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似乎是沒有暴露。

唐暖第二天驚心膽戰去上學，待了一上午也沒有聽見「廁所幽靈」，「會在放學后躲在廁所偷聽的女生」等類似傳聞，唐暖這才鬆口氣，她昨晚甚至還因為擔心沒有睡好覺。

雖然，也不只是因為擔心而失眠。

那一鍋混沌的心情還是會時不時出現，咕嘟咕嘟冒泡泡，不斷提醒唐暖：你喜歡邱糯陽，很喜歡很喜歡。怎麼樣，這就解釋了你一直以來的困惑：

為什麼邱糯陽對你而言那麼特別？

因為喜歡啊。

為什麼想要一直對她好？

因為喜歡唄。

「不對……」

唐暖的筆點著題目，她輕輕呢喃出聲，紙上那裡已經被戳出無數個黑點，形成一個黑洞似的大點。

不是這麼籠統，簡單，且含糊的答案。

她喜歡邱糯陽，很正常啊，誰都喜歡邱糯陽。就像她同學說的那樣，沒人會討厭她的。但唐暖自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別人喜歡的是那個傳聞里的高嶺之花，被漂亮誇獎妝點好的人偶，話語填補的一道抽象剪影。唐暖也對那樣的邱糯陽很有好感，甚至還會有點憧憬，但那並不是唐暖喜歡邱糯陽的真正原因。

唐暖心裡清楚，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邱糯陽和她家貓很像，所以她才把對貓的愛嫁接到了邱糯陽身上。

就好像有些人會把戀愛情節嫁接到偶像啊，磕的cp上一樣，這樣好獲取類似甚至是完全相等的體驗感。

但唐暖知道，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邱貓貓只存於她的夢裡，而非現實。

唐暖心思很亂，解題思路也不清晰，她寫了又擦，擦了又寫，最終決定跳過這道題，先做別的。

小測收上去以後唐暖捏捏發癢的鼻子，今天是周五了，她的過敏癥狀達到了一個峰值，但下午的時候卻好很多了。

許夢夢閑的沒事還給她計數，說她今天打的噴嚏數量是最多的，而且還在突破記錄中。

「……阿嚏。」

她又打了個小的，許夢夢趴在桌上懶懶寫上不知道多少個正字的最後一筆。

老師開始講課，唐暖也開始發獃。

一想到邱糯陽，那混沌的心情便被攪拌起來，讓她如陷泥沼，不可自拔。

總之，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以至於她好喜歡邱糯陽，喜歡到見不到她，必須得躲著她的現在，唐暖倍感煎熬。

甚至，她覺得這份心情如果能一直累積到邱糯陽徹底不想搭理自己的時候，一定會和她丟了貓時的心情對等。

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

唐暖下定決心，這個周末要去醫院看看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做個全身檢查，還有針對過敏原的檢測……不能告訴爸媽，偷偷用點自己攢的零花錢吧。

還有放學以後去一班一趟，戴上口罩和邱糯陽打個招呼吧。說聲對不起……因為最近有在躲她。

唐暖做好了決定，放學后便背上書包直接往外頭走，結果到了一班門口卻從葉雅口中得知：「邱糯陽？她今天早退了呀，下午就不在學校了。」

看來今天是沒法道歉了。

唐暖有點沮喪，葉雅湊近她：「唐暖，你是要找邱糯陽和好嗎？」

「和好？」

唐暖有點困惑，馬上她想起了邱糯陽她們在衛生間里的對話。

看來是被誤會了，邱糯陽那麼講，確實很像是在吵架。

唐暖悶悶回答：「不是啦……完全是我這邊的問題，我想跟她道歉。」

葉雅就笑起來：「你倆怎麼都這樣，她上次也是這麼說的，說都是她的問題。不要這麼卑微，你們怎麼都跟單戀對方似的。」

唐暖一言不發地聽著葉雅的話，她臉有點紅，不過面前既然不是邱糯陽，那她也完全能把情緒藏好。

「那我先走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唐暖和她又聊了幾句，最後擺擺手離開。過敏的事，邱糯陽的事，這些都壓在她肩頭，讓她有點喘不過氣，心情也沉重。

就算去了醫院……要是找不到解決辦法的話，怎麼辦？唐暖唉聲嘆氣的，她自從回來上學以後就很少感到這樣無可奈何的情緒了。

沒力氣騎車，唐暖擠在沙丁魚罐頭似的地鐵里，下車后連半條命都沒了。她拖曳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連家都有點不想回。

反正家裡也沒人，還得給自己準備晚飯，還得收拾一下昨天沒洗的碗筷，還得……

「好。」

唐暖走進小區，嘴裡嘟囔著。

「煩。」

她慢慢走到單元樓前，拿出門卡刷了一下。

「啊。」

電梯到達樓層，唐暖頭也不抬地往前走，她走幾步就發覺不太對勁。

怎麼鼻子越來越難受了？

唐暖揉著鼻子，有點不可思議。

這幾天都是一回家就會好很多，在學校反而很難受。

但今天下午她就很少打噴嚏了，唐暖以為下午起她的過敏終於開始有所好轉了，沒想到現在一到家又嚴重起來。

有流浪貓闖進來了？

唐暖想起那隻不小心走丟的玳瑁，這時她已經快走到家門前。

難道……不會吧？

不會吧不會吧——

唐暖突然加快步伐，她大踏步往前走，就在這時淚水飛出模糊視線，眼前有一團灰白色的冰淇淋球正趴在她家門前，唐暖用手背不住擦眼淚，她看見那條灰色大尾巴拍拍地面，看見那隻布偶貓坐起來，舔舔它的爪子。

「喵。」

她突然消失一個多月的貓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它還乾乾淨淨，一點傷都沒有。它慢慢走過來，步伐優雅，額頭蹭一下唐暖的校服褲腿，又抬起腦袋，用那對藍寶石去瞧她。貓在唐暖腿下走來走去不肯離開，像在走八字似的。

「嗚……」

唐暖站在那，兩隻手都攥成拳頭，用力得很。她雙肩顫抖得更厲害，淚水大顆大顆掉下。她不要忍了。

「貓貓……嗚嗚……我的貓啊啊啊嗚嗚……」

唐暖跪在地上一把抱住貓，這時候她也不管什麼過敏了——她的貓！她的貓回來了！

她抱著那隻貓蹭蹭貼貼然後狂打噴嚏，布偶貓是大型貓，而且毛長，所以抱起來的觸感是非常好也非常紮實的，要不是過敏，唐暖簡直可以永遠抱著貓。

哭了十幾分鐘後唐暖便抱著貓回了家，她先把貓放在沙發上，然後就跑去儲物間把那些給貓用的東西都翻找出來，因為見了會觸景生情，所以她之前把它們都藏起來，壓箱底了。

雖說接下來她需要花一小時布置這些東西，處理自己的心情，給貓準備吃的，在購物軟體上下單貓用的消耗品，而且她還是得準備自己的晚飯，還得做作業，過敏仍然在發作，邱糯陽也沒有回她的微信……

可是，此時此刻的唐暖早已被失而復得的喜悅埋沒。她一點也不想去思考那些複雜的難以解決的事了。就一個晚上，就這一會兒，她想要抱著貓坐在沙發上，用紙巾擦眼淚，擤鼻涕，給貓梳毛，摸摸它下巴，和它講話。

「貓貓，你到底去哪兒了？我看你這麼乾淨，是不是走丟以後被好人家收留了一陣子？那你怎麼又回來了呢，是新的主人欺負你了，還是你本來就有一顆嚮往自由的心……」

「或者……你是想我了？」

唐暖忍不住笑，貓趴在她腿上踩了會兒奶，然後就跳下去躺在地板上，露出個毛茸茸的肚子，四隻腳都朝著天，可愛得讓唐暖不禁拿出手機咔嚓一通拍。

「啊，對了……」

唐暖拍完就想起來，得發給楊檸和許夢夢看，這段時間她們也有幫自己找貓來著，必須得跟她們說一聲，貓回來了。

消息發出去後唐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蹲在那看著貓，揉揉眼睛再看，希望眼前這一切都不是夢——嗯，真的不是夢。

而且手揉過眼睛以後，眼睛也因為過敏而酸澀起來了……痛！

唐暖倒在地上打滾，這種熟悉的不適感終於讓她徹底接受了事實：

貓真的回來了。

「喵？」

貓走過來查看她的情況，被刺激出來的淚水順著臉龐流下，唐暖躺在那，眨眨眼，貓湊近她，蹭了蹭她的臉，毛把她的淚水都吸收了。

「好……你蹭，你蹭。」

唐暖笑得很溫柔。

也許是因為貓最後也不走了，它就趴在那，下巴擱在唐暖的肩頭，能感覺到它喉部傳來的震顫。貓打起了呼嚕，眯起了眼睛。

「歡迎回家，我的貓貓。」

唐暖起身親了親睡著的貓貓腦袋，心裡祈禱它最好再也不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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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貓的回來，唐暖凌晨的時候才處理完所有事，然後爬上床回消息。楊檸和許夢夢一直在跟她聊貓的事，她們也很好奇貓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兒，許夢夢還說，沒準過兩天她路過哪裡會看見別人貼出來的尋貓啟事。

唐暖就攥攥拳頭回復：那我會努力奪得撫養權的！

和她們聊天告一段落後，唐暖退出來看了眼邱糯陽的頭像。沒有紅點，她還是沒有回復。

也沒有發什麼很難回復的話吧……就是問了下她最近還需不需要自己的補習，僅此而已。

「是很忙嗎？」

唐暖自言自語起來。

貓一回來，她在家自言自語的頻率也高多了。

客廳那邊傳來貓吃乾糧的聲響，這糧是她管養玳瑁的那個阿姨臨時借來的，阿姨聽了她的事直接送了她一袋子貓糧，唐暖一邊感激一邊擔心挑食的貓不吃，果然一拿回來貓就很嫌棄地推開了食盆，甚至還在一旁刨來刨去。

但再嫌棄也會餓，貓有點要面子，唐暖就故意先回房間掩上門，不一會兒就聽見了吃糧的聲音。

它吃完以後會再喝點水，然後再過一會，再過一會……唐暖攥著手機昏昏欲睡，她掩上的門縫裡冒出一個小腦袋，貓擠進來，輕巧靈敏地跳上床，在床角趴下來打哈欠。

「我要關燈了哦。」

這個距離的話一般不會打噴嚏，唐暖的過敏癥狀其實就是過敏性鼻炎，鼻子難受佔大多數時候，打噴嚏的話是容易一打就停不下來，打完精神渙散，不會有更嚴重的癥狀。

不然就坦率一點，別太在意自己的形象……打噴嚏就打噴嚏嘛，邱糯陽是那種人嗎，會因為打噴嚏流鼻涕而對我敬而遠之？

「……唉，也說不好。」

唐暖放學時感到的那些壓力又陰魂不散地回到她心裡，她躺在那睜開眼，過了會她坐起來，把貓扒拉過來，認真對著它講：

「貓貓，我想和你說件事。你不在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和誰講，這段時間可憋壞我了……」

那些混沌的心情，理不清的思緒，帶引號的喜歡。邱糯陽。

無法對他人訴說，因為沒人會理解，搞不好還會產生偏見，誤解。

人就是這麼的麻煩。所以，人才會對貓講話。

唐暖看著貓那對湛藍色的眼睛說：

「貓貓，我感覺，我感覺當我過敏越嚴重，越得離邱糯陽遠點的時候，我就……我就越喜歡她。」

「因為見不著，所以想要見面的心情就愈發強烈。因為想見面，所以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的。就像我對你的愛，貓貓，我很愛你，所以今天見到你的時候才會流出那麼多眼淚，你不在的時候，我也經常會因為想你而哭泣。」

「唔……原來喜歡啊，愛啊，會通過那麼強烈的負面情緒才能引發出來嗎？」

唐暖很困，所以她講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好輕，也沒什麼邏輯，想到哪就說到哪，到最後她都快把自己哄睡了。

「好啦，晚安貓貓，親親！」

傾訴時間結束，唐暖吧唧親了口貓，把它放回床角后揉著紅通通的鼻頭躺回去，很快就睡著了。

那隻被親的布偶貓卻獃獃坐在床角，許久。在唐暖黑暗的房間里，外頭風打著玻璃，屋子裡一片安靜的時候，那隻貓突然輕輕地起來靠近唐暖，爪子扒拉一下她的臉，沒反應。它能感覺到唐暖已經熟睡，不會輕易醒來了。

這貓便在黑暗中舒展起了身子，它投放在牆壁上的影子逐漸變大，拉長，最後化成了人形。

如魔法般，貓在瞬息間變成一位僅披著一件白襯衣的美少女，她的腦袋上有一對毛茸茸的三角耳朵在瘋狂抖動，身後還有條灰色的大尾巴搖來搖去。

美少女的臉頰漲紅，眉眼低垂，她看向身下呼呼大睡的唐暖，眼裡有點埋怨的意思。

剛才那話，要是當面和我說就好了。

不過她也沒資格這麼說，畢竟她也只敢趁現在俯身，在唐暖額頭上落下一個親吻。

敞開的衣襟掃過唐暖的身子，邱糯陽最後輕輕說：

「晚安，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