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14
從公路到佛寺,要經過一段幾百米的石階。
太宰治拿著公安提供的資料,邊走邊念:「盤星教主夏油傑,特級詛咒師,咒靈操使——這是什麼意思?」
「可以操縱咒靈。」信玄解釋。
「——成年前,疑似涉嫌345宗謀殺案。夏油傑19歲出國傳教時,部分詛咒師偷襲盤星教據點,夏油傑學生時代的家教老師,為了保護無咒力者,被誤殺。」
太宰治翻到下一頁。
「夏油傑回國后,仇殺詛咒師共計63人。此後至今,警視廳尚未接到夏油傑大規模屠殺無咒力者的報案。」
他啪一聲合上文件夾:「嘛,是個很危險的罪犯呢。」
在信玄的記憶里,夏油傑一直是那個善良的、因為能看到咒靈而懷疑自己精神出問題的小孩,淚眼汪汪地對他說「老師,我好像瘋掉了」。
他悵然若失:「他小時候人挺好的。」
糟糕,不小心說出來了。
面對中島敦不解的眼神,他撒謊:「我以前住在他家附近,聽鄰居說過。」
「真的嗎?你似乎對盤星教主很了解哦。」
太宰治語氣像唱歌般輕快,還促狹地朝他wink了一下。
太宰治很聰明,信玄知道他看出了端倪,再次與他目光交流。
[下個月我也給你帶早餐,別聊這個話題了。]
[成交。]
中島敦疑神疑鬼:「我總覺得,你們好像經常用一種別人看不懂的方式說話。」
「是敦君的錯覺吧。」信玄泰然自若。
「同意~」太宰治跑到中島敦身邊,抓著他的肩膀,「好累啊敦君,背我上去!」
「痛痛痛——太宰先生,請你自己走!」
*
一行人剛走到石階盡頭,就被兩名詛咒師攔住了。
詛咒師打量著他們:「你們是今天的參拜者嗎?不對呀,我記得信徒是一名軍火商,你們看起來不像商人……」
太宰治取出公安派發的搜查證:「我們是來調查的。」
兩名詛咒師對視一眼,不為所動。
「不行,禁止陌生人進入寺廟。」
就在中島敦準備暴力闖入的時候,一名梳丸子頭的少女推開杉木門,探出腦袋。
「我聽到了說話聲,就出來看看。誰啊?」
「菜菜子大人!」兩名詛咒師畢恭畢敬地回答,「他們是警方的調查員。」
「哈……是為了那件事嗎,議員謀殺案?夏油大人已經告訴我和美美子了。警察果然不會放過任何逮捕夏油大人的機會——即使我們安分守己。」
菜菜子推開門:「跟我來吧。」
信玄思忖,看來盤星教和港口黑手黨一樣,都在政府安插了眼線,所以能快速獲取內部情報。
等等,夏油大人?
他心中又一次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信玄偷偷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
夏油傑不可能這麼晚還在工作吧……難道他是不用睡覺的加班狂嗎?
沒錯,就是這樣,很有道理。
抱著以上信念,信玄坦然地踏入寺廟。
在菜菜子的帶領下,他們走進一座寬廣的佛殿。佛殿內點著檀香,帷幔層層疊疊地從屋頂垂下來,遮住了屋內的景象。
這裡雖是佛寺,卻並未供奉佛像或菩薩。
牆面上乾乾淨淨,只掛著一副彩鉛繪製的肖像。
借著昏暗的燭光,信玄看出那是一個側坐在凳子上的男人,捲曲的赤茶色劉海遮住了眉眼,只露出鼻子和嘴唇。
他以前見過這幅畫像。
那是夏油傑初三的暑假,信玄和他出門時恰好遇到了暴雨。二人在涼亭避雨,夏油傑閑而無事,就以他為模特,畫了一張彩鉛速寫。
竟然還留著呢……
菜菜子走到帷幔旁,輕聲說:「夏油大人,是警察的調查員。」
「我知道了。」
佛殿深處傳出一聲應答。說話的人雖然語氣祥和,卻透露出不可違抗的威嚴。
信玄痛苦地意識到,坐在帷幔後方的人,正是夏油傑。
你們都不用睡覺嗎?
夏油傑撥開帷幔走到亮處,他穿一件袈裟,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燭光,眉目如同經書里的神佛。
信玄記得他高二時,因為心情鬱結身患厭食症,短短一個月,體重掉了接近十公斤。
他擔心任務目標餓死了,每天不厭其煩地給夏油傑打電話,早中晚按時催他吃飯,讓他哭笑不得。
看到夏油傑魁偉的身形,信玄放心了。
還好,沒有因為營養不良而變成小矮子。
.
夏油傑掛著嘲諷的微笑,目光依次掃過三人:「奇怪髮型的猴子,和綁繃帶的猴子。」
……多年不見,你變得刻薄了,小傑。
信玄百感交集。
小時候的夏油傑可不會把別人稱為猿猴,他是學校里出名的好孩子,有禮貌、性格好、樂於助人,學會咒靈操術后,還經常暗中幫鄰居祓除咒靈。
不過人總會變的,二十年前見過五條悟的人,也一定想不到他變成了話癆。
夏油傑冷漠地盯著信玄。
他有雙上挑的吊眼,不笑的時候,目光像一隻毒蛇。
「能離開盤星教的猴子有兩種,可以帶來資金的,和沒有心跳的。你們是哪一種?」
你變了,夏油傑!
信玄很心痛,他閉上眼,默默回憶穿越時空的弊端。
穿越時空會導致蝴蝶效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這就是為什麼他當初沒有把任務目標掐死在襁褓里——如果他們夭折,未來可能變得更加嚴峻。
總之,信玄很少使用這個能力。
但此刻,他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穿越到24小時前,把橫濱到東京的車票燒成灰。
他悔不當初。
這時,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夏油大人,信徒來了!」
……信徒?夏油傑,你大晚上還工作是想卷死誰啊?
信玄心裡冒出一股同情,接著他又想起,自己也在絕贊加班中。
都怪五條悟!
夏油傑朝菜菜子做了個眼色,她心領神會,立即拉開障子門,把信玄等人推進內室。
「進去,不要打擾教主!」
然而信玄和太宰治很好奇所謂的「參拜」究竟是何物,極為叛逆地將門推開一條小縫,看向外面。
只見一名黑頭髮的少女走進佛殿,一個矮胖的男子跟在她身後,想必就是詛咒師所說的「軍火商」。
軍火商對黑髮少女說:「……是的,美美子大人。黑市對槍支的需求很大,我剛從北美運來一批走私槍,和合作夥伴賺了不少錢……
「——這個月我也會給教會捐款五千萬円,和以往一樣。我對夏油大人的忠誠,您可是看在眼裡的呀!」
「原來這就是盤星教的斂財方式。」太宰治低聲說。
中島敦感慨:「五千萬日元,可以買很多碗鮭魚茶泡飯吧……」
另一邊,軍火商顫抖著跪倒在地、對夏油傑頂禮膜拜。
「教主大人!我的病只有您能醫治了!」
治病?
信玄暗忖,軍火商顯然不知道夏油傑是詛咒師,把他當成了神佛轉世。
三個人擠在門縫處,想知道軍火商究竟得了什麼疑難雜症。
信玄仔細一看,原來有隻四級咒靈正趴在軍火商肩上,死死勒著他的脖子,通過口器吸食血液。
「教主大人,我脖子無故流血,醫生也查不出病因,請您救救我吧!」
夏油傑頷首:「靠近點。」
軍火商虔誠地跪行上前。
信玄十分感動。
身為詛咒師的夏油傑,竟然走上了救死扶傷的道路,雖然收費高昂……總而言之,小傑真的洗心革面——
夏油傑揮揮手,四級咒靈不情不願地收回口器。它依然纏著受害者,並未鬆開爪子。
——根本沒有祓除啊!
詐騙!把我的感動還回來!
信玄痛心疾首。
不過,在最初的預言里,世界融合后夏油傑大肆屠殺普通人類,還和港口黑手黨結仇、挑起多方戰爭,直接促成了後來的混戰。
信玄只能安慰自己,雖然小傑依然在犯罪的苦海里揚帆遠航,但至少避免了最壞的結局。
他心很累,拯救不良少年的工作實在是太困難了。
太宰治的嗓音把信玄飄忽的思緒拉回現實。
「這是什麼?」
太宰治指著牆上的壁龕,認真地詢問菜菜子。
壁龕中擺著一個白瓷瓶,比手掌略大一點,瓶口用蠟封得嚴嚴實實。
信玄覺得瓷瓶很眼熟,他過去似乎見過這玩意。
菜菜子還沒回答,太宰治就自顧自地拿起了瓷瓶,把她嚇得臉色泛白。
「把它放下,千萬別打碎了!那是老師的骨灰!」
.
夏油傑十九歲那年,信玄策劃了一場瞞天過海的死遁。
趁夏油傑出國,他偽造了自己屍體被送進焚化爐的文件,還在青山靈園買下一塊墓地,用染色的碳酸鈣充當骨灰。
難怪看著眼熟,原來壁龕里供奉的瓷器,就是那個被他親手埋進墓穴的骨灰瓶。
信玄疑竇頓生。
按照規定,只有死者親屬才能領取骨灰。夏油傑和他沒有親緣關係,不可能通過合法渠道,將骨灰從墳墓里取出來。
真相只有一個——
夏油傑潛入靈園,把他的骨灰偷走了。
你小子,變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