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四十六章
喬魯諾·喬巴拿離開的功夫,餐廳里只有不破憐和太宰治兩人。
頭頂上的水晶吊燈閃閃發光,將盤底剩下的菜湯照得晶瑩剔透。
燈應該是改造過,原本用來點燃天然氣的鐵質圓環向下垂下來,鑲上菱形的天然水晶,放蠟燭的地方,改成了人工吹出來的、大小一致的玻璃罩子,裡面是圓形的燈泡,發出暖黃色的光,似讓整個房間都散發著讓人食慾大開的香氣。
就像披薩的金黃色餅邊。
「太宰,那種感覺不是因為我的臆想。」他輕輕地放下銀質的刀叉,在白色的盤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他知道頭頂的吊燈曾用的燃氣,他知道這些餐具是在哪裡買的,他知道奶奶會坐在他現在坐的位置上,他的動作不經意間就帶了她小拇指扶住刀叉末端的習慣,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熟稔義大利餐飲文化的游者。
太宰治喝了一口紅酒,說道,「喬魯諾知道些什麼。」
「應該是吧,我覺得他也很熟悉,相識的感覺,但模糊的印象里他應該比現在矮。」他用手比劃著高度,想著什麼,眼神浮動,但終是在泡沫里游泳,一戳就破,「今天我們先住在這裡吧,正好逛一逛,要不就直接問他吧,感覺他沒有惡意。」
「你知道這句話說得像什麼嗎?」
「什麼?」
「每一個住鬼屋的電影主角都曾這麼說過。」
「如果這裡有鬼的話,也只能是我爺爺奶奶了吧,正好能見面了。」
「……」這麼樂觀也不錯,太宰治搖晃著酒杯想到。
過了四五分鐘,走進來一個男人,他穿著藍色網紋的漏腰緊身衣,露出結實而纖細的腰肢,下邊穿著紅色的牛仔褲,底下是一雙純皮的直筒靴,他帶著一頂奇怪的紅色網紋帽子。
這頂帽子是騎士帽和睡帽的混合體,騎士帽的形狀,兩側的布料向下,蓋住耳朵和重要的太陽穴,中間有一個藍色的箭頭擋住額頭,但它又是睡帽的材質,軟塌塌的,看起來極為舒適,也讓這頂帽子沒了任何防護的作用。
黑髮黑眼,健康的小麥色肌膚,是典型的地中海周邊人的長相,他看到太宰治他們眼神一亮,大步走來。
太宰治認識他,去年來港口Mafia的PASSIONE組織成員就是他,據說是組織里的三把手,名叫蓋多·米斯達,當時,因招待他的時候,桌上放了四個和果子而讓來者悲痛萬分。
「太宰。」他招手熱情的喊道,視線沒有停留,他看到回頭望向他的不破憐,「你是不破憐吧。」
「嗯,叫我不破就好。」不破憐跟他握手,這人的手非常溫暖,帶著很厚的槍繭,看來是一個常用槍的人。
不破憐對上他的視線,不免覺得他也有些眼熟,讓他第N次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妄想症。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記得你的名字嘛,我是蓋多·米斯達,討厭4這個數字。」握完手,他用力的拍了拍不破憐的肩膀,然後坐到不破憐旁邊,絲毫看不出這是他和不破憐的第一次見面。
他用叉子挑起一塊披薩,用手接住,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幾天正好趕上組織里培訓新人,要不我就跟喬魯諾一起來了,真累人,都看著我幹什麼,你們不吃嗎?」
「已經吃很多了。」不破憐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不應該這樣吃飯,要是平時他會怎麼做呢。
他應該會喂東西,給六個黃色的小人。
真是的,他在想什麼奇怪的東西啊,不破憐感覺自己的腦袋需要好好洗一洗。
「這樣啊,看來還是來的有些晚。」咽下嘴裡的食物,米斯達有些失落地說道,「喬魯諾等會兒就回來,他去衛生間了。」
說話間,他的視線都是對著不破憐的,明明這個桌子上應該是太宰治跟他更熟悉些,因為他們一起談過生意。
太宰治並沒有覺得被忽視,而是好整以暇地看著桌對面聊天的兩人。
許是米斯達的自來熟,或者是他們兩個本身都是熱情開朗的人,所以沒幾句話就熟稔了,至少不破憐這樣認為。
喬魯諾的衛生間上得要比想象中的久很多,直到米斯達基本填飽了肚子里屬於飢腸轆轆的部分,開始慢條斯理地享受美食時,大廳里終於響起他鞋子跟在木地板上的敲擊聲。
他拿著一個長長的單子,眼神莊嚴而神聖,太宰治放下手中的酒杯,在他的方向能看到門廳外的景象,預感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這次義大利之行不止是不破憐感覺奇怪,太宰治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是中原中也在這裡的話,只可能跟米斯達一起拼酒,而感受不到這溫馨之下的詭異。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破土而出,就在喬魯諾與米斯達的話語間,在不破憐的身上。
太宰治知道這和在橫濱時遇到的未知有關,他只能按兵不動,觀察著四周,現在看來,喬魯諾他們對自己和不破憐沒有惡意,或者說,他們似乎和不破憐關係很好的樣子。
這就要提及米斯達坐在不破憐旁邊時的動作,人會在不經意間用身體表示出對其他人的熱忱程度,而米斯達的身體不自覺的往不破憐那邊靠。
很明顯一面未見的不破憐讓米斯達更有好感,太宰治不覺得這是偶然的事情。
是時間。
太宰治想到。
喬魯諾在太宰治的視線中,不緊不慢地把單子放進口袋裡,回到太宰身邊坐下,他的手是濕的,看起來真的是從衛生間里出來的一樣。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喬魯諾問道。
「沒有。」
等米斯達吃完,今天的晚宴就是真的結束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幾個服務人員,把桌上的碗碟一一撤去,放上義大利特色的餐后甜點。
他們聊著義大利有名的景點,這個他們,主要是不破憐和米斯達。
坐在他們另一端的兩人各有各的心思。
不破憐吃的不多,因為他這一餐根本吃不出味道來。
滑嫩軟糯的,夾著香脆巧克力碎的奶油冰淇淋,他卻只能感受到它入口后的冰涼感。
如同嚼蠟。
這個時候,很突兀的,喬魯諾問道:「你聽到鐘聲了嗎?」
「沒有。」米斯達搖了搖頭。
「這附近有教堂?」太宰治好奇地問。
不破憐停下了手中的勺子,像是在仔細地聆聽,半餉,他回答道,「我聽到了,還有浪拍打的聲音。」
喬魯諾沒有回答太宰治的問題,而是看著不破憐。
「請幫助我。」他望向不破憐。
此時的不破憐像是一個老舊的機器人,每個動作都十分機械,他抬起頭,面無表情,眼睛睜得很大,他似乎失去了意識,眸子里沒有一點聚焦,他歪著頭看向喬魯諾。
「你在幹什麼?」太宰治猛的起身,但桌上的人都沒有動作,時間像是停滯在了那裡,他看向牆上的時鐘。
剛才還在轉動的秒針在12那裡停住。
藤蔓從地板的縫隙里鑽出,把太宰治包圍其中,他嘗試碰觸這些植物,但它們在頃刻間變成屬於自然的生物,而非他人的能力造物。
空間內只有他和喬魯諾活動著,米斯達的話回答了半句就停在了那裡,他張著嘴,還在過去的某一秒里。
「請把布魯諾·布加拉迪、雷奧·阿帕基、納蘭迦·基爾伽帶回彼岸。」
「我,喬魯諾·喬巴拿尊重規則,不違背規則,絕對服從規則。」他將紙條拋向不破憐,那張不知道寫了什麼的紙條捲成一個細卷,被不破憐接住。
「請把他們帶回來。」
紙條陷入不破憐的手掌中消失不見,太宰治拔出□□對著喬魯諾射擊,被喬魯諾用椅子變出來的樹木擋住。
牆上的時鐘開始轉動,轉眼間,不破憐的身影消失不見。
「請不要著急。」喬魯諾將樹木重新變回椅子,椅子腿上有明顯的兩個彈孔,太宰治的手|槍正對著他的太陽穴,在場的兩名PASSIONE成員都好好的坐在那裡,沒有被這個動作嚇到。
「不破是去完成我們十年前的約定去了。」
「十年前不破才四歲。」太宰治說道,他已經猜出了一個大概,現在需要一個人把最後的拼圖拼上去,他以為這個人會是五條悟,沒想到是在義大利的PASSIONE老大。
「是十年前不破十四歲的時候。」喬魯諾露出真誠的微笑,碧綠色的眼睛看向太宰治,「坐下來我們慢慢說吧,不破很快就會回來的。」
「是啊,之前我們也就等了半天就回來了。」米斯達說道。
「嘖。」太宰治看了一眼米斯達,坐了下來。
不破憐再次醒來,一道紫色的衝擊波就瞬間奔了過來。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哪裡,就忙用咒術屏障抵擋住,他後邊的牆被轟出了一個大洞。
還沒等他回頭看,下一波攻擊就到了。
咒術屏障里,他看見身後站著一個銀髮藍眼的孩子,他穿著一身正式的和服,從他右側面揮拳。
「你幹什麼,有話好好說。」不破憐蹲下身躲過攻擊,那個男孩動作一轉,一個鞭腿就踢了過來。
不破憐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躲到一邊,他聽到歲男孩的自言自語。
「沒想到還能遇到會說話的咒靈。」男孩天藍色的眸子看著不破憐,沒有殺意,就像是人們坐在電腦前工作時的面無表情。
不破憐莫名其妙,「你是咒術師?你打咒靈啊,打我幹什麼。」
「你就是咒靈。」
「你看清楚了,我是人類的好嗎?」不破憐指了指自己的臉,見男孩的攻擊停了下來,雙手抬了起來,表示自己的無害,他走到男孩面前,「你長得像一個人。」
「我是人類我知道。」男孩的動作中帶著一種叫做矜持的東西在,像是一個從大家族裡走出來的公子。
「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跟你挺像的…」不破憐湊近過來,「你是五條悟的兒子?」
男孩一臉你有病啊的表情,「我就是五條悟。」
「你…五條悟?」不破憐上下打量著男孩,又仔細看了看男孩的天藍色眸子,「你這個確實是六眼,但我認識的五條悟是個成年人,身高一米九多,你想要冒充的話,還得努力長長。」
「今天是哪一年?」男孩問道。
「2011。」不破憐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男孩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回答了,不破憐一直對孩子都很寬容的,要是成年人偷襲他,他的能力可都用上了。
「但現在是2001年。」五條悟指了指牆上的電子日曆,它已經被衝擊波打碎了一半,掛在牆上的另一半身體還在頑強工作著,上面顯示著日期2001年3月1日。
「那個什麼……我好像不小心穿越了。」不破憐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讓男孩看,上面顯示著2011年1月12日。
「我是1996年的。」五條悟說道,他有些好奇地看著不破憐的手機,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個小磚頭的2G手機,屏幕都不是彩色的。
不破憐剛換了3G大屏的手機,去年他用的一直是翻蓋款,他見五條悟看著自己的手機,就遞了過去。
「你真的是五條悟啊,變化可真大,」不破憐想起五條悟上次來港口Mafia對他的熟稔,看來就是這個時候認識的吧。
但那個時候的他,和現在混身冒著我很高貴的小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麼多年發生了什麼,不禁讓他有些好奇。
他湊了上去,「現在應該沒有信號了,遊戲什麼的還能玩。」
「還是先說你吧,你現在可不算是人類了,這次我們兩個的穿越也是你弄出來的吧。」五條悟忍住擺弄手機的衝動,抬頭對不破憐說道。
「但看你的樣子,應該自己都不清楚吧。」他天藍色都眸子盯著不破憐,像是把他從裡到外看了一個清楚。
在他的眼裡,少年已經不能被稱為人類了,他還保留著人類的血肉身軀,但僅僅是作為走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具軀殼,他的負面情緒和未知的能力充斥在血肉之中,成為構成他存在的新主體。
他的□□正在被這些力量一點點消化掉,如此繼續下去,不出幾個月,眼前的少年就會變成一個完整的能量體。
說到底,不管是咒術師還是異能者,又或者是五條悟目前為止還沒見過的替身使者,都是自己精神能力的外顯,能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一般都是精神力強大。再在比如說,咒靈就是人們負面精神能力的具現化。
所以說,人類體內的精神能量是一切不符合常識能力的開端。
而少年一個人的負面情緒就可以頂得上千百個特級咒靈了,這樣巨大的負面情緒互相吞噬並與其融合在了一起,覆蓋住少年的精神,混合成了一個新的,獨立的個體。
如果非要說少年的情況跟誰比較類似的話,那就是千年前的兩面宿儺了,都是人類變成精神體的存在,只不過兩面宿儺是被人們害怕的情緒堆積而成的,少年則是被自己身體里累積的負面情緒轉化而成。
五條悟現在還能看到少年屬於人類的一部分,這也是他剛才停手的原因。
「我確實不知道啊,前一陣子受了致命傷,就快要死的時候突然就好了,此後吃東西什麼的就感受不到飽腹感了,現在味覺也失去了。」不破憐坐了下來。
「你這個情況要是繼續下……」
正說著,身後傳來幾聲槍響,一個穿著睡衣的老者拿著雙管獵|槍跑了進來,對他們說了一大堆義大利語,在場的兩個人都聽不懂。
他們回頭望去,不破憐看見了家裡照片中熟悉的面孔,瞬間睜大了眼睛,他用胳膊肘懟了懟旁邊的五條悟,被五條悟嫌棄地用無下限擋住,他失聲道:「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