位「神明」有沒有回來我不知道，但妖怪們經常過來倒是真的。

妖怪們也一邊聽著故事，一邊七嘴八舌聊了起來。

「沒錯！我記得蒲荻不久前是想改過味道，要不是他自己打消注意了，我差點就跳到他面前讓他別改了！」

「喂！蒲荻又看不見我們，你可別弄出動靜嚇到他！」

「所以我不是沒跳出去嘛！」

……

「我怎麼還是覺得那個人不太一般呢？」聊著聊著話題不知怎麼又偏到了老爺爺旁邊的的場靜司身上，一位妖怪睜大眼睛看著他，抱頭使勁回想著，口中念念有詞，「和服、遮住右眼、從九州來的……」

「啊！不會是的場一門的那個頭頭吧？他不就是這些特徵。」一妖怪恍然大悟。

旁邊幾個妖怪面面相覷，隨即發出了炸裂般的笑聲。

「哈哈哈怎麼可能，我聽說那位頭頭力大如牛、長相兇狠極了……」

「沒錯沒錯，而且傳說中他右眼上戴著奇異的眼罩，整個人散發著恐怖的氣場，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會完蛋！」

「就是，你自己看看那人一副弱不禁風、身上沒點妖力的樣子，怎麼可能是的場一門的頭頭嘛！」

只過著自己的日子、對的場一門近況並不知曉的關東妖怪們說完又笑起來，對自己的推斷很是自信。

「咳——」混在妖怪中的式神沒忍住差點被湯嗆到，擋住臉緩了半天才重新抬起頭，它看了看仍囁嚅著反駁說『可我覺得他很像啊』的小妖怪，幾句話的功夫就換到了對方旁邊的位置。

它敏銳察覺到，對方或許會知道些什麼。

一直關注著妖怪那邊的的場靜司聽了也是一愣，拿著湯碗的手一下收緊，很快借喝湯擋住了自己過於「詭異」的眸光。

有傾聽對象的老爺爺則是打開了話匣子，從堅持不改味道又說到生意難做開發了很多其他菜式，眼看插不上話的幾人湯都要喝完了，還是小姑娘出聲打斷了那段還可以很長的回憶。

「爺爺！客人還餓著呢！」

「也是也是，我這一嘮叨就停不下來了，」老爺爺不好意思地止住興頭看向柯南三人，「幾位客人想點些什麼？」

這麼一問柯南立馬又感受到了那種飢腸轆轆的感覺，『啪』一下再次打開手裡的宣傳單，指著佔比最大的圖片說道：「我要一份套餐！」

所謂套餐，就是一碗烏冬面、一份天婦羅，再加上一碟壽司。

如老爺爺所言，他光做味噌已經很難經營下去了，為了留下那口老味道，店裡推出了不少符合大眾口味的菜品。

「一份套餐，」老爺爺記下了，看到柯南手上的宣傳單還很是驕傲地看向自家孫女，欣慰地說，「還是我們小葉聰明，說可以發些宣傳單吸引客人，最近生意好多了。」

「爺爺——」當著客人的面被這麼一誇，小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掩飾性地別過頭看向剩下兩人，「這兩位客人呢？想點些什麼？」

「我也要一份套餐。」的場靜司和安室透同時答道。

干過服務生對餐飲行業算是頗有心得的安室透帶著讚賞的神情，點完單后還很是關懷地詢問了店裡宣傳單的發放情況、未來發放規劃之類。

小姑娘知道他的經驗后很是激動，拿出小冊子正襟危坐道：「剛開始不清楚發放宣傳單的效果，我就只印了小部分在附近的米花町試發，準備看效果好的話再擴大發放範圍。」

安室透邊聽邊認真點頭，心裡也基本上確定了今晚和這位「的場靜司」的偶遇並非人為製造，發放的時間地點都沒問題，更重要的是他和柯南是臨時在一堆餐廳中隨意挑了這家，一路過來也沒有被定位或是跟蹤的跡象。

而這人也是第一次來，無法提前知曉又不存在提前蹲點的可能，不可能是他製造的『偶遇』——排除了相遇的可疑，剩下可疑的就只是對方這個人了。

心裡的盤算已經繞了好幾圈，金髮男人臉上仍是認真傾聽的模樣，還根據自己的經驗給出了諸如：附近也可以放些傳單，並不是住附近的人都知道這家店，以及就近X町和Y町日式餐廳少，可以多發些爭取客源之類。

他說得頭頭是道，小姑娘一邊虛心聽教一邊奮筆疾書，看得柯南是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在心裡再次感嘆這位卧底的專業性。

不愧是降谷先生……

驚嘆之餘，柯南也沒忘記自己的試探任務，他看著旁邊安靜坐著也不主動找話題和他們交談、完全不像是來接近他們的人，找到對方看過來的機會好奇地問：「的場哥哥是從九州過來東京旅遊的嗎？我在電視里看過九州的旅遊廣告，真漂亮！我以後有機會也想去那裡玩！」

柯南並不知道，在他說出「的場」這一姓氏的瞬間，旁邊他聽不見的熱鬧頓時沒了動靜，一片死寂之中，妖怪們僵硬著脖子看向的場靜司，彷彿成了靜止的畫面。

下一秒，驚懼的情緒猛地迸發出來，妖怪們一個個扭曲著表情擠到了牆角，後知後覺叫了出來。

「啊啊啊！」

「真的是的場！」

為了不引『妖怪』注目，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的式神只好跟上大部隊也往牆邊一站，慢慢舉起袖擺，再次擋住了自己的臉。

柯南卻沒搞懂這人怎麼聽完自己的話后就笑了，自己好像沒說錯什麼吧？正想著，他就看見對方視線移了下來，背著光，他竟說不清那抹赤紅是清澈還是晦澀，只有說話的語調仍沒有變，拖著上揚的尾音。

別說，還挺好聽的——

「不是旅遊，要說的話，應該算是……出差吧。」

與此同時，門口傳來拉門划動的聲音，幾個透著疲態的人先後走了進來。

「打擾了老闆，還是要四份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