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你怎麼不說話?」
旁邊的少女和年輕教授的談話聲,風捲起塵沙樹葉的沙沙聲,這一刻都離他遠去。
眼前的情景和多年前的初見重疊在一起,安室透才發現原來記憶中的初見依然色彩濃烈,二十幾年的時間甚至沒能沖刷掉畫面的顏色。
他以為他再也不會見到的眼睛,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在這一刻見證了一個奇迹。
安室透看著這雙盈滿笑意的藍眸,半晌才握住那伸過來的手。他畢竟不再是當年還在警校時的毛頭小子了,內心情緒波動再大,面上依然能露出和往日沒什麼不同的微笑:「初次見面,我叫安室透。」
「剛剛覺得伏見先生有些眼熟,才一時沒反應過來。」
安室透的目光掃過伏見尋穿著的高領針織衫,現在這個季節,天氣還有些涼,穿高領衣服沒什麼奇怪的…他看不出這個人有沒有易容,只有那雙眼睛閃著他熟悉的光。
手上有槍繭…食指第一指節的繭子很明顯,很有可能是個擅長狙擊的人。
除了面容和聲音,幾乎所有特徵都能對上。
諸伏景光順著他的話笑了聲:「安室先生的名字倒是和《高達》里的阿姆羅的發音一樣呢。」
安室透手上的勁加大了一瞬,然後很快放開了諸伏景光的手,自然道:「倒是經常有人這麼說。」
是他。
安室透徹底確認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失而復得的幼馴染。
就算臉上有易容,聲音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他依然無比確信,這個人就是景光。
他內心有太多疑問,比如他到底是怎樣從柯涅克手裡活下來的,這三年去了哪裡,為什麼景光明明還活著,卻在警局的檔案上被標成了死亡……
但這些現在都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他還活著。
安室透終於露出個真情實感的笑容,眼裡有光在閃:「很高興見到你…伏見先生。」
諸伏景光柔軟了眉眼,他低聲道:「…我也是。」
松田陣平站在旁邊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他沒有上去打擾,而是拽住了困得直冒泡泡的月見山遙。少女們對接下來的旅程充滿期待,已經背著包拉著小偵探走在了最前面,他們倆夾在中間,沒有急著追上去。
松田陣平小聲問:「是他嗎?」
月見山遙睜開一隻眼睛瞥了他一眼,懶得再當謎語人:「嗯。」
完全沒想到月見山遙會這麼坦蕩的松田陣平一頓,十分熟練地從這人的兜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剝開糖紙塞進了他嘴裡:「困的時候倒是格外誠實。」
月見山遙被薄荷刺激的打了個哆嗦,咬著糖讓它稍稍遠離了舌頭,人醒了一半,含糊不清道:「我什麼時候不誠實了?」
松田陣平哼笑了一聲,對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予置評,而是對著走過來的諸伏景光一抬下巴:「還用我自我介紹嗎?」
諸伏景光笑道:「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心情晴朗,也勾著唇:「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這傢伙至少躲了他們三年。
諸伏景光無奈地笑了笑,他總想著不能把這幾個人牽扯進和組織相關的事情里,所以還是少見為好。
這一次要不是月見山遙,他估計也不會來。
那天月見山遙抱著一大捧白玫瑰從波洛回來,諸伏景光當時還有點懵:「這又是哪來的花?」
「裕晴送的。」月見山遙把花放在桌子上,把邀請函抽出來遞給他:「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回家給我,非得跑波洛去給我送花。」
諸伏景光接過邀請函:……
還能是為了什麼,為了豐富他寫的劇本唄。
月見山遙:「這莊園有什麼問題嗎?」
諸伏景光打開邀請函看了眼,然後搖了搖頭:「他沒給我說。」
月見山遙嘖了一聲,他家小朋友非得搞得神神秘秘。他沒再糾結這個事,而是從包里又拿出來一封邀請函:「你要和我一起去。」
諸伏景光眨眨眼,剛想應下,就聽到月見山遙接了一句:「降谷也會去。」
諸伏景光:……
「松田他們不出意外也會去。」
諸伏景光:「等等……」
「不許拒絕。」月見山遙捂住他的嘴:「我都答應小蘭她們了。」
諸伏景光把他的手扒拉下來:「你覺得我這樣出現在zero面前不被認出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月見山遙上下打量了他一下:「…zero。」
諸伏景光嘴角一抽,實在沒忍住,敲了敲月見山遙的腦殼:「你對我的易容技術也太沒信心了吧?」
月見山遙向後仰了仰頭,理所當然道:「你們是幼馴染誒,這不就是一眼的事嗎?」
他看著諸伏景光:「認出來不好嗎,你至少得告訴他你沒死吧?」
諸伏景光剛張開嘴,月見山遙就打斷了他:「你知道他現在有多拼嗎,一個人打三份工誒!我聽新一說他甚至還干著份偵探的活。」
說著,他一指旁邊癱著的阿無:「這個人一周加起來的睡眠時間可能都沒阿無一天的時間多,這樣下去肯定不行,對吧?」
睡得天昏地暗的貓咪十分配合地翻了個肚皮,睡得更香了。
「……」諸伏景光難得沉了臉色:「確實。」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月見山遙滿意點頭:「所以就趕緊告訴他,然後把人拉過來盯著他睡覺啊!」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著月見山遙,皺眉道:「你覺得把他拉到我們這邊是好事嗎?」
「我們已經非常接近組織核心,危險程度已經不同往日,zero他……」
月見山遙撐著臉,對他的顧慮倒是也能理解:「嘛,關心則亂,我懂。」
畢竟這個人前段時間差點聯合著裕晴把他和組織事務隔離開,面對降谷零,他肯定更擔心。
「但你不要忘了,降谷可是我們的警校第一。」
月見山遙笑著:「那可是我們的公安王牌。」
危險於他不過是滋養,降谷零的能力足夠讓他應對任何即將到來的危機。
「而且他也快查到這一步了,倒不如早點告訴他,還能省下許多功夫。」月見山遙看著諸伏景光怔楞的神情:「一周目到最後可就剩他一個了,你還忍心看他這一次還一個人嗎?」
諸伏景光頓了頓,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說的對。」
月見山遙笑眯眯:「我什麼時候錯過。」
他戳了戳睡的四仰八叉的阿無:「到時候就能讓阿無抱著它的『人型』睡覺了。」
想到這的諸伏景光忽然轉頭看了一眼安室透。
安室透被他突然看過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眨了眨眼:「怎麼了?」
諸伏景光像閑聊那樣道:「安室先生喜歡貓咪嗎?」
安室透沒反應過來,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額,當然?」
諸伏景光溫溫柔柔一笑:「我家養了只貓咪,叫阿無。我想它應該會很喜歡安室先生。」
安室透: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諸伏景光接著道:「畢竟阿無和安室先生一樣,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紫灰色眼睛呢。」
安室透:……
松田陣平忽然明白了什麼,大笑出聲:「而且還是只暹羅貓,膚色也很像啊!」
安室透:…………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諸伏景光,滿臉都寫著: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諸伏景光但笑不語。
「我就說一隻貓為什麼會叫阿無這個奇怪的名字,而且性格還和某人如出一轍。」松田陣平笑得墨鏡都在抖,說實話,這幾年拆彈工作讓他愈發沉穩,已經很久沒笑成這樣了。
安室透嘴角一抽,無奈地用只有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喊了聲:「hiro!」
諸伏景光應道:「嗯?」
得到回應的安室透愣了愣,他小指微微蜷縮了一下,而後垂下眼眸,輕輕笑了一聲。
「沒什麼。」
走在他倆前面的月見山遙好奇地戳了戳松田陣平背著的大包:「你這都帶了些什麼啊?」
松田陣平無語:「萩那傢伙什麼都往裡塞,我也不知道到底都有些什麼東西。」
「他倆又要加班?」
「嗯,最近查的案子好像挺麻煩的。」
月見山遙想了想:「是最近報道的連環殺人案嗎?」
最近東京某些郊區小路上莫名出現了一具具屍體,這些屍體無一例外,全部被開膛破肚,內里的臟器或破損嚴重,或不翼而飛。媒體愛稱這位連環殺人犯為「日本的開膛手傑克」。和開膛手傑克不同,這位犯人似乎男女不忌,受害者里甚至有還未成年的少年。
松田陣平看了他一眼:「你也在關注這個案子嗎?」
「鬧的沸沸揚揚的,想不關注都難。」月見山遙道:「最近總有學生跑來問我能不能給犯人做個心理側寫。」
松田陣平想起萩原研二給他描述的屍體慘狀,皺了皺眉,不由問道:「那你能做嗎?」
「不能。」
乾脆利落的回答讓松田陣平轉頭看他:「居然這麼快就認輸了?」
月見山遙搖了搖頭:「換任何一個犯罪心理學專家來恐怕都不行。」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只是前方,灰色的眼睛在此時像極了無機制的玻璃珠:「因為這根本不是連環殺人案。」
松田陣平停住腳步:「什麼?」
月見山遙聽到他驚訝的反問,也有點驚訝:「警方還沒發現嗎?這是一起組織犯罪,犯人不止一人,他們的目的也不是殺人,而是——」
「販/賣/器/官。」
他和松田陣平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個詞語。月見山遙眨了眨眼:「你這不是知道嗎,表現得那麼驚訝是在演我?」
「不,我只是驚訝於你是怎麼知道的,」松田陣平插著兜看他:「我可不記得媒體報道了這一點。」
月見山遙歪頭:「常見的套路。這些不法組織的器械和手段往往不夠正規,在摘取器官的時候經常會鬧出人命,屍體往往會被偽裝成幫派間的衝突或是意外事件,偽裝成連環殺人案的蠢貨我倒是也第一次見。不過報道上說這些屍體耳後都被印上了數字是吧?結合連環殺人案的規模,這還很有可能涉及了人體實驗。」
「這些人很有可能是實驗失敗品,然後被摘了器官,被榨取了最後一點的價值后,丟在了路上。」
松田陣平聽得毛骨悚然:「這是你根據報道的那一點信息推導出來的?」他把墨鏡拉下來了一點,看著月見山遙感覺十分可拷:「你對這套流程怎麼那麼熟悉?」
月見山遙眨眨眼,因為組織里也有這樣一套流程,不過都是底下小組織做的實驗了,真正的核心實驗造成的屍體都會被悄無聲息的扔進大海。當初那個主管這部分的組織成員還是他宰的呢。
於是他背著手,對松田陣平神秘一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