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T市，銅江藝術大學。

用微博賬號「銅江生活館」下的熱評來說的話，今天的天氣就是：

[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雨。]

暴雨已經持續了足足五天。整個城市都被末日般的灰色雨幕籠罩，放眼望去，只能看見隱隱約約的起伏山巒。

城市中的大部分道路已經被封鎖，更別說地處綠水青山中的銅江藝術大學，周邊的道路上更是連車影都沒有。

即使是在雨水向來豐沛的銅江流域，能保持不間斷每小時16毫米的雨量這麼多天，也是前所未有，再發達的排水系統也難以支撐。

不過對於大學生來說，無論天災人禍，只要把四道大門和圍牆用鐵絲網一拉，課該上還是得上。

沒有人性，但很合理。

關上門窗，外界的噪音才勉強小了一點。

初秋的氣溫24°C，被暴雨影響，持續降低中。

「只要輔導員打電話問為什麼逃課，你就拿出你幼兒園文藝匯演的演技說我們睡過了。」

沈未鄭重其事道：「一定要演出那種慵懶的勁兒，你明白嗎？」

在灰濛濛的雨天里，少女精心漂成白金色的頭髮格外顯眼，臉蛋也像布偶貓一樣，俏皮又靈動。

傳媒學院班群里，消息寥寥無幾。

[六級高分過祈願：？？兄弟們，輔導員辦公室沒人]

[小周小周，破釜沉舟：已經申請離校了，有無好心人幫我簽到。]

[RURU：別說輔導員辦公室了，整個多媒體教學樓都沒人，這是教職工集體叛逃了嗎?]

[66歲拄拐打野：你們看學校大群了嗎，景門鎮那邊啥情況？]

[和子：What?我還以為你們都提前離校了。]

[Ladida：能跑就跑吧，這大雨天還待在學校幹啥。]

「......」校團支部書記蘇梓臨瞥了她一眼：「如果你下午和我一起去教室看看的話，根本就不用操這些心。」

沈未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輔導員就跟失蹤了一樣，我才不指望他能管我們逃不逃課呢。」

說到這裡，她微微停頓，用手掌捂嘴小聲懷疑道：

「這麼大的雨，不會真出事了吧？」

其實，這個猜測不是沒有合理性。

雖然暴雨封路，但是網路信號依舊穩定。

互聯網上隨著全國各地氣象預警信息不斷傳來的，是逐漸詭異的新聞標題。

【#全國七處大型山體內部坍塌，周邊鄉鎮居民緊急撤離】

【#暴雨已造成371例居民死亡】

【#科研院最新公布，或發現世紀末留存感染性病毒】

【#特大暴雨，城市主幹道是否應該全面封鎖？對此多方專家發表看法】

【#如發現身邊異常病毒感染者，請及時上報所在區域醫學機關】

「不過，就算輔導員變成了電影里的那種喪屍，最多也就是站在教室門口，誰遲到了啃誰唄。」沈未無所謂的聳聳肩，「那我寧願多睡五分鐘，換他一口也值。」

蘇梓臨低頭翻看著不斷滾動的新聞標題：「那還是我們被扣學分的可能性比較大。」

「去吧，別猶豫。」沈未咬著勺子看她，「正好我肚子餓了，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麻辣燙怎麼樣？」

聞言，蘇梓臨露出了一個核善的笑容：

「我之所以現在還站在這裡，是因為你下午強行把我和阿桐鎖在寢室里，還把鑰匙給藏起來了。」

她的臉龐是典型的江南少女的清秀，鼻樑上的眼鏡倒是給足了距離感和壓迫感。

當然，「壓迫感」這個詞主要是沈未給出的評價，至於其他人是否感同身受，還有待考量。

「......」沈未心虛地挪開目光：「我那是為兩位好姐妹的安危著想，這種雨天出門多危險，對不對阿桐？」

見沒回應，她又提高了音量：「阿桐——？」

「翻車了。」

少女毫無感情的聲音從陽台傳來。

宿舍陽台是一個微微延伸出一個用來晾衣服的平台，四扇大玻璃窗，使原本狹窄的視野變得寬闊。

「你就算不贊同我，也不能嘲諷我吧？」沈未傷心道，「再說了，馬上就到下課時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根據以往1比53的戰績，這次不出意外還是我贏。」蘇梓臨回答。

陳訪桐握住陽台的欄杆，緩緩轉過身：

「三個人，把一輛貨車撞翻了。」

她的皮膚冷白，清瘦身材，齊肩烏髮，五官像人偶一樣精緻漂亮。不知是自帶拒人的氣場，還是單純因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蘇梓臨蹙眉：「人，把貨車撞翻了？」

「你確定你的語言系統沒有出錯嗎？」沈未站起身向陽台走去。

陳訪桐搖頭：「沒有。」

「嘩」的一聲推開窗戶，整個世界頓時被猛烈的雨聲充斥。

三人齊齊扒在沾滿雨水的陽台欄杆。

二號學生公寓，「德馨樓」，第七層。

正巧可以看到學校的後山「景門山」，和繞山而過的大江支流「銅江」。

由這一山一江，和繞山高速組成的風景盡收眼底——

而此時此刻的道路上，一輛巨大的貨車四分五裂地倒在了高速公路中央，在灰色雨幕中無助地閃爍著紅色警報燈。

「我去。」沈未驚異道，「還真是翻車了。」

蘇梓臨費力撐開一把黑色大傘，遮在她們兩人頭上：「鑽進來再看。」

狂風暴雨從狹小的窗口貫進來，發出凄厲的嗚咽聲。

繞山高速路從距離學校的最近一道隧道口開始封鎖，但是此時，隧道口卻閃爍著允許通行的綠燈，閘門也被打開。

貨車的車身上用醒目的紅色油漆塗畫著一個標誌。

蘇梓臨低聲疑惑：「這個標誌是......市物資局？」

「你剛剛說的人呢？」由於身高實在比較吃虧，沈未踮起腳尖，「我怎麼沒見著？」

「需要我把你抱起來嗎？」身高175cm的陳訪桐扭頭看著她眨了眨眼。

沈未沉默：「不愛請別傷害，我是160cm，不是16cm......」

「砰！」

話音剛落，隨著悶悶的爆炸聲，貨車底盤直接飛了出來，順著山勢滾了下去。

接著，用來裝貨的車身則開始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猶如被看不見蹤影的吊車一般，緩緩垂直抬起。

「這是什麼東西？汽車人變身？變形金剛照進現實？？」沈未張大了嘴巴。

「人。」

蘇梓臨拿著雙筒望遠鏡，愣愣開口。

「？給我看看」沈未連忙拍拍她的肩。

蘇梓臨神情複雜地交給了她。

片刻后，沈未放下望遠鏡。

「......」她停頓半天，終於艱難開口，「我好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事實上，此時已不再需要藉助望遠鏡。

肉眼看去，只見高速中央，沉重的貨車車身被整個抬高，三個滿身是血的「人」用分外扭曲而古怪的動作爬了出來。

接著，他們如同一群豺狼，興奮地鑽進駕駛座。

......

片刻后，兩條模模糊糊的人體結構被扔了出來。

道路中央頓時被染成了淋漓的鮮紅色。

而這一切，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發生在了暴虐的灰色雨幕之中。

三人面面相覷。

公寓樓內響起零碎的腳步聲和敲門聲，聽聲音，應該是附近其他寢室的人們剛剛趕回來。

「......喪、喪屍？」沈未小心翼翼道。

蘇梓臨面色鐵青：「別說那個詞。」

但是在已有的認知里，除了末日電影里常見的「喪屍」，就已經沒有什麼更好的說法去解釋剛剛所發生的恐怖景象。

那三個本來應該被貨車的重量壓扁的「人」，不僅分外鮮活地重新站起來，甚至還......

以一種原始又殘忍的方式，用無辜的貨車司機填飽了肚子。

隨後，那三個怪異的生物迷茫地打量著四面八方，向山腳的方向瘋狂跑去。

「砰」的一聲，蘇梓臨猛地合上陽台的窗戶。

「新聞......新聞上不是那麼說的。」

她僵硬地拿起手機，用冰涼顫抖的指尖勉強解鎖。

打開互聯網的一剎那，眼睛瞬間被[官方通告]的紅色宋體字填滿。

僅僅一分鐘，所有的新聞標題全然改變。

拚命掩蓋下去的事態，如同山洪一般盡數傾瀉而出。

[#全國發現多起不死人案例，人體在感染新型病毒后呈現異常變化]

[#科研院警告，禁止接觸異常人體，以防止機體變異化感染]

[#各城市交通線路已全面封鎖]

[#第一例不死人已逃離中央醫院，各城市進入警戒狀態]

[#武裝部隊全部出發，請居民留守室內，等候物資及武裝救援]

「咚咚咚。」

寢室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陳訪桐平靜地看了沈未一眼：「去開門。」

「......」沈未心虛地瞥向蘇梓臨，然後彎腰從床底的泡腳桶里拿出了被藏起來的宿舍鑰匙。

打開門，站著的是住在樓下寢室的女孩，她提著行李箱，渾身濕漉漉，看起來十分狼狽。

「蔣韻？」蘇梓臨詫異抬眼，「你不是今天離校嗎？」

「聽我說，聽我說。」她抹了把臉，努力喘息著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下來。

「我下午剛和男朋友準備離校，走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突然發現......」

「嘟——嘟——」

窗外的天空亮起了不正常的紅色。

四人同時屏息凝神，看向窗外的方向。

刺耳尖銳的警報聲讓本就緊張的精神徹底擰成一根細細的絲線。

黑雲壓城，千鈞一髮。

是用來公告最新消息的無人機。

「請銅江區域居民立刻返回室內並鎖緊門窗——」

「危險警告，異常人體已進入銅江區域——」

「請居民們保證食物和水的供應。如果您不幸已經與異常人體相遇，請尋找可以擊打頭部的鈍器......」

「目前已封鎖區域：昌渡鄉、南平鎮、銅江大學、銅江工業大學、銅江藝術大學......」

隨著讓人心臟緊迫的警報，女聲空蕩蕩地盤旋在空中。

這下是說什麼都無法欺騙自己的了。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們的。」蔣韻一字一句艱難道，「千、萬、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