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名為愛(4)
蕭景聞本想賴到天亮,奈何言溪一直催他回宮。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離開。
臨走前,他在尚書府外打了一個響指。
黑暗中,有人走了出來,跪地:「主子有何指示?」
蕭景聞淡淡看了他一眼,「盯緊他,有什麼事彙報給本宮。」
「是。」
「記住,事無巨細,尤其是關於慕容星。」
「屬下謹記。」
蕭景聞滿意地點了點頭,閃身離去。
然而他並沒有直接回宮,反而去了京中最大的舞樂坊——玉蘭坊的後院。
對方好像知道他要來,房中燈火搖曳,炭火正熱。
蕭景聞推門而入,裡面的人頭也不抬地說:「如何?你心上人可還喜歡?」
蕭景聞動作一頓,反身關門,走近,看了看眼前長相十分年輕,實際已經年過耳順的男人,穩穩坐下,「舅舅怎知我是去見心上人?」
姬無殤抬眸,合上手中的書,笑意吟吟,「依照你的個性,怎麼會費盡心思來我這裡求葯,還親自下廚,半夜三更不睡覺,還帶著一些吃食,若不是見心上人,我實在想不出你去見誰,說吧,是哪家姑娘?我也好給你掌掌眼。」
蕭景聞抿了抿薄唇,「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姬無殤一愣,想到什麼,瞳孔地震,「聞兒啊,這可使不得,他人之婦怎可惦記?你們是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的,你趕緊斷了吧。」
「……」蕭景聞一臉黑線,「舅舅你在想什麼?」
「不是啊?不是就好,嚇死我了。」姬無殤拍了拍胸口,但下一刻,蕭景聞的話直接令他心臟直突突。
「他是男子。」
姬無殤:Σ(°△°|||)︴!
姬無殤好一陣子,才穩住心神,「聞兒,我一把年紀了,不經嚇,你別唬我。」
蕭景聞沉默。
見狀,姬無殤也跟著沉默了一瞬,輕輕嘆了口氣,「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不過你總得告訴他是誰,我也好看看這小子怎麼樣。」
「他……是楚尚書嫡次子楚言溪,相識以來,他總會有意無意幫我,甚至在宮中打點,讓我少受些苦。」說著,青年不自覺嘴角噙著笑。
姬無殤嘖嘖讚歎兩聲,「看你這個樣子,真是鐵樹開花,難得一見,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們算算這姻緣命數如何。」
蕭景聞點了點頭,將言溪的八字說出。
姬無殤聽聞后,拿出龜殼銅錢,擺弄一通。
蕭景聞見此,有些緊張。
隨著時間流逝,龜殼出現裂紋。
姬無殤看著那裂縫紋路,臉色猛然一變,神情凝重。
見他如此神色,蕭景聞的心不由得高高提起,「舅舅……」
姬無殤抬眼看他,沉聲道:「聞兒,你和他命中注定……相生相剋,此生無緣。」
「相生相剋,此生無緣……」蕭景聞頓然握緊雙手,彷彿一下子從天堂跌入寒冷的地獄,刺骨寒涼,心臟那股抽痛又上來了。
他渾身微微顫抖,臉色微白,有些倉皇,「可有破解之法?」
姬無殤搖搖頭,語氣沉重,「聞兒,儘早……斷了吧。」
斷了?如何能斷?
他已經回不了頭。
蕭景聞指尖顫抖,強裝鎮定,「舅舅,我一直認為命不由天定。」
姬無殤張了張嘴,神色複雜,想說什麼,蕭景聞搶先一步,生硬轉移話題,「一月後,皇帝的壽辰之時會生異象,舅舅可趁機出面,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宮了。」
說完,他起身,行至門口,身後的人道:「你忘了我是誰了嗎?」
蕭景聞身體僵硬。
他當然沒忘。
姬家是千年巫族世家,每一代中,若有誰生來白髮即為族中擁有通天本領的占卜師,可知前塵,可看未來,但他們通常隱居,很少與外人來往。
然而,許是窺探天機過多,姬家遭遇天罰,子嗣凋零,四十年前還被外界知曉,滅了族,只有姬無殤和蕭景聞的母妃兄妹兩人逃了出來,但途中走散,五歲的母妃被人收養,而十七歲的姬無殤則東躲西藏,隱姓埋名。
外界都以為姬氏一族死絕,再無通天占卜師,可他們不知道姬無殤就是生來白髮的占卜師,上一代占卜師知曉族中有難,便故意隱瞞他的身份,將其白髮染黑。
直到二十年前,他母妃的身份被人懷疑,眾人抽絲剝繭,認定姬氏一族未滅,開始暗中尋找姬氏後裔。
所以姬無殤說的話不是假。
「聞兒,你們不會有結果,不要一意孤行,否則只會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他如何不知這樣的道理,可一想到要硬生生讓那人離開自己,蕭景聞就痛徹心髓,難以割捨。
如果重生一世只是讓他明白這個道理,那他重生又有何意義?
蕭景聞輕聲嗤笑,笑聲中充斥著一縷縷苦澀和悲痛,「舅舅,你可知我如今為何會站在這裡?」
上一世,他臨死都還在想著楚言溪,不願放手,所以他想,自己的重生定然也是為了他。
要他放棄,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姬無殤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曾經已經錯過一次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錯過第二次。」青年站直身體,眸色沉沉,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絕,「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即使是天道!」
他邁著沉重的步子離去,頭也不回。
姬無殤重重嘆息,低頭看著卦象,仔細研究,希望能夠找出破解之法。
...
大雪落了幾場之後,天地開始回暖,地上積雪漸漸變薄。
一轉眼,東離皇的生辰已至。
和上一世一樣,但東離皇覺著以往生辰宴甚無新意,沒多少興緻,於是淑妃提出在行宮舉辦春獵,增添樂趣。
當天,文武百官帶著家眷一同出行,言溪此時坐在馬車上,時不時往外看。
他大哥長得俊美英氣勃發,騎著馬,威風凜凜,惹來一些小姐丫鬟頻頻偷看。
言溪嫉妒得很,不服氣地說:「大哥,我也要騎馬。」
楚君堯皺眉道:「別鬧,大夫說你寒氣入體,不能受寒,若你騎馬,吹著寒風,肯定又要病上一陣。」
「可是我今天穿得很厚,肯定沒事的。」言溪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笑嘻嘻地說。
「不行,半個月前,你非要出門,回來又發燒了,渾身不對勁,難道你忘了?」
言溪噎住,作鵪鶉狀,他只是去女主暗中開的酒樓刷刷存在感罷了,順便搓一頓,誰知道不小心喝了一點酒,發了酒瘋,拉著女主在雪地里玩了半個時辰的雪。
後面他好像完全醉了,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但等他醒過來后,柳葉就說,他又燒了一天一夜。
打那天起,楚尚書和楚君堯堅決不讓他隨意出門。
可是,他真的要悶死了,就因為這個破身體,搞得他像個小姑娘似的,除了偶爾去國子監上學,就是天天窩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啥也不能幹。
言溪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我就騎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楚君堯板著臉,強行拉下車簾,「你再說,我命人送你回去。」
「……」
一聽這話,言溪慌了,那可不行,今天有一場重要劇情,女主被他嫡姐設計,在山林中迷路,遇到老虎,男主也因為淑妃的兒子使壞,進入黑熊領地,女主驚慌亂跑,就和男主碰面,兩人抵抗一陣,卻掉入懸崖。
然後,兩人就在懸崖下互幫互助,度過好幾天,感情升溫。
這種事絕不能發生,要不然,任務難度升級。
「別啊大哥,我不騎馬了,你別送我回去。」
楚君堯知道他玩心大,怕他跟自己置氣,苦口婆心道:「言溪,不是大哥不准你騎馬,是大哥不得不這樣做。
你是早產兒,身體不比常人,平日里本就容易生病,之前又落水,那麼冷的湖水,你泡得太久,現如今你的身體實在經不起折騰。
你年幼愛玩,是天性,大哥本來不應該束著你,可是……娘她拚死生下你,我和爹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好好的。」
聞言,馬車裡的言溪垂下了頭,悶聲道:「大哥,對不起。」
都怪他太衝動,忘了自己不會水,還逞能救人,反倒是把自己給搭上了。
外面的楚君堯這次沒有回應。
言溪扣扣手,還以為他在生氣,便安安靜靜地發獃。
忽然,眼前一亮,車簾被掀開,楚君堯牽著一匹馬在外面,笑道:「還不出來,不是要騎馬嗎?」
言溪驚喜,急忙出去:「謝謝大哥!」
然而,等他下了馬車,才發現蕭景聞在他身後不遠處,定定地望著他。
楚君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朝蕭景聞微微頷首,轉頭對他說:「這馬是九殿下讓我牽來給你的,還有這個披風,你穿上。」
聞言,言溪這才看見他抱著一件毛茸茸的靛藍色披風,手感柔軟,摸著極為暖和。
言溪愛不釋手,乖乖穿好披風,騎上馬,眉開眼笑。
雪白的毛領襯得少年的笑容耀眼奪目。
「大哥,我過去和殿下道謝。」
「去吧。」
「駕。」言溪騎馬來到蕭景聞身邊。
蕭景聞今天穿了一身月華色錦袍,頭束金邊髮帶,即使面無表情,也多了幾分儒雅的味道。
見他過來,面色柔和:「可還暖和?」
言溪點頭,「殿下,你怎麼在這裡?」這個時候不應該和皇上他們一樣在行宮嗎?
蕭景聞沉默了一瞬,低低笑了聲,「我想你了。」
這幾天忙著部署,都沒時間去看他。
什麼鬼?什麼叫想他??
言溪心下慌亂,男主在搞什麼飛機?
這話聽著很曖昧啊喂,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跟你搞對象呢!
「哈哈哈,是嗎?我也挺想殿下的。」言溪尬笑。
蕭景聞眼睛亮了,「當真?不如,今天你跟著我?」
「……」我就客氣一下。
跟著你,我還怎麼去救女主?
「殿下,我大哥說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言溪故作為難。
蕭景聞笑意不減更濃,「這樣啊,那你可要好好在行宮呆著,不要輕易出去。」呵,千萬不要被我發現你又去見慕容星……
又來了又來了,瘮人的笑容。
言溪內心慌兮兮,面上笑嘻嘻,乖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