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第二十一章夢
飛鳥井聽完后對晶子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來。同樣是受累於過度強大的異能力不得解脫,同樣又會為這異能力也許能幫到人而感到些許欣慰。
所以如果能幫到那個女孩,她並不排斥。
想了想,飛鳥井對大倉說道:「我的夢境,可以連接周圍人的夢。最近幾年,隨著能力的漸漸增強,偶爾甚至能連接異國他鄉的人。所以除了倉的那個房間,大概世界上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再過不久,也許全世界的人都會在我的夢中沉睡吧。」
大倉倒吸一口冷氣。那幾乎是重新創造一個夢境世界。當全世界的人都進入夢中世界,現實世界會崩解的吧?
飛鳥井繼續解釋道:「如果沒有晶子小姐的殺意粒子,也沒有倉的裝置配合,就沒有辦法構築新的『井』。或許我無意中鏈接過她的夢,但那種夢實在是太多了,幾乎是無法定位的。」
大倉皺起眉頭:「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飛鳥井想了想:「我可以讓你直接陷入沉睡,那樣你會進入由無數殺意形成的井中世界,你想辦法在其中找到任意一個名偵探的『井』,比如說和你有過合作的酒井戶先生,他的世界是落雷世界,見過的世界會比較容易找到。而如果是名偵探的井,會有一個由名偵探自我的意識投影而成的虛擬投入裝置。再從這個投入裝置投入,就會進入『井中井』,那裡就是夢中新世界,那裡有一切的歷史和答案。」
「進入夢中新世界會攜帶自身記憶嗎?」
「如果不以名偵探的身份進入,是會攜帶記憶的,但能力不會像名偵探一樣恢復巔峰時期,而且一旦死亡,有一定的幾率無法在現實世界蘇醒。」
大倉琢磨了一下,而如果要以名偵探的身份入井,雖然可以有不限死亡次數的優勢,但一是需要用到倉的裝置,這點現在很難實現,二是沒有記憶,全憑本能行動,而且容易引發井中風暴,危險係數也不算低。
於是大倉再確認了一下:「我進入『井中井』世界的時間點可以控制的嗎?」
如果『井中井』相當於一個平行世界,那麼大倉想要找到答案,就需要回到常暗島戰爭時期。
飛鳥井:「會大概回到你第一次殺人前夕。」
大倉想了想自己在這個世界第一次殺人時的情景,那是自己14歲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時間大概是在常暗島之戰的3年前。這意味著,自己需要在井中井世界待至少3年,才有機會在常暗島找到答案。
而這三年間,自己需要時刻保持清醒,不能迷失在夢中世界,否則就無法再回到現實世界。
「那夢中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一致的嗎?」
飛鳥井搖了搖頭:「就像是做夢,夢中無論過了幾年,當你決定清醒,你就能醒過來。」
見大倉主意已定,飛鳥井有些擔憂地說道:「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時間越長,你迷失在夢中世界可能性越大,而且一旦夢中死亡,現實世界也會有危險。會不會以名偵探的身份進入更安全一點?」
大倉搖了搖頭:「我不適合在倉露面。不論是救晶子還是救我的部下,這件事明面上最好和我沒有關係。現在的大倉燁子,應該正在做一個極密任務。」
飛鳥井憂鬱地看著她:「上次救那個孩子也好,這次晶子小姐的事也好,大倉小姐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呢?」
大倉笑了笑:「因為我是警察嘛。」
這熟悉的話語讓飛鳥井露出一個苦笑。事實上前不久她才聽過這句話,那是來自拚死來到她面前的百貴先生,那時候她以為他是來救他的,求救不成,又想讓他給她一個解脫。然而百貴先生就是用這樣一句話回復了她。
還以為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大倉小姐會心狠一點,也許可以為了其他人的安全犧牲一個弱小的能力失控的她。但如今看來,那句想要解脫的話,也沒有必要在大倉小姐面前再說一遍了吧。
或許她真的可以期待一下奇迹的發生。
大倉告訴飛鳥井,她從某個渠道,搞來了和倉的外牆上一樣的封印裝置,已經裝在了這棟房子的外牆上,所以飛鳥井的能力可以暫時局限在房子內部。
而房間里除了大倉唯一會受她能力影響的岸谷新羅,也早就被塞爾提帶去了朋友家。
飛鳥井見大倉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不再相勸,慢慢放開了太宰的手腕。
霸道的異能力瞬間逸散出來,大倉陷入了昏睡狀態。
當大倉完全睡過去后,飛鳥井走過去,把她在地毯上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怕她著涼,還找了件毯子給她蓋上了。
等飛鳥井做完這一切站起身時,發生床上本該熟睡的太宰已經坐在了床沿,完全沒有睡意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
飛鳥井驚訝了一瞬,隨即柔聲問他:「怎麼不睡了?」
太宰走下床,蹲到飛鳥井身邊,伸出一根手指躍躍欲試:「如果我戳你一下,你猜她會不會馬上醒過來?」
飛鳥井點點頭:「應該會的吧。但那樣大倉小姐大概會很生氣。」
太宰有些喪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明白即使這次讓大倉醒過來,她也會想辦法再進去一次,而且那個時候,多半就會躲著自己了。
大倉能夠選擇在他面前陷入沉睡,其實就是在安撫他的不安,讓太宰可以隨時掌握她醒過來的時機。
飛鳥井走過去坐在太宰的身邊,安慰他道:「你就當她做了一場噩夢,醒過來的時候,記得給她一個微笑。」
「嗯。」太宰低低地應了一聲,隨後就朝飛鳥井揚起一張燦爛的笑臉:「一直以來辛苦了,飛鳥井小姐。還有,謝謝,佳愛琉醬。」
飛鳥井的眼淚觸不及防就落了下來。
她把臉埋進膝蓋,似乎覺得在這麼小的孩子面前落淚有些丟臉,但她人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能力也許不完全是詛咒。
那孩子對她說謝謝了啊。明明自己做著那樣難過的夢。
這樣溫柔得讓人心碎的孩子,如果真的因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拯救,那麼她也會因此感到無比慶幸的。
太宰看著她落淚的樣子,沉默了一下,突然想到什麼,有些興緻盎然地提議道:「吶,飛鳥井小姐,我們一起去殉情吧?」
「請容我拒絕。」飛鳥井的回答一點沒帶猶豫的。
「欸~為什麼?」太宰深受打擊:「是因為我年齡太小了嗎?明明前不久飛鳥井小姐還想著要解脫不是嗎?」
飛鳥井抬起臉來,用手抹了抹眼淚,露出了一個微笑:「因為我已經得救了啊。」
即使夢裡還是無窮無盡的痛苦死亡,即使她之後還是要回到倉中去沉睡,但她已經不再懼怕那樣的未來。因為她心裡終於明白,她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不是因為沒有其他辦法,那樣「好歹」能幫助他人,而是她「想要」去幫助他人,去救那一個個無辜而溫柔的人。
太宰把頭低下去,讓陰影掩蓋了他的神情。
僅僅是因為救了他這樣的人,就能讓飛鳥井有勇氣去面對那無盡的噩夢和死亡嗎?
就連那個眼神空虛無比的殺手先生,也會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露出那種直白的欣慰的笑容。
所以還有多少人,在大倉燁子一路披荊斬棘來到他面前的路上,提供過幫助呢?
她星夜兼程而來,那些微小的善意,像螢火蟲一般裹挾在她的披風上,閃爍著輕柔又不容忽視的光。
太宰幾乎是有些惱恨起大倉燁子這個人來。她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鬧彆扭的孩子。不僅無底線滿足各種無理要求,即使是對他的自殺愛好,也從來不多說教一句,只一味地陪著。
但她會像個控制狂發作的家長一樣,在暗地裡地把整個橫濱打掃得像遊樂場一樣安全,然後精心為自家小孩挑選合適的玩伴。所以,塞爾提、織田作、飛鳥井這些人才會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他面前。
最可恨的是,太宰可以很輕易看穿大倉的安排,卻沒辦法欺騙自己不喜歡這些被送到他面前的「朋友」。
面對這種控制狂家長,太宰常常生出要叛逆要反抗的想法,但下一秒,就屈服於自己的膽怯之心。就像是鬧著要離家出走的小孩,卻又不敢走太遠,唯恐大人找不到甚至放棄尋找。
於是反抗家長失敗的太宰,只能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生悶氣。
飛鳥井見他不說話,也一言不發地陪他坐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經開始漸漸變亮,飛鳥井看了一眼窗外的投射進來的一束陽光,突然出聲道:「吶,太宰君,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等我回到了倉中,你可以偶爾來看看我嗎?就像去見一個不常聯繫的朋友那樣。」
太宰轉頭看見少女那期待又溫柔的翠綠眼眸,輕輕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