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吝珠玉
第二天早晨8點。
昨夜晉級淘汰賽的選手們再度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下一階段的任務。
留下來的50人通過抽籤的方式，將被隨機分成了10組，進行臨時的團隊考驗。
第5小組中歲數最大的孫勇順沒什麼長輩的架子，首先很是開明說道：
「大家不用因為年齡有負擔感，我沒想成為組長，你們之間有自薦想成為隊長的人嗎？」
這位職業為廚師、身材略微發福的45歲大叔，樂呵呵說話的語氣慢悠悠的，還帶著明顯的江原道口音。
沒等孫勇順繼續引導話題，來自仁川的22歲女生鄭多音出乎意料地舉起了手。
她的語氣有些拘謹的說道：「如果、如果大家沒意見的話，我能來當這個隊長嗎？」
隨著鄭多音不怎麼自信的話音落下，起初還算愉快的團隊氣氛忽然一滯，並且逐漸蔓延起了些許的尷尬。
正就讀於首爾漢陽大學的一對雙胞胎——李賢珠和李恩珠姐妹的表情同時一怔。
她們心有靈犀地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眼色，但都未說什麼。
孫勇順則面露遲疑，然後隱晦地將視線投向了迄今為止還未出聲過的霍清蕪。
此刻，即便這位安安靜靜地什麼都沒做，可她自身卻散發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不斷引得旁人下意識想去留神觀察她。
不管那些目光是戒備的，還是崇拜或好奇的……
所有參賽者們都沒法小覷這位在首爾預選賽時，就被評委長尹忠信極力盛讚的「天生歌者」。
自從看過《superstark》播出的第一集后，孫勇順就十分看好這位比他女兒還要小上兩歲的華夏女孩。
目前短時間接觸下來，一直默默觀察著隊友們的孫勇順發現，一如熱搜上所報道的內容，這位清蕪xi沒有什麼天才的倨傲，心態還始終很良好。
她心平氣和的模樣，看上去比他們這些社會閱歷豐富的大人，還要沉得住氣。
想來，並不是一個經歷了粉絲們的吹捧后、會變得好高騖遠的孩子呢……
其實不止孫勇順，除去表露了野心、想要擔任隊長之職的鄭多音之外，剩下的雙胞胎姐妹同樣也希望是霍清蕪來擔任第5小組的中心位置。
畢竟人家除了年齡小了點，但其實力、顏值、人氣在參賽選手之間都是top上位級的。
真的優秀到讓你無話可說！
而作為年輕輕輕卻才華橫溢的翰林天才首席，其謙和禮貌的態度亦是一個無法忽略的加分項。
把有著這般人格魅力的人選為領隊，想必沒人會不服氣。
正巧坐在霍清蕪左手邊的鄭多音神色猶豫了一瞬后，還是選擇遵從自己的心意。
「我是真心想當隊長的，如果選我的話，我一定會努力去做的……」
說到這兒，鄭多音轉過頭，努力目光不閃躲的直視著那位美得出奇的少女，並語調有些乾巴巴的問道：「清、清蕪xi……請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到底是二十歲初出茅廬，還未經過社會捶打磨鍊的大學生。
察覺到少女望來的平靜目光，音量越說越小聲的鄭多音，眸中反之是藏不住的緊張和忐忑。
只是與那雙清凌凌的桃花眼對視了一眼，鄭多音的臉就驀然一燙，心臟怦然狂跳！
莫名的心慌倉惶之下，鄭多音的視線竟然下意識地選擇了迴避……
不知為什麼，明明她和霍清蕪相差了6歲，這孩子看她的目光也是溫溫和和的，沒有咄咄逼人的銳利之色……
但鄭多音卻有被一眼看透的感覺。
然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小心思無所遁形的一絲絲尷尬。
其實鄭多音明白其他幾人慾言又止的意思，她也清楚自己的幾斤幾兩。
只是……
如果現在不搶先爭一把，「幸運」的與天才一組、實力也並不出彩的她，恐怕到時候更分不到什麼鏡頭了。
驚險地通過了地區預選，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走到這一步，如果就這麼被淘汰了，鄭多音會不甘心！
試問在場之人中，有誰不想嘗嘗一夜爆紅全國的滋味呢？
敏銳察覺到這位叫鄭多音的女生身上透露出的浮躁和迫切感，眸色清潤雅凈的霍清蕪，唇畔噙起了一抹輕雲般的淡淡笑意。
她嗓音輕柔地打破了已經有些僵持住的局面，率先投了一張贊成票：「好呀，我沒意見。」
霍清蕪不討厭這種能勇敢表達出自己想要事物的人。
野心勃勃，也不是什麼壞缺點呀。
能付諸於實際行動去拼搏的人，總要比羞於提起心中想法的人，要強上許多吧。
況且，吃力不討好的隊長之職，霍清蕪原本就沒怎麼在意。
一直瘋狂看眼色，屏息等著霍清蕪的回答的鄭多音嘴巴微張，神情倏然一呆。
她完全沒料想到——這位威脅力最強勁的競爭對手，竟然會直接投她一票……
待鄭多音反應過來后，她的眼睛就蹭的一亮！
整張素白的小臉上明晃晃寫著大大的「喜出望外」四個字！
說實話，這位天才少女的實力和羨煞旁人的火爆人氣，讓鄭多音感到了沉重的危機感和一種無形卻無法擺脫的壓力。
甚至於，還有些因自身的底氣不足而產生的心虛。
原以為隊長之爭會有霍清蕪的強勢參與，可萬萬沒想到，少女竟然如此爽快地就同意了……
看著好像沒有一絲勝負欲的霍清蕪，孫勇順眸光閃了閃，有些意外和不解。
為什麼會拒絕這種上鏡率穩贏的center角色呢？
難道是因為性格害羞？
還是……還是不願與其他人發生爭執？
一時間展開頭腦風暴的孫勇順，對霍清蕪佛系隨心的行事風格，感到有點捉摸不透。
瞥了眼明顯鬆了一口氣的鄭多音，孫勇順眼神微暗，心中無奈。
他可沒在這個女生的身上看到什麼可敬的領導者魅力啊……
如此草率地決定了，真的好嗎？
就在孫勇順心中權衡了一下利弊，準備張口欲言，再語重心長地勸說一下霍清蕪的時候……
隔壁靠近牆面的小組，突然毫無前兆地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小子！你是在賣弄你的本事嗎？你覺得你很了不起嗎？」
「我只是在就事論事罷了！你的唱法很劣質，這部分顯然不適合你！」
「什麼？！你有種再說一遍！」
「你們兩個別吵了，幹什麼啊？音樂理念不同，大家就坐下來好好商量……」
「別攔我，你也別裝老好人！」
「不用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真是虛偽！現在五個人裡面你占的part最多啊隊長——！」
那一小組的五人立即站了起來，彼此怒目相視，氣勢是箭拔弩張地誰也不讓誰！
隨機分組后，所有參賽選手還是匯聚一堂的。
因為節目組在大堂特意鋪設了大面積的米灰色軟地毯，選手們幾乎都是席地而坐的。
基本上，每個小組都會圍成一個小圈，象徵性佔個地盤，而組與組之間的距離間隔不過一兩米。
凡是發生點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大家。
所以，更別提這種直接站起來大聲嚷嚷，恨不得全世界都去關注他的傢伙了……
不過才相識一天，組合里本就人心散漫，發生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自然。
大家只是顧忌著無時無刻都在跟拍他們的幾台攝像機，才表面上得過且過而已。
可一旦涉及到此類事關個人曝光度和鏡頭的要事，選手之間還是很容易會爆發矛盾衝突的。
對於正在上演的資源搶奪虐心慘劇，抱著樂器盤腿而坐的霍清蕪卻表情淡定的連頭也沒抬一下。
不僅毫無好奇八卦之心，她還能很有閑情雅緻地撥弄著尤克里里的琴弦。
輕輕奏了幾聲悠然的鄉村小調，霍清蕪側耳細聽，然後點了點小腦袋，很快便調好了伴奏樂器的音準。
由於出生在富裕的豪門家庭，霍清蕪從小就在各種場合，遇到過不少表面和善、背後卻用心險惡的虛偽之人。
正是因為見過太多徹骨生寒的虛情假意，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更何況，南韓的娛樂圈也是個相當殘酷的地方。
藝人的數量始終是趨於飽和的狀態，競爭壓力甚大，數以百萬計的練習生擠破頭的想出道。
熬到成功出道了的，不是在家落寞的摳腳，就是每日風雨無阻的跑殺人行程，再苦再累也不能抱怨。
因為一但做得不好，立刻就會有人頂上來取代你。
而且南韓的國民們對人品不佳、或是偶像失格的犯錯藝人容忍率極低，每年被狂噴嘲諷到休業退役反省的黑料藝人，不止那麼一兩個。
就算不混娛樂圈，不管幹哪一行，目光短淺、自私自利的人總是走不遠的。
因而在霍清蕪心裡，火山噴發的那一組還沒有開始，基本就已經被宣告了死刑。
團隊的契合度近乎為零，雜亂無章，效率將遠遠落後其他組。
搶得了短暫的幾秒鏡頭，卻失去了晉級的可能性。
恭喜他們優先完成了「自爆」。
「或許，大家都聽過這首歌嗎？這首《夜景》還是尹鍾信前輩親自作詞的呢。」
少女不慌不忙的清冷聲線，有一種會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
她輕而易舉地就將開了小差的組員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現在有功夫看熱鬧，還不如抓緊時間好好練習。
由於是臨時成團的，他們還有很多方面需要磨合呢。
不能太過強調個人意志，那樣會增加團隊的局限性和複雜性。
舞台能否做到讓人眼前一亮，也是不可忽略的重點。
將節目組分發的曲譜紙張放在腳邊，霍清蕪抱著尤克里里，朝神情有些恍惚的大家淺淺一笑，那雙桃花眸中微漾的神采，溫和而認真。
「隊長姐姐，我建議大家先熟悉一下旋律，之後一起理順歌詞合唱一次，最後再分part，這樣一步一步穩打穩紮，你看可以嗎？」
「莫？！」
如願以償地拿到了隊長位置，但好像還未適應的鄭多音突然被點了名，表情先是一愣，而後才結巴了一下應道：「哦哦哦，好、好啊，就這樣！」
很有道理，都聽你的！
「這場淘汰賽沒有限定晉級人數，更多的是考驗我們在生存競爭中的適應能力。」
為了讓他們收收心思，霍清蕪想了想，還是坦坦蕩蕩的率真道：
「希望大家在尊重彼此的情況下，盡量都以團隊為中心去思考，如此才是我們的制勝法寶。」
「當然，大家有不懂就問，有想法就積極提出，不需要掩飾，我們需要的只是多溝通……對吧，隊長姐姐？」
所有人都鬥志滿滿，渴望得到關注和稱讚。
如何分part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最大難題！
它挑戰著每一個想要「公平競爭」的人的底線，所以糾紛和吵鬧是不能避免的。
畢竟大家都想從這檔節目中脫穎而出。
短期合作，也不奢求什麼推心置腹。
但最起碼也別像剛剛那組一樣勾心鬥角、爾詐我虞就行了，不然心得多累啊。
對於少女提議后還特意詢問隊長意見的細心，還有那相較於同齡人而言異乎尋常的理智思維……
神色各異的組員們剛剛懸高提起的心豁然一松，心中豁然散退了幾分有口難言的焦急和浮躁。
能感覺得到這位天才妹妹對自己的尊重，鄭多音沖她感激一笑，很快便附和道：「是啊，清蕪xi說的對，這樣團結一心才能呈現給評委更好的舞台！」
見組員們都認同地點了點頭，鄭多音的神采多了幾分朝氣和自信。
她大力地拍了拍手，說道：「好了！時間不等人，我們趕快正式開始試唱吧！」
孫勇順默默拿起自己的那份歌詞，他明顯察覺到團隊的氛圍不再僵硬，反倒融洽了許多。
目光在霍清蕪那張吸睛能力一絕的神顏上游移了幾次，孫勇順躊躇再三后，還是把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罷了，當事人都沒有這份心，一隅之見的他再做惡人也沒必要。
唉……
真是好險，剛剛還在看別人的熱鬧，他自己差點就五十步笑百步了！
除了最初選隊長時的尷尬冷場，之後霍清蕪所在的小組運氣頗佳。
五個人都對這首歌有點印象，因此起步時的練習非常順利。
先撇去後期需要考驗到默契度的和音，他們第一次集體合唱的完成度很高。
除了臨近尾聲的那段高潮部分……
孫勇順的聲量不錯，氣息也算穩定，可遺憾的是他的音域有限。
剩下的三位女生們嗓音都比較薄弱，如果硬要堅持唱，也就只能拚命扯著嗓子，在破音邊緣瘋狂地反覆縱橫跳。
她們嘗試過兩次后，都覺得這個part吃力不討好，太過得不償失了，所以都坦言對高音部分有負擔感，自認無法消化這個最吃力的part。
於是乎……他們很自然地看向了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讀懂了他們再顯而易見不過的請求眼神，霍清蕪彎了彎笑眼，欣然點頭道：「那最後的高音，我來負責吧。」
她轉了轉右手上的藍色圓珠筆后，握筆在歌詞紙上圈畫出了那部分part，眸光湛湛有神的，語氣是讓大家都感到愉快的利落爽快。
不得不承認，霍清蕪的一言一行都凝結了團隊的意志力。
她總能有效地推動了任務的進度和效率。
無論是她對舞台構成的深入理解，還是那異常廣闊的音樂視野，都讓原本摸不清前路的小組策劃，有了質的飛躍。
——果然，天才是非常人能比呀！
不管是什麼方面的問題，少女都能一一從容應對，好像根本沒有什麼能難倒她一樣。
她可靠到連最年長的孫勇順都會不由自主地放低姿態，向其訴說自己的苦惱之處。
雖然因為團體戰，他們暫時成為隊友了，可本質上他們還是對手啊。
霍清蕪不遺餘力的耐心指導，讓他們很難不心存感激。
將重點都一一拿筆細心地記下后，鄭多音再度抬頭看向身旁那位正眉眼恬靜的拿著曲譜認真研究著的少女，左胸腔的一顆心似乎隱隱被什麼給觸動到了。
如此純真善美的品格，恐怕以後不火都難啊……
鄭多音不禁暗暗在心中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