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季時卿周五去季晶晶家裡陪她練琴，一進門，季晶晶就跑到季時卿身邊拉著他說：「舅舅，我明天不能去上鋼琴課了。」
「為什麼？」季時卿有些意外。
「我明天晚上要表演芭蕾舞，」季晶晶一臉興奮地說，「快來幫我選選明天穿哪條裙子。」
季時卿被季晶晶拽到衣帽間，不過心思並不在幫她選衣服上，拿出手機說：「那我和曲老師請個假。」
「幫我跟曲老師說一下對不起。」季晶晶帶著歉意。
「沒事，」季時卿摸了摸季晶晶的腦袋，「曲老師會理解的。」
「那舅舅明天你會來看我芭蕾舞的演出嗎？」季晶晶的眼睛水汪汪的，充滿著期待。
「嗯，會。」季時卿輕聲回道。
季時卿發消息請假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說：「要不明天你邀請曲老師一起來看吧？」
季晶晶馬上跳起來：「可以嗎？曲老師會願意來嗎？」
「你問問不就知道了？」季時卿把手機舉到季晶晶面前，手指放在「按住說話」按鈕上面。
季晶晶有點怯生生地對著手機說：「曲老師，明天晚上我有個芭蕾舞的表演，不能來上課了，對不起……」說到這裡季晶晶微微抬眼，對上了季時卿，他下巴朝季晶晶戳了戳，眼睛瞥了一眼手機屏幕，示意她繼續說，季晶晶咽了口口水說，「曲老師明天有空嗎，可以來看我的演出嗎？我希望你能來。」
季時卿把語音發了出去，一邊還安撫著季晶晶：「曲老師有空一定會去的，你放心。」
季時卿給季晶晶選好衣服的時候，手機震了震。
他打開消息，是曲梔的回復。
曲梔也回了一條語音：「好呀，曲老師很高興被邀請，明天幾點在哪裡？」
季時卿也莫名鬆了口氣，對著季晶晶說：「我就說吧，曲老師會去的。」
「那舅舅你把地址時間告訴曲老師哈。」
季時卿低頭，昏黃的壁燈在他臉上投上柔和的光影。
他給曲梔回了消息。
用文字。
serendipity：【明晚六點，我來接你。】
曲梔看到這條消息回復的時候，就知道現在聊天的對象變成了季時卿。
曲梔也沒有再回語音，而是編輯了信息回復。
曲梔：【謝謝~】
季時卿其實還想聊點什麼，但怕太唐突，對著屏幕發了會兒愣后還是選擇結束對話。
第二天五點半季時卿就已經到曲梔家樓下等著了。
六點差十分鐘的時候，他給曲梔發了條信息。
serendipity：【我到了，你不著急，慢慢來。】
不出五分鐘，曲梔就出現在了視野範圍內。
今天曲梔穿了一身鵝黃色的雪紡連衣裙，頭髮盤了起來，露出整個修長的天鵝頸。
她的臉很精緻，是小巧的鵝蛋臉，畫了淡妝，整個人看上去出塵脫俗，大氣中帶著一些親切感，不像其他名媛千金，自帶一種高人一等的傲氣。
曲梔給人的感覺就像她的名字，梔子花，清麗、乾淨、淡雅。
不會被任何東西玷污。
曲梔坐上了副駕駛，有那麼點緊張地跟季時卿打了個招呼：「晶晶舅舅好。」
季時卿等她系完安全帶，緩緩發車。
車上季時卿播放的是曲梔之前錄製的一張音樂CD，德彪西作品合集。
音樂生耳朵都是很敏感的，聽幾個觸鍵就知道是誰的作品。
曲梔聽出來后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你平時也喜歡聽鋼琴曲嗎？」
「之前不太聽，」季時卿的手握著方向盤，微微用力的時候手背上露出清晰的青筋紋路，「從晶晶學鋼琴后才開始聽，平時她上車就開始讓她陶冶情操。」
被季時卿這麼一解釋，曲梔才不那麼尷尬，把聊天的重心轉移到季晶晶身上：「平時都是你陪晶晶練琴的嗎？」
「嗯，除非特別忙，每天都會抽一小時去陪她。」季時卿說。
「很好啊，晶晶有你這麼負責的舅舅，加上她又這麼有天賦，一定會學好鋼琴的。」
「主要是老師好，」季時卿嗓音淡淡，半開玩笑地說，「如果不努力一些，對不起這麼優秀的老師。」
「沒有沒有，」曲梔搖頭，「我很少教初學者，都覺得教不太好。」
「你謙虛了，我一直和晶晶說如果不好好練琴，曲老師就不教你了。」
季時卿趁紅燈的時候微微偏頭看了曲梔一眼，想誇她今天很漂亮，但又覺得有些曖昧。
畢竟不是約會的身份，兩個人的對話不能太親密。
還是停留在家長和老師的身份比較合適。
這樣對話也比較輕鬆。
至少讓她比較輕鬆。
「今天是什麼樣的表演呀？」出門的時候曲梔怕太正式又怕太不正式又不好意思多問，糾結了半天才選了這套無功無過的衣服。
「是晶晶舞蹈學校的彙報演出，其實就是給家長看的。」
「啊，那我去會不會不合適……」曲梔覺得和晶晶的關係應該還不算那麼熟，以家長的身份，多少有點過於親昵。
說不定人家季晶晶出於禮貌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自己會答應。
「不會不合適，」季時卿說，「你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這句話，多少說得有點讓人浮想聯翩了……
季時卿意識到了什麼，改口道：「我們到時候直接坐觀眾席，不會有人注意我們的。」
「嗯，好。」曲梔偷偷抓了抓自己的手包。
芭蕾舞學校租了個劇場的舞台，能容納兩百人的座位。
但其實學生不算很多，所以座位算得上是很空。
季時卿帶著曲梔坐到倒數第二排靠近角落的位置。
現在是初秋，白天天氣暖和，會場里還開著冷空調。
季時卿瞥了曲梔一眼問：「冷嗎？」
「還好，不冷。」曲梔淡淡搖頭。
季時卿很禮貌地用餘光往下看，曲梔的裙子站起來的時候正好到膝蓋，坐下的時候稍微有點短，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把它輕輕蓋在曲梔腿上。
一瞬間一股帶著香氣的溫暖把曲梔整個人包裹住。
季時卿會用香水，但是那種特別淡雅的味道。
只有靠得很近的時候才聞得到。
平時都是上完課在和他近距離交接的時候才能聞到一些，而剛才西裝蓋腿那個動作，似乎衣服上的香味全都瀰漫開。
雪松透著檀木的味道。
很適合他的穩重與低調。
雖然季時卿的各方面都不低調，但他本人卻並不張揚。
除了豪車名表這種有錢人的剛需以外，他的服飾穿搭都是比較低調的顏色和花紋，身上也沒有什麼複雜的飾品。
最重要的是，曲梔注意到他並沒有戴戒指。
雖然也知道很多已婚男人也不會戴婚戒。
但是對曲梔來說，對方已婚和未婚，自己要和他保持的距離是不一樣的。
比如，如果已婚，現在膝蓋上的這件外套就不太合適。
這種事情總是很難主動開口問的。
不過之前聽季時卿說要找個舅媽，那大概率就是還沒有吧……
不過也可能有發展對象沒告訴季晶晶。
曲梔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會往那一塊想去了。
好在很快表演就開始了，轉移了曲梔的注意力。
雖然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演出，但是孩子們認真的模樣真的看著很解壓。
大概一個多小時表演就結束了。
季晶晶穿著一條非常漂亮的芭蕾舞裙，看到曲梔之後跑過去抱住了她：「曲老師，你來了啊！」
「晶晶今天好棒呀！」曲梔誇獎道，「你跳得真好。」
「其實我跳錯動作了，不過還好我馬上又跟上拍子了！」季晶晶肉眼可見的興奮，看到曲梔后說，「曲老師你今天好漂亮呀！」
平時季晶晶去家裡上課，曲梔幾乎都不怎麼化妝。
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真的在人群中特別出眾。
聊了幾句后，季晶晶爸媽把她接走了。
「我要回家啦，曲老師下周六再見！」季晶晶和曲梔揮手，不舍地道別。
其實結束的時候也才八點出頭，上車后季時卿問道：「餓不餓，帶你去吃飯吧。」
「不用麻煩了，我回家吃就行了。」
季時卿猜到曲梔會這麼說，於是決定先發制人：「我餓了，那陪我吃飯吧。」
曲梔本來還想拒絕，但想起之前曲郁聲提到音樂會宣傳季時卿幫過忙，心想一直欠人家一頓飯，這不是天賜的機會去還那次人情嗎。
「那我請你吃飯吧。」曲梔說。
季時卿疑惑地抬了抬眉毛，表示出費解。
「聽我爸爸說，之前音樂會的事情你幫了忙，一直想著有機會要請你吃個飯……」曲梔吞吞吐吐地說。
季時卿看她擠出這幾個字都很不容易的樣子，答應了下來：「好，想吃什麼？」
「都行，我剛回國沒多久，也不知道哪裡好吃，你選就行了。」
「那我帶你去一家晶晶喜歡的餐廳吧，」季時卿說，「吃杭州菜的。」
「嗯嗯。都行。」
其實季時卿選那家餐廳的理由很簡單。
地方偏僻，人不多，環境也比較不錯。
不想選西餐廳這種太正規的地方，怕曲梔更拘謹。
那家餐廳還會有人彈吉他唱歌，整個氛圍更加的輕鬆一些。
本來以為會是那種古色古香的餐廳，沒想到整個裝修特別現代風，感覺上有點像那種清吧。
整個飯店都是那種深藍的牆，每個桌子上會點一個星星形狀的燈。
一走進去看上去像是夜空中的點點繁星，氛圍極好。
季時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幾個招牌菜。
等菜的時候，季時卿想，需要說什麼來緩解一些尷尬。
兩個人的共同話題除了季晶晶，很少聊到別的。
但畢竟一個是舅舅一個是老師，話題聊來聊去就這麼點。
季時卿也能看出來，和曲梔聊別的問題她都還挺拘謹的，只有聊到音樂她才會比較放鬆。
季時卿給曲梔倒完水后問道：「曲老師，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鋼琴的？」
「啊，我其實是七歲才開始好好學琴的。」
「那你每天練習多少時間？」季時卿說，「我現在每天陪著晶晶練一個小時，不知道夠不夠。」
「學琴初期完全夠了，如果之後想走專業，可能需要更多的練習時間，不過那時候晶晶就大了，有自主練琴能力，作為家長也不用陪得那麼辛苦了。」
季時卿感嘆道：「培養個孩子真的不容易，想到以後自己孩子還要重新來一次，就覺得好累。」
「不過他們真的學到東西的時候，你也會特別有成就感的。」曲梔安慰道。
「也是，前段時間晶晶會彈小星星了，看她這麼開心彈給我聽的樣子，真的還挺……治癒的，」季時卿的眼尾蕩漾起一抹欣慰的笑，徐徐抬眸看向曲梔，「謝謝你。」
兩個人相視一笑，氣氛說不上曖昧，倒是更偏向溫馨。
兩人雖然不熟，但是這頓飯吃得很舒適愜意。
吃完飯，兩個人走到櫃檯，曲梔本想搶著買單，但動作比不上季時卿的流暢。
他抽出信用卡遞給服務員，微微頷首，眼神一直停留在曲梔身上：「這情，下次再還吧。」
季時卿雖然坦然儒雅，但眼神里彷彿有一種隱晦的情緒，漂浮在半明半昧的空氣里。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被拉得很近，曲梔有略微的失神，似乎身體感受到了危險信號，往後退了半寸。
哪知道這時候正好身後有個服務員端著菜路過，季時卿看到后眼疾手快伸出手，整個手掌貼住曲梔的後背。
一瞬間，一股溫熱在她身上蔓延開。
這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