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我大漢?
這句話讓一眾墨者瞬間安靜了下來。
是啊,為什麼沒有帶兵器?
他們難道不知道,一旦發生這樣的大災,惡者必然會趁機燒殺搶掠嗎?
甚至,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也會在飢餓逼迫下,逐漸化作猛獸,擇人而噬。
人相食!
從未有大災能逃脫這樣的輪迴!
有個墨者遲疑了片刻,說道:
「或許士兵帶了兵器,我們沒有認出來?」
天幕上的畫面很快給予了否定。
無數身穿綠衣的將士只背著行囊,浩浩蕩蕩地集結。
他們坐上一輛巨大的車,畫面一轉,便到了地動現場。
到處都是廢墟。
土磚瓦石散落一地,巨大的磚石壘的比人高無數倍,整個地面還在晃動,如此危險的環境,這些士兵的面孔上,竟看不到任何恐懼,更看不到衣著光鮮,身披盔甲的主將。
士兵拿著工具,一刻不停的爬上廢墟救人。
他們合力掀開巨大的石塊,將壓在廢墟下的人救了出來。
被救出來的人,顏色紅潤,皮膚白哲,衣衫艷麗,就是身上略微有些臟污。
之前出言諷刺的常生,看到這幕之後,又開始嘲諷起來:
「看吧,這不過是為了救貴人而已!那高大的建築,也只有貴人才能建造,平民怎麼有資格住?」
其他墨者有心反駁,卻無從談起。
的確,那些倒塌下來的建築群,實在是太過於高大,就算是已經變成了廢墟,散開的石板還比人要高,這樣的房屋,普通人怎麼能修得起,住得起呢?
要是貴人,那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無論是緊急出動大軍,還是不攜帶兵器,都更符合他們如今的認知。
一個年輕的墨者不肯認同他的觀點,小聲的說道:
「可天音,說的是救助百姓啊。」
常生撇了他一眼,眼中全是譏嘲。
他沒有說話。
那放在大腿上的斷手,就能夠說明一切。
年輕的墨者看著常生的斷手,突然說不出話來。
七年前,常生被徵召修橋,酷吏為逼他快速完成修建,砍了他半個手掌。
那橋修完,常生帶去的十個墨者,累死了三個。
其中有一個,是他的兒子。
而修那橋,僅僅是貴人為了宴請賓客,賞河水之景!
回憶起這件事的年輕墨者,無助的看向前輩們。
前輩們或是搖頭,或是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再說了。
年輕墨者有些委屈,又無可奈何。
是啊,官府是什麼樣子,別人不清楚,他們難道不清楚嗎?
天幕上,那些士兵還在救人。
一個、兩個、三個……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被救出來的百姓,也開始與士兵合力救人。
他們掀開巨石,搭建房屋,還有身穿白衣,看起來像醫者的人在救治傷患。
小孩、老人、孕婦、傷者……救的人越來越多。
一眼望,都數不清到底救了多少人。
年輕墨者忍不住對著前輩們問道:
「會有這麼多達官顯貴嗎?」
墨者們沒有回答。
只是院內莫名其妙的,沒有人再說話了。
天音,在耳邊輕聲訴說著。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各地的百姓紛紛捐款,全國上下齊心,一起度過難關……】
天幕畫面一轉。
這是一處沒有地動的地區,整個畫面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他們拿著紅色的,非金非錦的長方形物品,以及各類吃食,使勁的往前擠。
人太多了。
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個人。
上千?還是過萬?
更讓常生心頭震動的,是這些人穿著的衣服,外貌,和災區中救出來的人幾乎一樣!
剎那間,常生喉嚨乾的像是在沙漠,又彷彿有火在燒,從喉管燒到五臟六腑,燒的他顫抖起來。
不會有如此多的貴人,不,不可能是平民!
常生像瘋了一樣,猛的站起來,嘶啞著喉嚨,對著所有人吼道:
「這不可能!」
「天幕就是個騙子!」
「這世上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軍隊!這樣的官府,還有這樣的百姓!」
墨者們沉默的看著他。
他們的眼中,流露出對常生的質疑。
鄉野
「哎哎哎,他醒了!」
農人圍在趙過身邊,看他重新睜開了眼睛,頓時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趙吏,你可不能有事兒。」
「之前的田吏只會給我們要錢,你要是走了,他們再過來要可怎麼辦?」
「就是,你要是覺得這日頭有點曬,你就去樹下面歇著。不用在這兒幫我們,我們自己就能幹完。」
農人們的聲音和魔音一樣灌入大腦,耳邊莫名的出現嗡鳴,趙過眼前發著黑,異常的身體狀況,加上衝擊,讓他剋制不住的喊到:
「都閉嘴!」
趙過到底是官吏,他出聲呵斥,農人們立刻閉上了嘴巴,只是眼神還在亂瞄,不知道趙過為什麼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們擔心的看著趙過,生怕他真出了問題。
身體異常難受的趙過甩了甩腦袋,他大口大口的喘氣,胸膛隨著呼吸劇烈起伏,好一會兒,人才舒緩過來。
一個老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吏,你好些了嗎?」
「我沒事。」
趙過搖了搖頭,他道:
「就是剛剛想明白,這天幕不是鬼神所做,而是後世子孫!」
老人一愣。
緊接著,他也不考慮是不是冒犯了,直接伸手去摸趙過的額頭。
「沒燒啊,怎麼人就糊塗了?」
被懷疑的趙過無奈的推開老人手掌,解釋道:
「我沒發燒,我是說,這天幕上講的不是天界,是我們後世子孫的事。」
「瞎說。」
農人們聽完,紛紛出言反駁。
「誰家子孫能過的這麼好?還會神法,讓神麥抽抽的長出來?」
「還有這天,不是鬼神,誰弄的出來?」
「就是,我子孫哪有這本事?」
這真是幾個好問題。
趙過自己還有好多地方不理解呢,怎麼能一句話,就說服用過往固有思維去理解天幕的農人?
看著趙過不說話了,一個農人問道:
「趙吏,你是不是糊塗了?要不,找巫覡看看?」
「我沒糊塗。」
趙過第一次覺著難以和農人們溝通,他耐著性子,說道:
「誰說天幕上的都是你們子孫了?神麥肯定是鬼神做的,可發洪水去堵河堤的、現在救災的人,都會受傷流血,也沒什麼別的本事,不是我們這種普通凡人,還能是什麼?」
農人們聽他說完,呆了。
他們抬頭看向天幕。
那些穿著綠衣,外面又套了一件古怪橙紅色衣服的士兵,現在已經疲憊的躺在地上休息。
他們身上、臉上全都是泥灰,有些頭上受了傷,所有人的手都又紅又腫,農人們知道,那是幹活過度,累狠了才會如此。
天音說他們是兵,可農人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兵。
趙過說他們是自己的子孫,可農人們哪有那麼多的糧食,將孩子養的如此高大威猛?
不過,農人們能確定,這些兵和自己一樣,會受傷,會勞累過度,還會流血。
他們是人。
不是鬼神,不是神兵。
「真好啊。」
一個農人羨慕的看著天上。
「天上的凡人受了災,還能有兵來救呢!」
說著,他回憶起來。
「當年發大水的時候,可沒人來救我。」
這個農人又升起了上天的心思。
「說起來,有能救我的兵,就算是天上會發那麼大的水、地龍翻身把房子震塌了,我也不害怕啊!」
農人說完,身邊的其他人也開始意動。
「好像也是啊。」
「地上也沒消停過,還不如去天上呢!」
「有道理。」
「還能吃飽飯呢,老天!看看,他們吃的是肉!」
坐在地上的趙過,完全沒想到這些農人思路直接跑偏,又回到了想上天的問題上,頓時,腦袋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
在趙過捂住頭,不想聽這些農人說話的時候,天音講起了新的內容。
【……扯遠了,讓我們回到主題,現代的工業化社會,在面對災難時仍有些力不從心,古代農耕社會更不用說,直接沒救。
中原氣候失常的同時,草原也面臨著大雪和無雨的威脅,一旦遭遇天災,為了生存,游牧民族便會傾族南下。
中原王朝因為受災,國力會大幅度衰退,抵抗游牧民族便極為艱難。歷史上,有一些朝代能勉強頂住游牧民族的進攻。而有一些,則失敗了。
其失敗的代價,是整個中原大地,陷入長達百年的戰亂與……地獄。】
天音語氣變得沉重起來。
【如南北朝時期,五胡亂華,整個中原大地淪陷,漢人不僅被蔑稱為兒、奴、狗,甚至還被拿來食用,喚做,兩腳羊。
至亂世結束時,中原僅餘八百萬漢人。】
未央宮
聽天音講到這裡,劉徹再也剋制不住自己,他失態的喊了出來:
「漢人?難道我大漢被匈奴——」
關內侯府
『砰——』
衛青一個沒忍住,拳頭就砸在了案幾之上。
他收回手,不管滲血的手背和案几上的大洞,將輿圖一卷,對衛媼道:
「阿母,我要去面見陛下,您在家等我!」
話音剛落,衛青便拿著輿圖走出了院門,他騎上駿馬,一刻不停的往未央宮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