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綱吉站在穿衣鏡前,一臉糾結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蓬鬆而凌亂。
「里包恩,你說他會去上學,不會是你在騙我吧。」他猶豫片刻說道。
流浪者真的會去上學嗎?他究竟是去學習還是去跟雲雀爭奪並盛中學一把手的位置?
他本來已經足夠熱鬧,平靜一去不復返的日常中難道又要增添隨時席捲整個學校的龍捲風了嗎?而且流浪者雖然力量很強,但他其實真的是個普通人的吧?萬一不小心被參進黑手黨的爭鬥里怎麼辦?
里包恩看著蠢綱已經在穿衣鏡前磨蹭了十分鐘,除了越來越亂的頭髮,沒有任何別的變化,心情逐漸暴躁,嘴上很柔和掐著嗓子故作可愛:「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綱吉聽見瞬間轉頭,一臉控訴,如果不是看見列恩已經爬在里包恩手指上變成了槍,威脅的對準自己,他一定會列舉出無數里包恩欺騙他的事例。
里包恩:「有嗎?」
綱吉:「沒有!沒有!!快把槍收起來!」
里包恩從善如流的威脅完人,列恩爬回帽檐上重新變成了變色龍,乖巧可愛看不出剛剛的恐怖。
「給你十秒鐘時間準備。如果今天無法成功邀請他出門,我真的會在你頭上開個洞哦。」里包恩輕鬆道。
「...我今天是不是只能選在死在你手裡或者死在他手裡兩種選擇。」綱吉抱著頭蹲在地上,幾乎把自己埋進了牆縫中,用這種方式逃避現實。
里包恩見此,無聲嘆了口氣。
「阿綱,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的不願意就傾瀉一切力量來幫助你,你的逃避在巨大的洪流中半分都無法抵抗,想要活下去,只能站起來,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改變現狀,就只能順著洪流而動。」里包恩聲音沉沉,原本的輕快消散,訴說著這個世界無可奈何的真理。
他跳到綱吉的肩膀上,用手指摸了摸綱吉柔軟的頭髮,好像是在安慰。
綱吉微微抬起頭,聲音弱弱道:「洪流是你吧!」
里包恩原本臉上裝出的寂寞與無助一下子化作了憐憫的神色:「對啊,所以洪流現在準備讓你出門,你就必須出門,啊,對了,五,四...」
綱吉在意有所指的威脅下——不想落水裡被沖走現在就給我跳起來去流浪者家!
欲哭無淚的連滾帶爬從家中鑽了出去,只來得及敷衍一句藍波從窗口探出頭來問的一句:「阿綱你要去哪兒!」
「你乖乖待在家裡!」
如果說這幾天除了學校和家裡去的哪兒最多,那一定是流浪者暫時居住的破舊小屋。
破舊...
小屋。
眼前的屋子鋪上了棕色木質地板,光可鑒人,空氣中蔓延著一股木質清香。
家具有序的擺放著,昨晚不小心打碎的小物件屍骸也被清理乾淨。原本只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窗沿也安上了窗戶,透明的玻璃窗打開著,清涼的風流從外面湧進來帶來舒適的溫度。
而流浪者靠在沙發上,腳邊放著大約半米高的書籍,而等綱吉進來時,他正好把最後一本合上放在書堆之上。
「...你很閑嗎,三天兩頭這個辭彙都不足以形容你來我這裡的次數和頻率。」流浪者看著氣喘吁吁,臉色發白,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的柔弱寵物,有些頭疼的摁了摁額頭。
「還是說,你用跑我這裡的過程當做鍛煉身體?」
聽出來流浪者語氣中的不悅,綱吉一個激靈站穩身體,眼神隱晦的看了一眼裡包恩,本想求救。
『如果無法邀請他出門,那你的消息就會以附近河流發現一具無名男屍的報道出現在明天報紙上。』
眼中威脅,讓綱吉看了個正著。
曾經無數次祈求里包恩將讀心術教給他,但現在真真切切看見里包恩心思他沒有一絲快樂!
太過分了!
「過來坐。」
心臟不由自主的緊張直跳,並不是因為強烈的運動,而是對里包恩威脅的恐懼,流浪者可能會趕他出門的失落。
就在綱吉閉住眼睛,打算溺死在自己世界里,不去面對更加凄慘,左右為難的現實世界中時,流浪者的聲音帶著無奈響起。
綱吉有些驚訝的抬頭,只見流浪者拍拍身側的沙發,沒有惡意,也不是嘲諷。
真的在邀請我嗎!
這個想法讓他的大腦內充斥了一大團棉花球一樣,軟軟的喪失了任何危機感,忙不迭過去坐下,心想:里包恩的任務他已經完成一大半了!
甚至沙發都不是什麼沙發形的炸彈,軟軟的讓他的身體幾乎陷進去!
所謂的天堂,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所有的緊張煙消雲散,鼻尖有一股淡淡的樹木清香和不知名的花香,讓人神志清醒,卻又不忍睜眼。他甚至能躺在這張沙發上就這麼度過一天。
流浪者好笑的看著渾身懶洋洋,一副躺在沙灘上的舒服模樣的綱吉,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人的臉孔:「我要是沒有記錯,這裡是我的房間,比主人家還輕鬆自在,你也真是厚臉皮。」
綱吉嘿嘿笑笑,似乎不覺得流浪者這句話是在訓斥他。
他靠在沙發上,腦袋微微側向流浪者,柔和著聲音道:「我一路跑過來都沒有停下,真的很累啦...」
流浪者挑眉:「怎麼,這是在撒嬌嗎,算了...你要喝什麼嗎?」
綱吉被一句撒嬌說的臉色猛然漲紅,暗罵自己為什麼突然在別人家裡這麼輕鬆,連忙正襟危坐,嘴中喃喃:「什麼都行。」
流浪者看著好笑:「不用這麼緊張,能撒嬌不是壞事,習慣撒嬌不就說明你生活在一個幸福,和平的家中。」
說完,他走出了門外,剛剛綱吉進來時看見門口擺放著一個小爐子,上面熱著茶。
綱吉的愜意消散,流浪者的話總有讓他心臟被捏緊的不安,他抬手摸著心臟,無言的寂寥環繞其中。
流浪者這麼說...是因為,他沒有嗎?
這個猜測讓他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甩了出去。
不不不,不可能,流浪者實力強大,身上的衣服華貴說明家世也很好,臉又長的好看,怎麼可能會羨慕...
羨慕,為什麼他會想到這個詞?
可如果他真的生活在安定而又和睦的家中,為什麼會獨自一人來到這裡。
綱吉緩緩抬頭環視一圈房間,現在的房間被細心挑選的傢具所填滿,但在不久前,不過是個只有堆積著建築廢料,連踏入都讓他覺得陰寒不已的房間,骯髒而破敗。
他不由的想起第一次在這房間見到流浪者時的場景。
他淡漠的坐在一張堅硬的沙發上,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的月亮,屋子內並不會因為流浪者的存在而增添一絲活力,而流浪者...也習慣了這樣寂寥,略顯骯髒的環境,神色間沒有一絲嫌棄。
流浪者他,真的在漫無目的的流浪著。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過往,沒有未來。
綱吉抓著胸前的衣物,挫敗和寂寞的心情,似乎從流浪者身上划入他的心中,巨大的苦楚讓他近乎無法喘氣,大張著嘴巴想要汲取一絲空氣卻又被強烈的哭泣慾望所阻礙,雙手顫顫巍巍遮在臉孔處,好不容易才將喉腔湧上來的酸澀壓下,沒有丟臉的哭出來。
他抽了兩下鼻子,似乎想要轉移注意力一樣,四處看看,眼睛最終定格在了腳邊流浪者之前看著的書籍上。
綱吉彎下腰,順著書籍從下到上念著。
「一年級國文,一年級數學,一年級英語,二年級國文...」這不是教科書嗎?!
還是小學全部的教材!怎麼回事?!
說來慚愧,綱吉一開始以為流浪者只會看一些艱澀難懂的外國小說,或者哲學一類的書籍,沒想到是這些。
巨大的驚訝,讓他伸手戳了戳同樣坐在沙發上環顧屋內的里包恩:「為什麼看這些啊?」
里包恩壓了下帽檐,低沉聲音:「因為他從來沒有上過學,好不容易拜託我幫忙跟你上一所學校,但如果跟不上你們的學習進度,以他的自尊心來想,一定羞憤不已,所以才打算在正式開學前自己學學吧。」
等流浪者端著兩杯茶水回來,就看見一開始恨不得睡在沙發上一臉舒爽的綱吉,紅著眼眶,眼睛里淚珠流轉,要掉不掉的可憐樣子看著自己。
不過出去了幾分鐘,什麼人又惹得這小傢伙這麼傷心了?
流浪者愣住,竟然一時間站在原地,遲疑不前。但這失態只有片刻,他玩味的站在門口,等待事態有什麼有趣的發展。
綱吉抬手,狠狠擦過眼睛,又把眼周的皮膚磨的更紅了些,他猛然站起身,在流浪者有些錯愕的眼前,向他跑去,張開手臂,毅然決然抱著就算被打也沒關係的奮不顧身的姿態。
流浪者皺眉,渾身緊繃,竟然有向後退兩步的衝動,他咬著牙好不容易壓制了這種心情,低聲威脅:「你要做什麼?」
在話語之中,綱吉雙手抱住流浪者的腰,臉埋在對方脖頸中,緊緊抱住。
許久沒有這麼親密的姿態,讓流浪者的身軀驟然緊繃,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已經動了殺心將靠近他的人碎屍萬段。
但就算沒有,他的手臂也綳出青筋,一副要扔出去暴躁模樣。
流浪者微微掙扎動著,聲音提高了一瞬,帶著不可思議:「你在做什麼!放開我!你難道真的跟狗一樣同化了嗎!」
回應他的是綱吉有些顫抖的身體,他比起是鉗制流浪者的人,更像是被欺負到可憐哭出來的小狗。
流浪者深深吸了一口氣,端著茶杯的手幾乎將杯子捏住裂痕:「...你最好解釋一下。」
綱吉哽咽著:「沒關係,以後我會教你學習的!」
流浪者:「???」
你教?教什麼?教我怎麼向小嬰兒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