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們管這個叫治病?
找不到開關的簡潔頂燈,很不合時宜(乾的漂亮)地亮起,昏暗不清的視線猛然變得清晰。
鏡中模糊的形象也隨之亮起。
「噗」,乾淨整潔的衣服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輕細的聲響。
如果是在平時,我一定會著急忙慌地拾起來,可現在的我只是一動不動。
「啊……我,這……」
不同於玻璃上那僅能看出輪廓的倒影,銀鏡上的我非常清晰,連每一根髮絲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著世上另一個人的面孔,我不禁感慨:
「沒想到啊,我竟然還變成女的了,這可真是有趣……」
我一副古井無波的神色,就像是在對待別人的故事一般。
不過我的鎮定也只能持續一瞬間罷了。
「有趣個頭啊!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抓住鏡子劇烈地搖晃起來,可這面銀鏡遠比我想的要穩固。
任憑我肆意搖晃,也自是紋絲不動,一陣徒勞只顯得我很蠢。
「唉——」泄憤失敗的我悻悻地放過了鏡子。
對這些接連不斷來襲的變故,我身心俱疲地躺倒在了身後的床上。
就像是吃的太多,消化不能,最後積食了一樣。
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未免太多了點吧。
雖然也想撒潑打滾……但問題是用來解決的,不是用來給我抱怨的。
「大」字朝天躺在床上,我的腦中浮現一個詞
——「性別轉換」
有人覺得這種事很有趣,作為故事值得一看。
「男扮女裝」「女扮男裝」,其實也是在不付出巨大代價下對這一課題的淺顯嘗試。
我想這世上應該也不乏有人想象過:假如自己的性別反轉,真到那時會怎麼樣?自己會不會生活的更好?
我是否也曾如此設想,並規劃過呢?
不過當這件事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就不再有趣了。
哼,這可屬實是有點葉公好龍的意味了。果然啊,有些東西還是只存在於書中比較好。
不過對一些少數群體來說,恐怕得樂翻了吧。
想到了那些我僅在媒體上見過的性別認知障礙症患者。
剛有了這個念頭,我就自嘲地搖了搖頭,我又怎麼可能理解他們呢?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無論願不願意,接不接受,這已經實實在在地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了。
那——不如我們換個身體玩玩?
開玩笑,哪怕是在這個世界,這種事想必也是不可能的吧。
「在剛才他們對我來到這個世界后那一年間發生之事的敘述中,我也恢復了極少量的記憶。在那些記憶里,我還是男身啊。為什麼我一覺醒來就……」
難不成是那所謂的「未知物質」的鍋?
想著想著,便突有困意浮現。
而當我想要對抗睡意時,就已然不可阻攔地沉入了夢鄉——那是對如今的我來說,顯得無比渺遠的聲音。
迷迷糊糊,一切都彷彿被蒙上了濃霧,無法分辨,又或許這只是我睡眼惺忪?
「媽,你曾想過成為男人嗎?」這個難道就是我過去的聲音?
「昂——當年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想象過,」不遠處看不到面目的女人帶著嚴重的地方口音回答道,「不過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我過去羨慕少年的不受束縛。也希望能夠像他們一樣瘋跑瘋玩,不受長輩約束,不會老是被啰嗦、叮囑:要淑女,要矜持。卻沒看到他們所需背負的那些:責任啊,期許啊。」
「就只是這樣嗎?」
「對這個世界來說,需要女的來維持陰陽平衡。對於我來說,我可以做許多男人所做不到的事。又因為同為女性,我才能有我現在的諸多朋友,才能享受到很多快樂,才有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短暫的沉默,似乎是在思考著是否有遺漏。
「因為我生來是女性,才能遇見你們,才能——成為你們的母親。」
樸實無華的話語構成了夢的一切。
忽近忽遠間,女人緩緩地望向我。
在夢境的終點,我似乎,看見了母親的面龐。
倏地夢鄉跌破,靈魂被無形的力量拖曳,撞破冰層,潛入深海。
暗海中的無數亂流沖刷著我的身體,就像海中被洋流裹挾翻轉,分不清上下,失去了方向感的游魚。
我不清楚我漂到了哪裡,只知道我在無限地下沉、下沉,不知要去往何處。
在混沌一片,難辯長短的時間裡,似乎見證了許多,又似乎一無所得。
最終,若有若無的一聲,靈魂墜出了這個世界。
我突然醒來,就如被灌注了靈魂。
與往常的夢境別無二致,夢寐中的一切,在醒后皆如融雪般消逝。
影影綽綽,不知所覺。
在各種各樣的過去我沒有經歷過「新鮮事」前愈發動搖的心,在這短暫的時間中歸復了常態。
我撫著心口,無言地從床上離開走到鏡前,重新審視現在的自己。
這時不該有多大的決心,也不該徘徊不前,更不該悶悶不樂、鬱鬱寡歡。
人不應該和自己過不去。
帶著靜謐的心情,我開始更換楓燁為我準備好的衣服。
換衣的途中,我發現我還是錯了。
當看到鏡子對面的我時,我還是懵了。
是因為我之前的想法是自欺欺人嗎?並不是。
只是……這個情況和我預想的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
光溜溜的,即非男又非女,讓我想起了一件東西;
最最樸素,沒有半點男女特徵的素體人偶。
「哇哦。」我發出了不成器的驚嘆。
我愣著愣著,又像被重鎚敲醒一般突然驚覺:
「那我以後是該去男澡堂還是女澡堂?!」
真是後知後覺。
……
總之歷經千辛萬苦,總算是換號好了衣服。
通過剛才短暫的觀察,我可以確定;除了臉比較像女的外,我的身體基本上沒有一丁點女性特徵。當然,和男性也搭不上邊。
還有一個佷難評價嚴重與否的問題,雖然我的身高是小孩子身高,但身體各部位的比例卻是成人比例。
女媧母親,您是捏我的時候沒泥了嗎?
玩笑歸玩笑,想想他們之前那含糊其辭的說法。
沒準還真有這個可能。
哦對了,還有我提到的去澡堂,上廁所,以及怎麼和男女相處這些問題(誰讓你現在兩邊都不算了呢),也只能等見到這個世界的人,看看人們的態度再做決定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突然就對這句楚辭有了新的感悟。
衣服整理好了,對著頭髮又犯了難。
捏著把梳子,照著鏡子,上上下下就是不知該怎麼處理。
最後放棄講究,伸出手隨便捋了兩把,不再雜亂便草草了事。
上輩子頭髮長一點都煩,更別說現在這如瀑的及腰長發了。
看我找個機會不把你給剪了,我在心裡惡狠狠地想著。
「說起來,我和他們完全不像是一家子啊。」
唯一相識之處就只有發色,還只有一小部分。
要我自己來用一個詞描述自己的發色的話,那就是——奼紫嫣紅。
從髮根處生長出霜葉般濃重的紅髮,於中部又順滑地轉為紫水晶般的顏色,最後又以赤金色落尾。
這要是給前世的我,怕是連家門都不敢出。
說回之前的話題,我有部分紅髮與楓燁相識,但僅憑一點實在很難說是他們孩子。
不僅長相大變,連性別都變了,你們到底是下了啥猛葯啊,我是越來越好奇了啊。
完事的我一瘸一拐,好不容易打開房門,將他們叫了進來。
行動還十分不便,看來又多了一個需要好好審問審問的理由。
制止了想要衝上來的楓燁和錦鍾,面色如霜的我冷冷地質問:
「說說吧,我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肯定很清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