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諸伏景光抱住他,徒勞地發現自己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就像前世死亡之後只能旁觀著一切的發生,安慰不了,也阻止不了這個人。
他感受著肩膀處的衣服逐漸濡濕,心中苦澀更甚,只能低聲道:「……對不起。」
月見山遙悶悶道:「道什麼歉啊。」
「想要安慰我的話,就應該說『沒有下次了』才對,」他吸了吸鼻子,雖然聲音里還帶著明顯的鼻音,但情緒已經平穩了下來:「我費了那麼大功夫才重來一次,給我好好珍惜自己啊混蛋!」
「好,」諸伏景光閉上眼,溫柔應道:「沒有下次。」
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
月見山遙在諸伏景光的衣服上蹭了半天鼻涕眼淚,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都幹了些什麼,他眨了眨眼,緋紅從耳尖瀰漫到兩頰,不禁在心中大罵世界意識。
世界意識這個完蛋玩意兒,又在這種時候解開他的封印!搞得他情緒崩潰哭了就算了,居然還是抱著景光哭的稀里嘩啦……
他緩緩地抬起靠在諸伏景光肩膀上的頭,還蠻不講理地要去捂人的眼睛:「別看,要臉。」
諸伏景光眼前突然被切斷了光源,他在那人手心中眨了眨眼,露出了點真切的笑意:「可是你都看到我哭的樣子了,這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月見山遙頓了頓,心虛地別開眼,帶著明顯的鼻音扯謊:「…沒有,我沒看到。」
被他這樣一打岔,氣氛瞬間輕快了許多。月見山遙一手捂著諸伏景光的眼睛,一手去拽桌子上的抽紙,他感到手心被睫毛輕輕掃了下,然後聽到諸伏景光輕聲問道:「…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月見山遙抽出紙,拿走了捂著他眼睛的手,背對著諸伏景光去擦鼻涕,發出了疑問的聲音:「嗯?」
「重來一次,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月見山遙發泄出來之後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聞言還能開玩笑道:「代價上輩子付過了,這輩子屬於是重新做人了。」
他把「代價」輕輕帶過,用玩笑代替了回答。諸伏景光聽出來了,但月見山遙不想說,他也不好追問。他看著月見山遙擦完臉之後去揉眼睛,眯著眼睛似乎是不太舒服的樣子,連忙拉住他的手把人轉向自己:「睫毛進眼睛了?別揉,我看看。」
月見山遙眯著眼睛:「不開燈怎麼看啊。」
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去開了燈,回來的時候月見山遙似乎已經自己把睫毛弄出來了,正眨著眼看他。
他看著這雙淺灰色眸子,欲言又止。
月見山遙倒是完全收拾好了情緒,他一向擅長這個,他看著諸伏景光:「你好像有很多問題想問我。」
諸伏景光走過來再次抓住他的手腕,然後才道:「…嗯。」
月見山遙:……所以你倒是問啊?
月見山遙仔細看著諸伏景光的表情,認真道:「景光,不要被那些記憶影響。」
「我所有的選擇都心甘情願,那個結局對那時的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月見山遙放緩了聲音去安撫諸伏景光:「不要被『過去』的記憶裹挾,一切都已經重新開始了!」
月見山遙笑道:「我們值得一個更好的結局不是嗎?這才是我想要回溯的初衷啊。」
……完全沒變啊,sunny。
諸伏景光看著月見山遙,不知不覺就帶上了笑容。他終於開始嘗試著把自己從愧疚的泥潭中拖出來,而不是任由痛苦的情緒折磨自己。
他閉了閉眼:「嗯,給我點時間。」
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調整好的,至少現在他就完全不想放開月見山遙,生怕自己一放手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月見山遙任他抓著,甚至還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有進步啊景光,這回知道抓著我了。」
而不是像在天台上那樣把我推開。
諸伏景光輕聲道:「不會再放手了。」
月見山遙給了他一點時間讓他調整心情,看到他稍微平靜下來后才問道:「想問我什麼?」
諸伏景光垂眸思考了一會兒,道:「柯…月見山裕晴,他是你的親人嗎?」
裕晴和之前的月見山晴長得很像,不看氣質的話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說他們沒有關係都說不過去。
月見山晴幾乎從未對他們說過自己的家庭,只在一次偶然中起到過,因為一次意外,他們家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從此他們也不敢再提這件事,生怕戳到他的痛處。
月見山遙沉默了下,為這複雜的關係頭疼了一瞬,最後決定將錯就錯,不然解釋起來也太麻煩了。
「是,」月見山遙道:「他也是我上輩子沒能救回來的人。」
他上輩子確實沒能救下他自己,這不算說謊。
說到這他輕輕笑起來:「你看,我把上輩子的遺憾都彌補了,我救下了萩原和松田,你也在我身邊了,就剩班長的輪胎還沒扎了……」
知道班長上周目死於車禍的諸伏景光:……一定要扎輪胎嗎,是不是有點不太,嗯,不太道德?
月見山遙讀懂了他的表情,一臉理所當然:「救人講什麼道德啊。」
諸伏景光:「…也是。」
月見山遙托著腮道:「我好不容易把小裕晴培養成了我最期待的樣子,送他去了警校,結果這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就長歪了,非要跑去卧底……」
諸伏景光打斷他:「那你呢?」
月見山遙一愣:「什麼?」
諸伏景光輕輕問道:「你為什麼不去警校了?」
為什麼…不去和我們相遇了?
月見山遙靜了下來,他一時沒有任何動作,就靜止著目視前方,彷彿暫停了時間。
良久,他才用略顯自嘲和無奈的口吻道:「我已經沒有資格觸碰那朵櫻花了,景光。」
他的這雙手沾上了太多的罪惡,午夜夢回時常聽死在他手下的冤魂在耳邊嘶吼,就連心都染成了半邊黑色…他這樣的人,要怎樣再去觸碰那朵櫻花呢。
諸伏景光心中一緊:「不是的!」
「你明明沒有變,sunny。」諸伏景光看著他:「你明明和警校時沒有半分差別。」
月見山遙:「我……」
諸伏景光知道他想說什麼,他打斷他的話:「非要說的話,我手上沾的血不必你的少。」
月見山遙皺眉:「這不一樣。」
諸伏景光無奈地笑了笑:「哪裡不一樣?我在組織這幾年,救的人了了,殺的人卻數十。」
他們這些人,手上都是不幹凈的。
「我們沾染的罪惡不可饒恕,」諸伏景光看著月見山遙,眼裡閃著堅毅的光:「但弄髒我們的雙手,換來一個乾淨的世界,這就是我們的使命。*」
諸伏景光停了停,聲音裡帶上了笑意:「或許你更不同一點。」
「你創造了奇迹。」
月見山遙看著他,忽然別過頭去:「……太犯規了,景光,這不是很會安慰人嗎。」
「不是安慰,」諸伏景光溫柔道:「是事實。」
你就是奇迹本身。
……
那天晚上他倆是一起睡的,因為諸伏景光沒緩過來,月見山遙只好繼續在他視線範圍內呆著。
諸伏景光看著月見山遙房間里那倆巨大的玩偶,問出了一個一直很想問的問題:「這倆玩偶……」
月見山遙肯定了他的猜測:「就是他倆送的。」
諸伏景光:……經常會為自己同期的奇思妙想所折服。
而月見山遙直到入睡前,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是不是忘了什麼?
這種感覺導致他睡的不是很安穩,第二天早早就起來了,他小心翼翼的下床,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間,在看到茶几上翻倒的紙箱子的時候,終於想起了自己忘了啥。
他把貓給忘了!!
月見山遙倒吸一口冷氣,衝到紙箱子前,果不其然裡面已經沒了貓。他趴到地上去看沙發底下,裡面連根貓毛都沒看見。
月見山遙:……完蛋,這麼小的貓能跑到哪去?
於是他一大早頂著個雞窩頭滿屋找貓。
諸伏景光一睜開眼,就和坐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奶貓對上了眼。
還沒完全睡醒的諸伏景光看著這雙紫灰色的眼睛,恍惚道:「……zero?」
小貓歪頭:「喵~」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
他瞬間清醒了,直接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小貓咪被他掀翻到空中一個飛躍又落回了被子上,似乎還覺得很好玩,又沖他叫了一聲:「喵~」
諸伏景光:!!!
他一把抄起小貓,衝出屋門去找月見山遙:「sunny!」
此時的月見山遙正在餐桌底下爬,聽到動靜后從下面探出個頭:「啊?」
然後他就看到了被諸伏景光抱著的貓,不由得鬆了口氣,緩緩從桌子下爬了出來:「原來跑你那去了,嚇了我一跳……」
諸伏景光把貓舉到他面前,睜大了貓貓眼:「這是zero嗎?!」
月見山遙沒反應過來:「啊?你還真要給他取名……」然後他看清了諸伏景光臉色的神情,明白了過來他誤會了什麼,無語道:「……你想什麼呢,這就是只普通的貓。」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把貓收回去抱在了懷裡:「哦。」
月見山遙:「……你在失望什麼,無論怎麼想人都不可能變貓的吧?!」
諸伏景光揉著貓頭:「也不是沒可能?」畢竟昨天他都恢復了前世記憶,還有比這更玄幻的事嗎?
月見山遙想起了池袋的妖精小姐,一時無法反駁這奇怪的世界觀:……
月見山遙只好道:「給它取個名吧,一會兒好帶它去醫院檢查一下。」
諸伏景光看著這酷似降谷零的貓咪,點頭:「叫阿無吧?」
「你的人型叫零,你叫阿無,都是』沒有『的意思!」
月見山遙:……什麼叫「你的人型」,景光你是在貓塑你的幼馴染嗎??
他看著諸伏景光逗著懷裡的貓,忽然有一種他在集郵的奇怪的即視感。
他想起房間里的兩隻玩偶,看著眼前的諸伏景光和暹羅貓崽,覺得自己還差一隻大型警犬,外表凶一點的那種。
……然後六個人就能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