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望長安·二

第45章 望長安·二

「這批人是沖你來的,可崔氏族人死在我這兒,這罪名我可接不下。」老人快速說著,「你之前是不是有個侍衛中箭了?你跟他換身衣服,然後從暗道里跑出去吧。」

這一系列變故太快,崔彥還沒反應過來,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侍衛長已經道一聲多謝,拉著他就下了塔樓。

老人又望了一眼瞭望口。

在他的視野里,山坡上一點星火正在以奇怪的弧線有規律地揮舞著。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方向,跟著崔彥下了塔樓。

崔彥跟在侍衛長身後,看著他趕走了所有人,關上了所有門扉。

低矮的耳房裡只有他們三人,還未死去的侍衛趴在塌上,緊閉著眼,急促地呼吸著。

他背上那隻箭的長柄已被人削掉,但驛站並無醫生,無人敢上手替他將箭尖挖出。

侍衛長面色複雜地望著這一路跟隨自己的兄弟,道一聲「抱歉」,便上手將他衣物扒下。

待他回頭時,卻發現崔彥沒有任何動作。

「這個方法沒有用。」崔彥依舊沒有動作,他搖頭說道,「這一整個驛站的人都看過我的長相,就算換了衣物也瞞不過去的。」

侍衛長皺著眉看他:「我會在走之前把這裡燒掉。」

崔彥睜大眼睛:「你瘋了!他還活著!」

侍衛長背對著燈火站著,那憧憧光影無法照到他臉上半分:「如果大人擔心的是他會痛苦的話,我會提前把他殺了。」

「……這裡還有旁人,我不覺得點火是個好主意。」看著這樣的侍衛長,崔彥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侍衛長上前一步,明明沒有燈光,他的一雙眼裡卻燃著熊熊火光,「大人!您到底知不知道,這裡所有人的性命加起來都不及您半分!」

火光明滅,照在崔彥臉上。他的眼神不定,而門外的喊殺聲漸響。

見崔彥還不動作,侍衛長狠心說道:「您是忘了您此行的使命嗎!」

燈火一瞬間閃滅。

崔彥閉了閉眼,把自己的衣服脫下,遞給了侍衛長,又接過那件還帶著血腥氣的黑色外衣穿上。

他自欺欺人一般轉過頭,不去看那邊,燈火卻誠實地映照著一切。

利刃入肉聲傳來。

將死之人的一身悶哼。

夜色的森冷染了侍衛長一身。他跨過崔彥,推開了門。

門外,提著兩盞燈的老人隨口抱怨了一句:「怎麼這麼久。」

崔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身邊的侍衛長也是如此。兩個人面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活成精的老人家把他們的表現看在眼裡,也不說什麼,哼笑一聲,轉身向著地窖走去。

地處關外的驛站因為養著馬匹,又脫離於城鎮之外,通常備有一定份額的糧草。隨著長年累月的戰事,這份庫存只有擴大沒有縮減的意思。

小小驛站,儼然成了另一個堡壘。

老人帶著崔彥下到地窖。庫存的米面油鹽在地底下堆成一團。被燈火一照,每個包裹的陰影處都好似藏著一抹鬼魂,幽幽地探頭望著他們。

他走到角落裡,放下燈火,搬開角落裡一塊木板。小小的,只容一人進出的豎井出現在崔彥眼前。

崔彥沒有第一時間下去,而是看著老人,欲言又止。

侍衛長從地上拎起一盞燈,拉著崔彥:「大人,快走吧。」

崔彥到底沒有把話說出來,沖老人道了聲「抱歉」,便下到了豎井中。

老人站在那個坑洞邊上,等他們下去后,把木板重新放了回去,又把之前挪開的包裹移回原位。

做完這一切后,他蹲下身,遙遙望著地底,好似這樣就能看見那位不諳世事的崔大人一般,低聲說道:「是我要說對不住才對啊。」

「小崔大人哦,我之前可就告訴過你了,這『匪類』的皮下,可都是紅衣啊。」

地窖的門打開,一位隸屬驛站的小卒探出頭來:「站長!他們走了嗎?」

他身上的衣服被他人的鮮血染得通紅。

老人慢吞吞地站起身,拎起那盞燈,步履遲緩地登上樓梯。

他走出地窖,緩聲問著:「外面的人全部解決了?」

「都解決了。而且突兀爾大人就等在門外。」

老人點點頭。

驛站的小院落內,護送巡撫使的侍衛們死不瞑目地橫躺在地上。他們的傷口大多來自後背,那本是該交予友方的地方,此刻卻布滿了傷口,血染紅了地上的磚瓦。

老人麻木地看著這一幕,踩著橫躺在地上的重重屍體,向著門外走去。

年輕的蠻族小首領騎在馬上,那馬左右踱步,沒有片刻安穩的時候。待老人終於來到它面前時,它不滿地沖老人打了一個響鼻。

老人低下頭,不敢有絲毫怨言。

他朝著小首領低頭說道:「那位巡撫使大人已經進地道了。大人只要去地道出口處堵他便能抓到他了。」

小首領打量著他,輕慢地笑了一聲:「現在這年頭,畜生要是跟對了主人,可比人金貴,你說呢?」

聽出了他言下之意,老人賠笑道:「小老兒也沒想那麼多主不主的。誰能帶著大家活下去,誰就是我的主子。」

「想活下去?」小首領笑得開心,「好啊。」

彎刀出鞘,映出遲來的月色。

飛出去的頭顱還努力保持著一個討好的笑容。

小首領「嘖」了一聲:「老羊就是老羊,皮肉都是老的,啃又啃不動,燉也燉不爛。」

他朝著那具屍體吐了口唾沫:「所以我最討厭的就是老羊了。」

「只有死掉的老羊才是好羊。」

他舉起彎刀,指著一旁兩股戰戰的小卒:「喂,你。」

「知道地道的出口在哪裡嗎?」

——

地道狹小,是崔彥彎下腰勉強能站著的程度。

他面前的侍衛長神情專註,拎著燈在前方探路。

氣氛尷尬,崔彥咳了咳,試圖向對方搭話:「我們真的不用帶別人一起走嗎?」

「不帶。他們若是能用性命拖住對方半分,便算合格了。」侍衛長頭也不回地回答著。

雖然早有認知,但崔彥還是為對方的回答震驚了。

他深感這個話題不能繼續,連忙換了個話題:「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知道。」

侍衛長沒再出聲。

就在崔彥以為這個話題也死了,絞盡腦汁準備換話題時,他輕聲說道:「我其實是聖上派來的。」

「嗯?」崔彥一愣,隨即大喜過望,連逃命中的事實都沒壓住他上揚的尾音:「你也是歸璃的人?」

侍衛長頭一次停下腳步,回過頭望著崔彥,眼神里滿是譴責:「崔大人怎可直呼聖上的名諱!」

崔彥尷尬地低下頭:「這是歸……聖上要求的。」

「聖上允許我等直呼其名是給予我等的恩惠,但身為下屬,我等萬萬不可因為蒙受恩寵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侍衛長回頭教訓道。

崔彥被他說得有幾分鬱悶:「我知道了。」

見他答應得乖巧,侍衛長放緩了語氣,語帶安慰:「我本是皇家暗衛,負責貼身保護聖上。這次是聖上說大人此行兇險,命我務必保住大人性命,我才會調派來當大人的侍衛。」

崔彥的重點奇怪:「既然你是皇家暗衛…那你之前告訴我的也是假名了?」

侍衛長停頓了一下,似是沒想到他知道后的第一反應是這個:「是。」

不等崔彥說話,他搶著回答:「大人還是接著喚我樂山便行。」

「好,樂山。」崔彥點頭,下一句話便直刺中心,「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現在這種情況?」

真名不詳的侍衛長第三次沉默了。

最後,他回答道:「是。」

「聖上早就猜到西北邊境有節度使意欲謀反。但對方隱而不發,縱使聖上已經做好完全防範,也不能貿然發難,寒眾功臣之心。」

「所以,我的存在就是餌食?」

「大人不能這麼說。」樂山不贊同地搖頭,「若是無人意圖謀反,大人此行自然平安無事。」

「更何況,這次出巡,不也正是大人自身所求嗎?」

崔彥面上緩緩露出笑容:「也是。」

昔日堂上。年輕侍郎站在堂上,一頓臭罵,把大半個朝堂罵了個遍。

他罵賑災的安撫使欺上瞞下,不然如何能在歸來后更換門庭;他罵朝中黨羽勾結,不顧自己叔父眼角抽搐,痛斥諸位考官拖家帶口任人唯親,而今進士科制已然名存實亡;他罵宦官權勢滔天,仗著自己身為天子近臣卻未盡喉舌之職,只知欺上瞞下為己謀權,道世人皆知朱雀街外大太監名下宅邸佔地堪比皇城。

年歲尚輕的崔彥只覺得這番罵得痛快。他閉上眼,只待那位八歲登基在位八年卻從未真正親政過的傀儡帝王在諸位「帝師」的教導下讓自己能夠得求一死。

但他沒想到的是,那位孤身一人坐在高台之上的少年帝皇輕聲笑了。

「哦?有這等事?孤竟從未聽聞呢。」

一向好似朝臣手中玩偶的少年帝王不顧幾位「帝師」明裡暗裡的阻攔,向著愣神的崔彥提議道:

「既然崔侍郎認為孤這百朝文武皆為擺設,那崔侍郎你便替代孤去看看孤的河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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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出道吧!神明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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