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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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基地恢復了寧靜。

幾盞油燈暈染出橘黃色的微光。對於基地內的許多人來說,今晚可能會是個不眠之夜。

晚上發生的那一幕,很多人看在眼裡,心情不可謂不複雜。大倉的強勢和森鷗外的頹唐,還有那一句重要的承諾——換防。

就像是漫長的隧道盡頭,終於看見了希望的曙光,許多心靈瀕臨崩潰的士兵,得到了暫時的喘息,一些絕望下準備掀起的亂流,也暫時平復了下來。

與謝野忙完一天的工作,清點完所有的器械和藥品后,關上了醫務室的門。這段時間以來,衛生科幾乎所有事都要她負責,一開始當然是手忙腳亂,但大倉其實暗地裡提供了不少幫助,私底下派來了有相關醫務組織經驗的老手來協助,所以與謝野很快就掌握了衛生科的局勢。

與謝野此刻終於明白,大倉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備而來,看似魯莽的挑釁,都是後面的伏筆,步步為營,終於將森鷗外的自尊擊碎,讓他承認了自己的失誤。

這其中對人心對局勢的很多把握,都是尚且年幼的與謝野看不明白的,但她卻很真切的體會到了,基地正在發生的變化。

大倉給所有人埋下了一顆名為希望的種子,它會開花結果,還是成為更絕望的深淵的引子,此時還沒有人知道。

但與謝野可以肯定的是,從明天起,這個基地的所有人,都會無視森鷗外的存在,服從於更懂人心的大倉燁子。

「大倉長官可真帥氣啊。」與謝野獨自走在深夜的走廊,自言自語的感慨道。

與謝野不得不承認,她憧憬著那樣強大又溫柔的大倉燁子,比起她來,之前被森鷗外掌控,被嚇出心理陰影的自己實在是太嫩了。

森醫生此刻,恐怕也會留下名為「大倉燁子」的心理陰影吧?

想到這裡,與謝野心情頗好地翹了翹嘴角,覺得之前森鷗外這看上去那麼可怕的大人其實也不過如此了。

路過餐廳的時候,與謝野瞥到餐廳一角有微弱的燈光,還以為是誰忘了關燈,走進去準備把燈關了。

然後她看到了在餐廳角落伏案寫著什麼的織田作之助。

「織田君,這麼晚了還不睡嗎?」對於年齡跟自己相差不大的織田,與謝野一直挺好奇的。畢竟這裡到處都是成年的士兵。

織田明明是個戰鬥系的異能力者,卻被大倉強制不得參加戰鬥,於是在這一片狼藉的基地里,總有個小孩在格格不入地寫著作業。

織田從他的作業堆里抬起頭來,看見與謝野,點頭致意:「今天的作業還沒寫完。」

與謝野嘴角揚起笑意,坐到了織田身邊:「要不要我幫你?」

在被抓到基地來之前,與謝野正在讀小五,比起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的織田,她自認還是學了一點東西的。

而且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兩個人並排坐著寫作業,彷彿此地不是什麼殘酷的戰場,而只是一所和平安寧的學校,上演著最最普通的曾經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日常。

與謝野喜歡這種暫時逃離了戰場的錯覺,所以她饒有興緻地用手撐著下巴,準備犧牲自己的睡眠,來幫助一下班上後進的」同學」。

織田把筆擱在來桌子上。兩隻鋼筆並排擺著,另外一支紅色墨水的鋼筆雖然一直擺著,但是很少用,更像是某種儀式的感覺。

鋼筆的旁邊是寫作專用的格子紙,再然後是兩本被翻得有點舊的線裝書。

——《明暗(上)》、《明暗(中)》夏目漱石著

與謝野把書拿過來隨便翻著:「沒聽說過的作者呢,是大倉長官給你的嗎?」

「嗯。我花了一天一夜看完,去問她要下冊,她卻說沒有。」織田說到這個事,語氣明顯有些鬱悶。無論看什麼書,看不到結尾總是很難受的。

「所以要在沒有看結局的情況下寫讀後感?」

「不完全是。」說起這個,織田的語氣更鬱悶了:「她還說——這本書沒有結局呢,織田君試著自己續寫一下怎麼樣?我很期待哦——就是這樣。」

「啊.......」沒想到「同班同學」的作業這麼難,與謝野表示她不行。

「然後我又讀了一遍,一遍又一遍,這麼多天了,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織田有些垂頭喪氣:「滿腦子都是前面部分的精彩劇情,想得越多,甚至產生了一種畏懼——像我這樣只會殺人的傢伙,真的有資格書寫別人的人生嗎?——想到這一點后,手中的鋼筆變得無比沉重,再也不能像以前一般半吊子地隨便別人的要求下動筆了。」

與謝野的表情變得沉凝起來,她覺得她看到了那種時刻——一個人試圖認清自己的那一刻。

面對這麼肅穆的時刻,她不敢隨意發表淺薄的言論,組織了很久語言,她才慢慢開口道:「我雖然不知道親手殺人的感覺,但在這場戰爭中,我常常有這樣的感覺,我每救一次那些士兵,都在一點一點地殺死他們,他們的心靈的一部分,被我完全地殺死了。」

說到後面,與謝野的語氣變得顫抖,眼中也含了淚。

「如果不是大倉長官的到來,我恐怕就要崩潰了吧。聽到『換防』的那一刻,我想到的是,太好了,這樣一來,大家就可以得救,我的能力也再也不會成為他們的詛咒。所以我想,她給你看這本書,又讓你試著續寫,應該是有她的道理吧。」

織田緩緩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然後漸漸開始明白她的用意。她知道我會喜歡這本書,她讓我從這本書中讀出人心。當明白人心的那一刻,我懂得了殺人的痛苦,再也不是以前的人形兵器。她要我認清自己,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她在無聲地告訴我,我有選擇的權利,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我做不到啊。」織田把臉埋在了手掌里,肩膀也有了微微地顫抖,「我做不到啊。當我明白這一切都來自她的守護,她的犧牲,我就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這裡。」

織田想起了大倉第一次重傷回來的那天晚上,為了掩護部下撤退,她的半邊身體都炸沒了,就這麼凄慘地躺在地上,沒人敢動她。

與謝野忙著治療其他更垂危的士兵,織田跪在她的身前,伸出雙手卻不知該做什麼,等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正在無聲地哭泣。

大概已經麻木了,大倉反而沒有露出什麼疼痛等表情,只是無奈地看著他:「晶子一會兒就過來了,也就多等半分鐘。」

織田完全聽不進去她在說什麼。那天雖然大倉讓他留在後方,但織田其實偷偷跟去了。因為怕大倉發現,跟得有點遠,所以當「天衣無縫」預見到5秒后大倉腳下發生的爆炸時,他拚命地往前跑,卻有種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的感覺。

5秒的時間實在太短了,所以當爆炸發生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將他擊倒了。他的心中滿是後悔,如果他堅持跟著去,如果他靠得再近一些.......

他一邊痛哭著,一邊連滾帶爬地衝進硝煙塵土中,然後發現了被炸得凄慘的大倉。

是他把她背回基地的。失去了半邊身體的她異常地輕,像是背著一個年幼的孩子。很多時候,大倉都是擔任保護者的角色,但是織田在那個時候,產生了一種強烈地,想要守護她的情感。

他沒有她那麼偉大的理想,卻想幫幫她。

那天夜裡,他敲開了大倉房間的門,看見剛剛從重傷恢復,就在檯燈下伏案書寫作戰計劃的大倉。

大倉招手讓他過去,問他有什麼事。

織田告訴大倉他想要上戰場。

大倉沉吟了一會兒,從自己的抽屜里取出了那兩冊《明暗》:「你先把這兩本書讀完,然後交給我一篇讀後感。什麼時候讀後感讓我滿意了,我就讓你上戰場。」

之後讀後感寫了很多篇,沒有一篇滿意的。

大倉又提出可以試著續寫,然後更寫不出來。

就這樣,在不斷積累的無力與愧疚中,他第一次在書中讀懂了人心。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明白了自己過往的人生,明白自己來到了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

今晚,他要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又擔心看到大倉失望的眼神而踟躕不前。

與謝野彷彿隱隱明白了他的決定,把手按在他的肩膀,微笑著鼓勵他:「去吧,相信大倉閣下。」

就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在背後輕輕推了一把,織田終於鼓起了勇氣,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收拾好,然後站了起來。

離開的時候,織田從斜挎的書包里掏出了某個東西遞給了與謝野。

「這是什麼?」與謝野有些疑惑地接過了這件用文件袋包起來的東西。

「是禮物。」織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基地找不到更好的包裝。東西是我跟大家諮詢后,用其他東西換來的,可能不是那麼新了,希望你能喜歡。」

與謝野露出了有些無語的表情。難怪這幾天,基地里的其他人偶爾朝她擠眉弄眼,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偶爾還淚流滿面說些什麼「青春啊」、「boymeetsgirl啊」之類的奇怪話語,與謝野還以為自己治療的時候一不小心把這些傢伙的腦子治療沒了。

原來是織田這傢伙搞出來的事。天然真可怕。

「為什麼?」與謝野很清楚織田對自己絕無男女之情,之前交談不多,朋友都算不上,自己的生日也早就過了,所以她無論如何想不明白織田送禮的原因。

織田想了想,回道:「這是謝禮,謝謝有你在。否則我將會失去重要的人。」

「什麼啊......」與謝野的眼中迅速浮起了淚光,有些受不了他的直球。

「那個,我還沒有告訴過你,我的異能力是「天衣無縫」,可以預見未來5到6秒到畫面。所以每次在直面死亡之前,我先看到了蝴蝶中的你。這是一件十分讓人安心的事。或許我們兩個的異能力相性不錯。」織田說完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所以你的異能力並不是詛咒。這是織田沒有說出口的話。

與謝野聽懂了他的安慰,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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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獵犬和薛定諤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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