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分道揚鑣
然後,陸霜雪聽到一件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這君臻邈激動得無以復加,他左右顧盼,拉陸霜雪退後一點到大石后,拋出一個隔音屏障,也就是陸霜雪了,地位不一樣,換了旁人的話,他肯定得按吩咐把人拉回大帳等聽官宣。
君臻邈眉飛色舞:「陸姐!你不知道,後方馮仙尊他們大帳剛剛傳出重大喜訊了!你猜怎麼著,咱們已經把那個中樞陣眼和這個該死的什麼奪天吸靈大陣推演了個一清二楚了!
「馮仙尊他們說了!現在咱們不但能破壞陣法把危機化解,我們甚至!還能撥轉陣法關竅,讓這個吸靈大陣就此逆轉,呈倒吸之勢啊!!」
清微仙尊天璇仙尊等陣法大師顧不上休憩,一回歸后立即投入到沒日沒夜的推演破陣之中,然在通析中樞陣眼與整個天罡地煞奪天吸靈大陣的時候,他們意外地有了一個重要發現——研究清楚關鍵的那幾處吸靈巨擎之後,貌似,好像,不是沒有撥轉吸擎關鍵樞紐讓整個大陣呈倒吸之勢的可能性!
所有倒吸,就是調轉來。
原來,該大陣不是仙域用以吸取東極洲澗魔界的靈氣與生機之用的?
簡直解釋就是,現在似乎可以把試圖把關鍵的開關彈舌倒裝,旋即變成兩洲倒吸對方的!
「哈哈哈哈哈,可惡的仙域!他們怕是萬萬想不到,我們竟是推演至此!」
「屆時大陣一啟,只看他們自食其果!!我們倒要瞧瞧,化成虛空流沙的到底會是誰?哈哈哈哈哈哈……」
君臻邈作為君氏第三代翹楚,雖年輕平時卻甚是穩重,此刻卻激動得唾沫橫飛手舞足蹈,說到激昂處,一拳把大石頭錘出一個坑,石粉飛揚倒灌進他的嘴裡,他卻只顧哈哈大笑,激動形象全無。
陸霜雪怔怔看著他。
她一腔好奇和驚喜,在君臻邈開口的第二句時,「倒吸」兩字一出的時候,卻如同這盛夏海面突然遭遇了涼風冷雪,兜頭澆了一個透心涼,她一怔,所有欣悅和鼓噪悉數消失不見了。
君臻邈說了好久,她心裡亂鬨哄,想反駁卻隱約意識到什麼,一時之間,竟沒插得上嘴,任由君臻邈說下去,直到他最後激動地道:「這回啊,咱們靈氣枯竭的問題大概是能一併解決了!!真的太好了啊!」
陸霜雪心一震,她急了,脫口而出:「這怎麼行!玄天界還有萬千凡人啊!」
是玄天界。
不是仙域。
於兩洲,穆應元固然作惡多端,仙域所有修士作為既得利益者也不算無辜。可是,別忘記了,除了內域以外,玄天界還有千千萬萬的普通凡人啊,比如當初她和遲風在妖界山下請教的那個辛勤耕種的老農民。
她為何對仙域這麼深惡痛絕,修士與天爭命,退一萬步,技不如人死也就死了,可這兩大十二小的十三個世界之內,還有數量遠超修真界千萬倍的普通凡人啊。
東極洲澗魔界,乃至十二方小世界,也是繁囂人間界賴以為生的基礎啊!
他們所求不多,卻回饋無數,為這方大世界繁衍了無數的生機。
陸霜雪難以置信:「靈氣問題是我們自己的問題,我們總能找到辦法解決的。」
「可是,倘若倒吸,那,那我們豈不是和仙域一樣了嗎?!」
談何正義?
這還算自救嗎?!
……
君臻邈一剎像被咬了舌頭的貓,支支吾吾,臉漲紅。
陸霜雪急忙拉著他,往後方那頂大帳瞬移掠去。
由於她屬剛從前線下來的最後一批通知,她趕到的時候,大帳裡面已經滿滿當當都是人了,仙盟的高層、七大世界的現任家主少主,澗魔界親貴高層,及各家各派的大小主事,散修大能,以及反覆篩選過不可能背叛的各家年輕一輩。
天璇仙尊站在高台上,他身邊是君仲祈遲旌等人,等陸霜雪從帳門沖入,天璇仙尊笑道:「凌天可算來了,就等你啦!」
整個兩洲的頂層重要人物,就只差陸霜雪一個了。
她終於來了。
天璇仙尊呵呵笑著,喜形於色,隔音和阻隔屏障已經反覆檢查加罩,他舉手,讓大家靜靜,眉飛色舞:「相信很多人都收到一點風聲了。」
「沒錯!今天,我要代表咱們這個陣法大帳,宣布一個特大喜訊!!」
「中樞陣眼及吸靈大陣!!我們已經分析了一個通透徹底了!」
「並且,我們還有一個重大發現!我們可以通過觸撥陣法的關鍵位置,在仙域啟動陣法之際,旋即形成倒吸!!」
「來!我們看這裡,……」
主位的階梯檯子上的桌椅全部撤了,拉下一張白玉做底的屏幕,留影石啟動,投下一張推演過程中的手繪圖像。
天璇仙尊手持玉色長桿,興緻勃勃在上面點了幾下,解釋倒吸原理。
他沒有說很詳細,這個具體操作的時候再講解,但在場都是很有陣法基礎的人,幾乎是他一說,就立馬明確了操縱的可能性。
從剛才開始,歡呼聲不絕,如海潮一般,一浪接一浪,在這裡到達了頂峰,不知是誰帶頭鼓掌的,立即響起了一大片的激動至極的掌聲,歡聲鼎沸。
陸霜雪搖頭,她深呼吸:「明道兄,你,你們是不是忘了?仙域不僅僅只有內域,內域之外,還有廣袤的凡人界,那裡有千千萬萬的凡人啊!!」
陸霜雪的聲音響亮,她急切揚聲,但在這一刻,卻顯得是那麼地不合時宜。
同樣不合時宜的,還有她焦灼急切的表情。
笑聲掌聲戛然而止,全場一靜。
陸霜雪一句話之後,現場猶如按下暫停鍵,片刻之後,有人面紅耳赤,譬如站在天璇仙尊的高台邊上一直微微垂首的清微仙尊,他迅速抬頭往陸霜雪一眼,眸光複雜難言,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開頭,低頭避開她的視線。
有人面露不贊同。
這些人,有熟悉的,有不怎麼熟悉的,他們彼此交頭接耳,有點望望她,有些沒望,嗡嗡嗡嗡。
她掃了一圈,視線停留更多的是,是她熟悉的人,譬如,這段時間一直並肩作戰的勘察團。
但他們都悉數沉默,避開她的目光。
更多人的是靜了一瞬之後,開始高聲反駁了!
「陸盟主!話不能這麼說的,仙域浪子野心,圖謀不軌,我們這是自衛!!」
「……對!我們是自衛,誰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后招?!必須釜底抽薪!!」
「沒錯!!斷絕一切捲土重來的可能。」
「他們圖謀我們靈氣靈機,如今技不如人,我們正好把枯竭的靈氣給補全,又有什麼不對?」
「是啊,我也覺得是這樣!!……」
「……」
嗡一聲,第一句辯駁出口引爆群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高聲反駁,越來越大聲。
由一開始的還有有理有據,到後來越說越赤果果。
幾乎所有人都很激動,他們聲嘶力竭反駁陸霜雪,陸霜雪立在大帳中央,明明人很多,她此刻卻猶如站在一個孤島之上。
甚至遲旌擰眉片刻,也緩聲道:「世侄女,……」
後面是些控場的緩和話,是回護陸霜雪的,不過連他也並沒有立場鮮明站在她這一邊。
遲旌說些什麼,陸霜雪沒很注意聽,來之前她一腔急切,恨不得使勁渾身解數力爭到底,但此時此刻,她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一腔急切盡數泄去,一絲不見了。
此情此景,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是那麼驚人的雷同。
曾經陸霜雪不同意合界,日復一日,矛盾越來越尖銳,她阻礙了所有人的利益,最終,大家合力剷除了她。
陸霜雪一個人站在大帳中央,她突然泄氣了。
沒什麼好說的。
沒有意義。
把口水說幹了也是沒用的。
遲旌說完之後,她沉默半晌,「你們繼續吧。」
她轉身出去了。
……
陸霜雪走了,可帳內的人卻沒完,大家反駁得更激烈更大聲了,彼此附和,群情洶湧。
甚至有人事後立即去找了如今的實際上的東極洲盟軍主帥的君仲祈。
東營主帳。
君仲祈立在窗邊,他的好友、司馬家現任家主司馬辛來回踱步,面上始終都有幾分焦慮:「仲祈,霜雪今天這……」
陸霜雪今天這反應,讓他心裡始終壓不下幾分擔憂,實在是撥亂倒吸的事情太過至關重要了,司馬辛說:「仲祈,你說要不要安排幾個人,卻陪伴霜雪一段時間?」
君仲祈盯著窗外,今天是個雨天,嘩啦啦的一場夏雨過後,歸墟海面依然藏藍如墨,山上濕漉漉的,洗去空氣的硝煙塵埃,罕見幾分清新。
他恍惚想起,他第一次和陸霜雪出門歷練的時候,當時兩人年少,仗刃北去,冰河洗劍。
君仲祈罕見在談論正事的時候分神,大概因為今天感覺驚人雷同的並不僅僅只有一個陸霜雪。
昔年往日事,今朝今日景。
他想起自己和陸霜雪的緣慳一面,心下一擰。
過去,君仲祈一直將私事放在正事的一射之地後面,只要事情足夠重要,他可以完全不考慮私人情感和個人感受。
可今天如鯁在喉的這件事,卻讓他罕見地跨過了那條極度自持克己的界限。
他並沒有同意司馬辛的建議。
君仲祈淡淡說:「她是個什麼人,你們不知道?」
君仲祈當然知道,司馬辛是被人推舉過來說這番話的。
但,陸霜雪倘若沒有守護東極洲的信念和足夠的豁達大度,先前還有可能和你們站在同一個陣營並肩作戰嗎?
司馬辛訕訕:「我也是瞎操心,你說得也是啊,額……不過話說回來,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
現今整個君氏連同東極洲壓在君仲祈的肩上,他身姿依然筆挺,卻瘦削了不少。
君仲祈深呼吸一口氣,語氣轉淡:「我知道了,你回去罷。」
「我會找她談談的。」
這樣……也行吧,君仲祈也不是個情感用事的人,若真有泄露可能,哪怕一絲,他也必會立刻採取行動的,司馬辛很了解他,他相信這一點。
司馬辛心裡忖度一番,於是笑笑,「行,那我先走了哈。」
……
君仲祈來找陸霜雪的時候,陸霜雪正趴在小樓的二層窗戶,聽著嘩啦啦的海濤聲眺望遠處的藍水黑石白沙灘。
君仲祈閉了閉目,才緩步走進來。
他醞釀了很久,組織了很久的語言,想過怎麼說怎麼說,但當對上陸霜雪一雙明亮的眼眸時,他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些不損傷她情感、自覺已經不影響和打擊她的迂迴話語,突然變得難以啟齒。
「阿雪,我……」
他我了半天,住嘴說不出話。
反而是陸霜雪笑了下,「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你負擔很重的。」
一句話,君仲祈心腔情緒翻滾熱潮上涌,眼眶竟有些發熱了。
從戰事開始到現在,也就一個陸霜雪說他難,知道他的難。
「你放心吧。」
陸霜雪長吁一口氣,聳聳肩,有些悵然,但她笑了下,輕聲說:「我又不是救世主,內域穆應元,和我們不共戴天呢。」
兩邊只能活一邊的話,她肯定選生她養她的十三界啊。
她也沒有和君仲祈說很多,淺淺幾句之後,就轉移話題送客離開了。
他在底下站立了片刻,抬頭望二樓窗前的陸霜雪。
陸霜雪揮揮手。
君仲祈最後離開了,回了幾次頭,湛藍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
君仲祈走了,那她也該走了。
陸霜雪收回揮動的手。
她有點情緒低落,但很快打起精神,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的東西不多,她自己拿出來桌椅板凳,被褥床席,還有吃時用時在偃金環里取出的小東西,屬於私人東西都收了起來,還有就是遲風送的。
都一一打包好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但其實細想想,她和東極洲上層的分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也沒什麼太值得驚詫的。
改變不了,那就離開唄。
改變不了別人,但她可以改變自己。
同路一段,發現不可兼容,那分開就是。
反正陸霜雪曾做過的事情,她無愧於心!
這樣就可以了。
自顧不暇,談何大愛。
她現在都不是仙盟盟主了,沒有決定一切的權力。
而且就算還是還有,她也決計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所有人強烈意願的。
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這是陸霜雪幾歲混跡丐幫的時候,就很懂的道理。
她很清楚,自己做不了什麼,也改變不了別人,她很快就決定了離開。
陸霜雪坦然,她惆悵過後,很快就把東西和心情都收拾好了。
她不可能聖母反向背叛兩洲。
但這裡,她是待不下去了。
她選擇一個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