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

伴隨著王宜修一路上每隔數小時進餐時的邊吃邊噦，白玉雲鯨飛艇平安無事地跨越了平靜的深淵地裂，來到東大陸的星洲自由之都區域。

飛艇外部的天空里時不時傳出晶石破裂的細微聲音，雲霄隨手給吐到虛脫的王宜修一粒青檸味糖果，目光落在窗外的雲層之中。

厚重潔白的雲層里，破損殘餘的水晶仍熠熠生輝，晶瑩碎片化作粉末融入白雲之中，使得白雲在陽光照射下染上了五彩斑斕的色彩。

白玉雲鯨的飛行高度逐漸降低，下方一棵巨樹樹冠緊挨雲層。

隱約可以看見許多穿著厚實皮毛衣物的人影在樹榦上走動，一棟棟或是懸挂或是建立在樹枝上的小屋精緻又特別。聽見天空傳來的鯨魚叫聲，許多人好奇走出樹屋查看。

這是雲霄首次來到星洲，她第一次見到各類畫作或書籍中才會出現的世界之樹，親眼一見果然令人震撼不已——何況此時她仍在飛艇之上。

雲霄感慨道：「真美。」

王宜修嗤笑：「一棵死樹有什麼美的，葉子全是大家掛上去的假貨，好像這樣就能自欺欺人這棵樹還活著一樣。」

帕伊拆台道：「之前他每天都是最早去掛葉子的那個，還拿過好幾次表彰。」

雲霄眉尾挑起，她瞥了眼王宜修，唇角勾起一點弧度，又淡淡地看向窗外。

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王宜修：「……」

他怒瞪無辜的帕伊一眼，憤憤雙臂交叉環於胸前，半晌之後忍不住吃了一顆雲霄給他的糖。

王宜修邊吃邊恨自己的不爭氣，要不是黑鐵時代之後與惡靈簽訂契約的魔法師都滅絕了，他簡直要懷疑雲霄是不是一個魔法師給他下了可怕的咒語！

不然他怎麼會吃不下營養液而只能吃下她給的糖呢！

飛艇高度越來越接近地面，雲霄看見世界之樹下一具龐大的、被保護起來的白骨。

那是一條巨蛇的白骨，它的名字叫做「烏洛波洛斯」。

烏洛波洛斯是鍊金術中神聖的象徵，雲霄畢業的煉金學校的取名也來自於它。

傳說世界之樹出現在聖靈神之前，天空第一顆星辰閃耀之時，自然之力凝聚而成的巨蛇烏洛波洛斯便守護在世界之樹周圍。

它口部咬住尾部，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形，直至其死去，仍保持著完美的圓。

烏洛波洛斯的死亡並非真正的死亡，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新生。

那是鍊金術所追求的統一與和諧。

鍊金術士見到它時，那種心情如同朝聖。

雲霄指腹在玻璃上滑動，同時口中輕喃：「…如其在內…如其在外…如其在上…如其在下…」

王宜修忽地感受到一股輕微的熱浪自雲霄身上傳來，他沒有聽見對方在說什麼，正要仔細去聽——

「叮——咚——各位乘客請注意，白玉雲鯨已抵達星洲自由之都站點，請各位乘客攜帶好自身行李有序離開飛艇。」

「星洲自由之都天氣寒冷，請各位乘客在離開飛艇前做好防寒準備，下飛艇后若出現凍傷事件，白玉雲鯨飛艇相關工作人員一律不予負責！」

雲霄手指從玻璃上收回。

左手腕處的銜尾蛇此時鬆開咬住尾部的嘴，獠牙惡狠狠扎入她手腕內部的皮膚，懲罰她剛才繪出熔爐陣的行為。

很疼。

雲霄面不改色地提起皮箱，背上她的黑色布包。

王宜修邊套皮毛大衣邊問：「你剛才看著窗外在說什麼？」

雲霄回道：「那骨頭很大，感覺用來燉湯能燉很久很久。」

王宜修撇嘴，對方肯定在撒謊。三人下飛艇時他注意到雲霄身上單薄的衣著：「喂，你不穿多穿點衣服嗎？你要是下去就凍死我們兩個可不會幫你收屍，還會拿回你搶我的19枚白銀幣。」

雲霄揚起飛艇票說：「我可以用這個保暖。」

王宜修卻不由分說地給她塞了件皮毛大衣，隨後沉著臉問：「那什麼……那個水果軟糖，還有嗎？」

雲霄失笑，她從皮箱里取出一袋近百粒軟糖送給王宜修，算是皮毛大衣的費用。

王宜修：「……」這傢伙人好像也還可以。

下了飛艇之後，三人不再同路。雲霄要去冰城，王宜修和帕伊則要回世界之樹區域的家中，兩個地方在截然不同的方向。

帕伊一巴掌拍在雲霄肩頭：「要是想當傭兵找搭檔的話，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王宜修沒說告別的話，他沉迷吃糖。

雲霄目送二人離去，她拎著皮箱來到白玉雲鯨附近，掌心觸碰它潔白如玉的皮膚。

「你說你想要飛翔，我便給了你翱翔天際的能力。我想要獲救，你帶我離開了深淵地裂，並為我帶來了一筆巨額財富。我們彼此並不相欠。享受你想要的這一切，忘了我吧。」

手掌下的皮膚一陣輕顫，白玉雲鯨發出嗚咽的鳴叫聲，豆大的雨珠在落到雲霄頭髮上時變成細密的小雨。她鬆開手，在先前的檢票員小姐衝過來之前，離開飛艇停靠站。

白玉雲鯨周身水霧瀰漫，雷聲轟鳴，跑至此處的檢票員小姐當場被澆了一頭瀑布般的暴雨。

「……」

星洲有兩種公共交通工具，一是普通雪地車，人力短途車，車費1枚黑鐵幣；二是袋鼠雪橇滑板犬，煉金生物長途車，車費5枚黑鐵幣。

雲霄要去的冰城離世界之樹區域有很長一段路，她得乘坐後者。

袋鼠雪橇滑板犬車站離飛艇停靠站五百多米，雲霄在雪地上留下一腳深一腳淺的行走痕迹，皮毛大衣上落滿白雪后，她看見了車站的影子。

雲霄沒法走得太快，銜尾蛇咬傷的手腕上鑽心的疼痛不斷襲來，好似有人不斷重複扯斷她的四肢。

……她遲早要把這條蛇做成蛇羹下酒吃。

抵達車站，一輛輛煉金生物車等待出行。

它們保留了狗的基礎體型比例、頭部以及尾巴，四肢則是雪橇樣式，身體中部的車廂為袋鼠式樣。

乘客想要乘車把目的地告訴袋鼠雪橇滑板犬，然後坐進直立起來的袋鼠口袋裡，口袋大小可以容納一個成年人躺下且完全舒展四肢。

在口袋裡一覺睡醒之後，目的地也就到了。

雲霄躺進袋鼠雪橇滑板犬，她宛若進入了一個帶恆溫功能的睡袋，溫暖氣息令人昏昏欲睡，她緩緩闔上雙目。

……

再度醒來的時候，雲霄拿出懷錶看了一眼，才過去一個小時不到。

又行駛二十分鐘后，袋鼠雪橇滑板犬停下站起，雲霄下車，前方正是冰城。

一座完全由不會融化的冰塊建造而成的城市，是星洲自由之都最為繁華的城池之一。

雲霄支付5枚黑鐵幣的車費，靠近冰城城門口。

門口守衛攔下她詢問：「有介紹人嗎？」

雲霄搖頭。

守衛當即語氣不善道：「沒有介紹人一律不準進入冰城。」

雲霄取出衣服里的羊皮紙，手一抖土地轉讓協議展開，「我購買了冰城的一塊土地，現在過來認領。」

守衛一愣，他端詳羊皮紙許久，也分辨不出這是不是造假的東西。

能購買土地的人非富即貴，又或者是鍊金術士，都是他不能得罪的人。

守衛猶豫道：「我需要去請示一下上級。」

雲霄：「請。」

這名守衛離開前喊來另一名守衛看門，期間有數人進出，每一次進出都會被盤查詢問許久，被盤查的人似乎司空見慣。

雲霄微微蹙眉，這冰城的情況和她所了解的截然不同。

若是這樣一個管控森嚴的地方，不適合她開店。

約莫二十分鐘過去，去請示上級的守衛與一名氣質周正的中年人一同走出，中年人身後跟隨著一隻尾巴低垂的灰狼。

對方名叫費無炳，是這座冰城的管事之一，他邀請雲霄進城坐下，隨後面露難色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您這份土地轉讓協議簽署的時間是半年前，半年前冰城更換了城主，您這份土地轉讓協議的簽署對象是上任城主啊。」

雲霄平靜問道：「你的意思是冰城打算毀約嗎？」

費無炳說：「這話嚴重了，都沒有生效的協議，怎麼能說是毀約呢。」

雲霄說：「我支付了三十五萬枚黃金幣購買了這塊土地。」

她看出來面前的人打算耍無賴，看來冰城這塊地她不僅拿不到手，購買土地轉讓權的費用也可能打了水漂。

費無炳撫摸青色胡茬說：「半年前冰城經歷了一波異獸潮，上任城主在異獸襲擊前一聲不吭跑掉，要不是杜蘭基大人及時出來主持大局請來許多鍊金術士幫忙，您這會兒都見不到冰城。我很同情您的遭遇，可拿走了你錢幣的人是上任冰城城主，與我們無關，我們也沒有辦法，更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黃金幣給您。」

雲霄掃了一眼中年男人身旁沖她呲牙的灰狼，那是煉金生物，身上瀰漫著一股輕微的腐臭味。

只有吃過人的煉金生物會有那種腐臭味。

看它獠牙的材質及通身氣勢，它的等級也不低。至少B級，或者AB級。

雲霄說：「這份協議經過鍊金術士協會認證生效，簽署對象就是『冰城城主』，不論是哪一任城主，都應該履行這份協議，若投訴到鍊金術士協會那裡……」

「哈哈您真會開玩笑。」費無炳拍動在他面前無比乖巧的灰狼腦袋，「星洲只有大城裡才有電話，飛艇也數量很少……」

灰狼忽地朝雲霄吼了一聲。

費無炳說：「哎呀，它有些餓了。」

明晃晃的威脅，雲霄思索過後，說：「但我的損失的確太大了一些。」

費無炳聽出她話語里的讓步，他故意做出非常為難且在考慮的表情，隨後說道：「這樣吧，我的確很同情您的遭遇，我個人方面賠償您500枚白銀幣如何？」

雲霄說：「500枚少了點，600枚白銀幣加10枚黃金幣吧？」

費無炳眉頭一皺，「550枚白銀幣加1枚黃金幣」

雲霄：「595枚白銀幣加9枚黃金幣，我整整損失了35萬枚黃金幣——黃金幣。」

費無炳說：「570白銀幣加2枚黃金幣。」

最終，雲霄得到了590枚白銀幣及6枚黃金幣。

費無炳喊手下拿來錢袋，沒好氣地扔給雲霄：「也就我這麼好心的人會給您賠償，換個人早就將您趕出去了。」

雲霄笑笑不說話，她打開錢袋。

「……」費無炳無語地說：「怎麼您還會覺得我少給錢嗎？」

雲霄說：「我喜歡數錢的感覺。」

清點過後，雲霄看向費無炳說：「這裡只有589枚白銀幣和6枚黃金幣。」

費無炳：「……」

他兇狠地瞪向手下。

那猴子臉的手下嚇得雙腿直哆嗦，從褲兜里拿出私藏的1枚白銀幣遞給雲霄。

雲霄無視猴子臉怨懟記恨的眼神，她收下錢打開皮箱，將錢袋放入皮箱，手掌拂過皮箱上部，似乎還是因為氣憤，手捏成了拳頭。

半晌之後，雲霄才說：：「數量對了，再會。」

她被猴子臉送至冰城城門口，對方特別不耐煩地說：「趕緊滾遠點，拿張破紙就來敲詐的鄉巴佬。」

雲霄看向猴子臉：「你讓你的上司丟臉了，他不會懲罰你嗎？」

猴子臉當即臉色一變。

趁著對方注意力被完全吸引，雲霄鬆開一直緊握的拳頭。

只有指甲蓋半截大小的透明蜘蛛被風吹進冰城不知名的角落。

那是她以前煉製出的煉金生物隱形記錄蛛，需要用體溫激活，所以她才握著拳頭許久。

這座城池不對勁。

也沒有人可以吞掉她的錢。

雲霄轉身，踱步離開冰城，步伐輕鬆，絲毫不見事情不順利的沉重。

開店總是伴隨著風險，她還可以去世界之樹區域租賃一間樹屋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