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芥川龍之介能聞到不破憐身上屬於荒草地的味道。

比修剪完的草地柔和，比花瓣撕碎的汁液青澀。

那是很少有人駐足的綠野，恍惚間，就能聽到知了不知夏日長短的鳴叫。

芥川龍之介以前常和夥伴們一起去荒野壕溝間，尋找能吃的野菜。

運氣好，他們能找到自然生長的野生紅薯，但那只是極少的概率。

大部分時間，他們會帶著一籮筐的綠色植回到住所，妹妹用一口上銹的大鍋將它們熬成粘稠的野菜湯，以此飽腹。

他們靠著這些生長於荒野的植物挺了一年又一年，芥川龍之介聞到這個味道，就能安下心來。

或者說，不破憐能讓他安心。新年的港口Mafia非常忙碌，他好不容易休息了幾個小時，困意早已經被繁忙的工作打發了過去，索性就和不破憐一起看講述其他國家的紀錄片。

這是不破憐和太宰先生將要去的地方，芥川龍之介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感覺，他還是喜歡純日式的風格，但看不破憐看得那麼津津有味，他也嘗試著看了下去。

他不再在不破憐的雙臂間掙扎，而是任其上下嗅著。

不破憐的體溫很高，在冬天溫暖乾燥的室內，像一個不灼人的暖爐，暖洋洋的，鼻息吹在裸露的肌膚上，激起一陣陣癢意。

身下傳來平穩的呼吸聲，胸膛上下有規律的起伏著，不破憐坐起身，見芥川龍之介已經睡了過去。

他把電視的聲音關得小一些，冷不丁關掉聲音反倒會讓躺在沙發上的人醒過來，他用術式把搖椅上的毯子拿過來，輕輕地蓋在芥川龍之介身上。

因為兩個頂頭上司都要出差，總是做外勤的中原中也在美國，芥川龍之介這陣子忙得幾乎沒有時間睡覺，他本身沒什麼管理人的天賦，為了能達到太宰治的要求，好不容易被不破憐養出來的肉又沒了。

不破憐起身，整個人站在自己的術式屏障上，飄著回到自己的卧室。不破憐可以肯定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問題，明明剛吃完飯，他卻完全沒有飽腹感，但在剛才聞芥川的時候，他感受到了餓。

他不免想起吃人的兩面宿儺，讓他泛起一陣的噁心。

昨天他去醫院取回了身體檢查報告，醫生說他的身體指標一切正常，這份報告好的像是模擬的健康檢查表。

他的心理也沒有出現問題，跟心理醫生促膝長談了幾個小時，醫生反倒問起他為什麼完全沒有抑鬱跡象，請教他有沒有什麼特殊經驗。

一圈檢查下來沒問題才更加奇怪，不破憐能感覺到自己對人類逐漸感興趣起來。

比如像今天，他越聞越餓，芥川龍之介在他臂膀里，像一隻香噴噴的烤麵包，飢餓感讓他忍不住聞了一遍又一遍。

似乎就飽了起來。

他只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宰治，太宰治教他不要過於敏感，但看太宰治的表情，不破憐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這個變化一點問題都沒有。

一月十一日，羽田機場的國際航班候機樓里，不破憐將行李箱交給工作人員，旁邊是送行的芥川銀，她正拿著照相機，給太宰和他拍照。

她還是第一次來機場，即便不是自己坐飛機也有些興奮，少見的露出了這個年紀應有的活潑。

「回來給你和你哥帶特產。」不破憐拍著芥川銀的肩膀說道。

他已經有了充足的義大利旅遊知識，就等著旅遊，啊不，就等著出差了。

這班航線是直飛，但也要花費十三個小時，太宰治和不破憐的座位連著，太宰治靠著窗戶，不破憐坐在外側。

飛機餐食還不錯，但兩人都沒吃，不破憐是不餓，太宰治是在等下飛機后熱情組織的老大在位於翁布里亞，不破憐爺爺奶奶的比麗雅莊園的宴請。

熱情組織的老大給他們準備了最地道的義大利美食。

熱情組織，又叫PASSIONE，他們的領頭人不叫首領，即便這裡是義大利，是Mafia的起源地，領頭人也不稱作唐，而是被稱作老闆。

現任PASSIONE的老闆喬魯諾·喬巴拿上任之後，這個組織一直欣欣向榮，聽說他15歲就成為PASSIONE老闆，現在才25歲，已經身居高位十餘年。

PASSIONE經由他的手，禁止了義大利□□的毒品交易，行動也比之重前更加溫和，與港口Mafia組織理念多有相同（主要是近幾年），港口Mafia在義大利的業務主要是與PASSIONE組織的商業合作。

兩個組織間的合作多為合法生意，重點在對外出口這一塊。

不破憐同意宴會在對他意義非凡的比麗雅莊園里舉辦，是因為他猛然發現，爺爺奶奶所委託的公司就在PASSIONE旗下。

作為組織老闆，喬魯諾·喬巴拿在電話里保證不會動莊園里的一絲一毫，他這麼做，一切只是想給不破憐最好的回家體驗，這種貼心話不破憐是拒絕不了的。

他的親人可太少了，對於遠在異鄉，從未見過的長輩，他有一種本能的親切感，同時也很怕那種第一次見面的疏離，哪怕他只能看到墓碑和長長的遺產繼承單子。

一邊感嘆喬魯諾·喬巴拿的情商，不破憐和太宰治商量等會兒遇到熱情首領送的小禮物。

他準備了一些具有日本特色的各式小禮物，不貴重，但在義大利絕對買不到，準備分送喬魯諾·喬巴拿和他的同事們。

而太宰治則是跟他講在義大利的一種跟異能和咒術截然不同的能力——替身使者。

不破憐聽得嘖嘖稱奇，對看不見的替身抱著好奇心。

等他們到地方的時候，正是義大利吃晚飯的時間。

一出機場，在綠樹如茵下，太宰治和不破憐就看到PASSIONE的老大喬魯諾·喬巴拿，他穿著一身騷粉色的直肩西裝，胸口露出一大塊皮膚，左右兩塊胸肌支撐著這個西服的空缺，飽滿肌肉的在夕陽下泛著光。

他有一頭少見的璀金的頭髮，髮型也極為少見，額前的頭髮向上捲成三個圓圈，後面的頭髮像麻花一樣綁在一起，發尾被反綁著，露出圓潤的弧度。

站著的姿勢像是大衛雕像一樣，天生帶著那種讓人矚目的氣質。

這個造型即便是普通人穿上也會極為惹人注目，更不要說喬魯諾·喬巴拿年輕、帥氣，身材又超出常人的好，他舉著牌子，過路的人都看了過來。

太宰治和不破憐也一樣，他們都是第一次見PASSIONE的老大。

略有不同的是，太宰治對他們的穿衣風格了解一些，去年做年報，是PASSIONE的人來日本，那人服裝也是如此——騷氣。

所以太宰治早有準備，他旁邊的不破憐眼睛里似乎閃過欣賞的光芒。

他們在馬路對面招手，喬魯諾·喬巴拿見狀，將手中的牌子遞給旁邊的人，也熱情地跟他們揮手。

「太宰治。」太宰治上前握手道。

「喬魯諾·喬巴拿，熱情組織的老大。」喬魯諾·喬巴拿說的日語，裡面帶著一點點的義大利南部腔調，聽起來像是繞了幾個圈。

「你日語說的真不錯，我是不破憐。」不破憐也上前跟他握手。

「我有一半日本人的血統。」

「原來如此。」

他們坐上在街角等候的黑色轎車，一路駛向翁布里亞的郊區，在一片森林谷地中，他們終於見到了比麗雅莊園的景象。

這是很顯然的富人住所，建在無人的自然環境之中，為自己的莊園單獨開闢出一條通往城市的道路。

比麗雅在義大利語里有美麗的意思。

一座三層傍在山谷之上的城堡，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宮殿，十幾年的歲月被負責人精心保養著，所以這裡並未廢棄。

就像為它修建的道路一樣，順通無阻。

城堡是典型的托斯卡納式的建築，外牆所經歷的風雨只會給這個建築帶來更多屬於歲月的痕迹，讓它更加神秘。

它像一顆淡黃色的明珠一樣，隱藏於茂密高大的樹木之間，露出紅褐色的瓦片頂。

此時，它正在等待著與它老主人有血緣關係的新主人，它燈火通明，從擦得明亮的窗戶里透出暖黃色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