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三災利害

玉玄殿里，江寒坐在榻上，面前一個火爐正煮著熱水，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

在他對面坐著紅櫻，身旁則是司劍、曉夢、春心三女。

紅櫻來玉玄殿里給江寒送上輔助修行的藥材、丹藥，並跟他講解修行的四個必備條件。

道家修行講究「法財侶地」。

這法財侶地為修行必須具備的四個條件，法為修真正法，正路訣竅，道門有三百六十旁門，令人眼花繚亂，但卻也不是普通人可得，俗稱「道不傳非人，法不傳六耳。」若無高人授法，費盡心思也無法修行。

而財為修行資財，衣食住行，都需要財物支持，道家認為「無財不養道。」

江寒那個時代的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丰也曾感嘆：「無錢難修鍊，不敢對人言，恨只恨，我無錢，晝夜告蒼天。」

修道之人也難以做到「不食五穀，吸風飲露」的境界，在一些修行當中也需要服食靈丹妙藥，輔助修行，這自是一筆大大的錢。

至於侶，不單隻是指道侶，更指修行過程中志同道合的道友，與道友一起修行可以在道法上互相精進，飲食起居也可以互相照顧，若遇到難關也可以互相辯證。在打坐入定之時也需要道侶在旁守護。

至於那地，指的是修行之所。道教有「洞天福地」之說，修行者選擇遠離塵世喧囂的清凈之地，最好便是高山之中，一來深山幽靜，遠離塵世，不受打擾，二來深山裡往往長有一定年度的藥材，可以采之服食，《仙學必成》有云：選擇適宜於修鍊的場所，須要近山林，遠城市，有終年不斷的泉水，有四季長青的樹木。東南方形勢開展，可以多得陽光；西北方峰巒屏立，可以遮蔽冬季寒冷之風。」

江寒聽完紅櫻的講述，就不禁有所感慨。

所以說，要是沒錢，就幾乎沒辦法修行，這法財侶地中，關於錢的就佔據了兩個。

也難怪後世道家沒落，普通人實在沒有足夠的錢財支持修行。

當然，這一世的他倒沒有這些煩惱，四個條件他都具備了。

三清門指望江寒能夠入道，自然會讓人傳授道法給他，也少不了靈丹妙藥輔助，連侶也給他安排好了。

江寒突然想到，道門在這個世界成為過街老鼠，然而三清門卻依舊能供三四百個道士修行，可見在三清門之中，還有一個提供他們錢財的富商。

否則就算三清門煉製丹藥來賣人，也不可能養活這三四百人，更何況許多丹藥是用來勾結朝廷官員，是白送的。

只是不知道這個富商是誰。

江寒悄悄地記住了這個發現，等回到京都，再慢慢調查。

紅櫻到此，除了給江寒送來輔助修行的藥材外，便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聽江寒講故事。

三清門已經打算將他放回去了，再不聽，下次想聽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了！

而且讓紅櫻之所以更加心急的是，段桃這兩日突破了元神境，抵達了煉虛境！

段桃只是聽了她那番講解，修鍊數日，便得以突破。

而她雖尚未突破，但也覺修為在飛快上漲，離四品合道不過一步之遙。

她便更加想知道西遊後面的故事了。

「這法財侶地你皆已具備，明日便送你離去。」紅櫻開口道。

終於要放了我了？江寒心中雖然狂喜，但臉上卻露出不舍的神情：「這麼快？我還想在桃花山莊上多待一陣子呢！」

紅櫻見了他這副依依不捨的神情，便更加相信他對道門已經極為崇慕，便微微一笑道：「來日方長，道法有言：丹基既凝，即可回家躬耕養親，做幾年高士醇儒，然後入山尋師，了全大道。彼拋家絕妻、誦經焚香者，不過混日之徒耳，烏足道!」

頓了頓，紅櫻說道：「何況，待你回到京都，道首還有事要交給你。」

對於這位道首江寒多日未曾見上一面，只知這位道首姓鍾，名無憂，時常閉關，哪怕那元夜也不曾露面，大小事宜都交給了太清的李司幽。

「替道首做事，我自當竭盡全力，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江寒適當地表了下忠心。

紅櫻道：「那日我們帶你回桃花山莊時，你在馬上曾講述了一個故事，我聽著甚是有趣，不如再講講。」

紅櫻也是露出自己此行的最重要的目的：聽故事！

江寒愣了一下，與司劍都是不約而同的想到那日在馬上的事。

「紅櫻姑娘說的是《西遊記》的故事嗎？」

「對，就是那個故事。」紅櫻說完，便發覺自己有些激動，用淡淡的語氣道：「昨日閑來無事，便想到你講的那個故事，頗覺有趣，倒想知道故事中的孫悟空有如何結局。」

江寒心想，看來紅櫻也喜歡上《西遊記》，這也不足為奇，西遊風靡幾千年，老少皆宜，誰聽了不喜歡？

江寒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容易，我講給你們聽就是……嗯，當時講到了哪裡？」

紅櫻裝作思索了一會，說道：「應該講到了孫悟空學完口訣那一段。」

曉夢，春心二女相顧茫然，心想紅櫻師伯怎麼了，什麼故事，真有那麼好聽的嗎？竟然跑到這要聽故事？

江寒也想了起來，笑了笑，便講道：「那麼我就講會《西遊記》，卻說……

那孫悟空切切記了口訣，對祖師拜謝深恩……過了三年……祖師復登寶座，道：「你既通法性，會得根源，已注神體，卻只是防備著三災利害。」

悟空聽說，沉吟良久道：「師父之言謬矣。我嘗聞道高德隆，與天同壽，水火既濟，百病不生，卻怎麼有個『三災利害』？」

祖師道：「此乃非常之道，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丹成之後，鬼神難容。雖駐顏益壽，但到了五百年後，天降雷災打你，須要見性明心，預先躲避。躲得過壽與天齊，躲不過就此絕命。再五百年後，天降火災燒你。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喚做陰火。自本身湧泉穴下燒起，直透泥丸宮，五臟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為虛幻。再五百年，又降風災吹你。這風不是東南西北風，不是和熏金朔風，亦不是花柳松竹風，喚做贔風。自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過……」

紅櫻，曉夢，春心聽到這裡，都是面有驚容。

雷災？火災？風災？

她們修行之初，便知修行會有雷災，只要躲過雷災便可成仙，這後面竟然還有火災？風災？

曉夢，春心二女只當江寒在講故事，雖覺得好奇，但也不放在心上。

而紅櫻心裡卻是湧起了強烈的危機感。

這些年她修行到煉虛境界，越發能感覺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大危機便在前頭等著自己。

正所謂：凡存心養性之理，窮神知化之方，天人感應之機，治忽存亡之候，莫不畢書之。

修行中人修行到一定程度，便會有天人感應，可以感應未來的危機。

紅櫻每次元神出竅，周遊於天，都能感應到一股來源於上天的強烈危機，卻又不知何時到來。

此時聽到江寒所述的三災利害，便立馬和自己感應到的大危機聯想到一起。

越想她心中就越驚懼，單是感應到那股危機，就讓她覺得無比驚懼絕望，而這還只是第一災。

哪怕她渡得過這第一災，後面竟還有火災，雷災等著。

但這第一災，只怕她也不能安然度過。

念及如此，紅櫻緊緊注視著江寒，期望從他口中聽到那躲三災的辦法。

江寒並不知道紅櫻的想法，他見四女聽得認真，便繼續講道：「那悟空聞說，毛骨悚然，叩頭禮拜道：「萬望老爺垂憫，傳與躲避三災之法，到底不敢忘恩。」……祖師說：「也罷，你要學那一般？有一般天罡數，該三十六般變化；有一般地煞數，該七十二般變化。」悟空道：「弟子願多里撈摸，學一個地煞變化罷。」祖師道：「既如此，上前來，傳與你口訣。」遂附耳低言，不知說了些什麼妙法。這猴王也是他一竅通時百竅通，當時習了口訣，自修自煉，將七十二般變化都學成了。……」

聽到這裡，紅櫻又是興奮，又是失望。

興奮的是世間竟然當真有躲三災的辦法，要知道道家修行至今，哪個大修行人不用挨雷劫？又有誰能躲得開？而故事中，菩提祖師竟然拿出兩種躲三災的辦法給那猴子選！

自驗證了前面的咒語真實有用之後，紅櫻便對這個故事所提到的功法法術深信不疑。

而失望的是這個故事中竟無明寫躲三災的妙法，連一兩句口訣也不曾透露，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原本就沒有寫明躲三災之法，還是江寒故意隱瞞。

但看江寒神情，應該尚且不知這個故事中的口訣都是真的，也不可能故意隱瞞什麼。

雖然故事中並沒有什麼口訣，但卻也給紅櫻開闢了一條思路。

紅櫻心中一動：自古以來，修行人在面對雷災都是強扛過去，躲到哪裡都沒有用，因為雷劫會跟著那個人劈！但若是以變化之法，或者真的能躲過天雷！

相比紅櫻心情的興奮到失落再到有了希望的轉變，司劍以及曉夢、春心三人則是當成尋常故事來聽。

司劍並不修道，自然沒有任何想法，而曉夢春心二女修為終究不如紅櫻，也聽不出這故事中的奧妙。

「……忽一日，祖師與眾門人在三星洞前戲玩晚景……祖師道：「你試飛舉我看。」悟空弄本事，將身一聳，打了個連扯跟頭，跳離地有五六丈，踏雲霞去勾有頓飯之時，返復不上三里遠近，落在面前，帶手道：「師父，這就是飛舉騰雲了。」祖師笑道：「這個算不得騰雲，只算得爬雲而已。自古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蒼梧。似你這半日，去不上三里，即爬雲也還算不得哩。」……」

曉夢與春心本來是當作尋常故事來聽的，雖覺得故事新奇有趣，但也無多少想法，只是聽到「神仙朝游北海暮蒼梧」這一句時，卻都是神色一動。

春心微微一笑，剛想說，朝游北海暮蒼梧，這故事也未免太過誇大了吧，哪有人能做得到？

但隨即看到紅櫻聽得認認真真，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心說，紅櫻師伯怎麼聽得如此認真？

「……祖師道：「凡騰雲之輩，早辰起自北海，游過東海、西海、南海，復轉蒼梧。蒼梧者，卻是北海零陵之語話也。將四海之外，一日都游遍，方算得騰雲。」……」

江寒講得興起，聲音也自爽朗起來，而紅櫻聽得入神，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難道世間竟然真的有這般騰雲之法？早上在北海，下午就到蒼梧？

雖說道門中人只要達到元神境，元神出竅便可御空飛翔，但比故事中的朝游北海暮蒼梧不知道差到哪裡去了！

元神出竅，御空飛翔，日行千里便算是多的了，如今的道首乃是當世的大修行人，做到日行千里或許還難，但要做到朝游北海暮蒼梧根本不可能。

再聽到江寒講述菩提老祖傳了筋斗雲，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紅櫻更是心神劇顫，眼睛一紅。

翻一個筋斗才多少時間？一個筋斗就十萬八千里？

那日行百萬里只怕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世間竟然擁有這種大神通。

只可惜，江寒講述的故事裡並沒有提到筋斗雲的口訣，這也讓紅櫻好生失望，忍不住開口詢問：「那筋斗雲的口訣是什麼？」

江寒愣了一下，心想這孩子聽入迷了啊！隨即笑道：「哪有什麼筋斗雲的口訣啊，這故事只是瞎編的，紅櫻道長，莫要當真。」

「呵呵。」紅櫻冷笑了一聲。

瞎編的故事？那前面修行的口訣是怎麼回事？

你當我是小孩子啊！

看來這江寒或許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而是故意隱去了各種神通的口訣。

或許，他本身看不懂這些口訣，無法修鍊，卻故意略過。

不錯！一定是他故意隱瞞！

紅櫻越想就越覺得有道理！

「既然他故意隱瞞，哪怕他不解那些咒語，但必定也深知那些咒語的重要……日後我要全力幫助他，保護他，此人所行都是正事，算得上君子，我以誠心待他，他終究會回饋我。」紅櫻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紅櫻還不知道自己選對了路，日後對她有多大的幫助。

江寒也明顯感覺到紅櫻看自己眼神的轉變，似乎變得更加的和善，還有一絲討好的態度。

之前上山後，紅櫻看他的眼神也很和善，該有的禮數都有，但這種態度不過浮於表面，紅櫻仍然將他當成囚徒。

但現在似乎把他當成了朋友。

江寒心想難道是錯覺嗎？總不會一個故事就把這位道門的高層給打動了吧？

他繼續講西遊故事，講到孫悟空因賣弄本事被趕出斜月七星洞，回到花果山打死了混世魔王，這西遊的第二回也就講完了。

但他講完了第二回，四女卻猶然聽不足，尤其是曉夢和春心，哪裡聽過這麼跌宕起伏、環環相扣的故事？一下子就聽得入神，急忙纏著江寒讓他再講一回。

江寒看了司劍一眼，見她臉上浮現意猶未盡之色，便道：「好吧，《西遊記》第三回：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盡除名。開講！」

「卻說美猴王榮歸故里，自剿了混世魔王，奪了一口大刀，逐日操演武藝……」

江寒一口氣講了下去，講到孫悟空到龍宮索要兵器，取走定海神針時，四女臉上異彩紛呈，聽得如痴如醉。

講到孫悟空被黑白無常勾到了幽冥地府時，四女也紛紛露出擔驚之色。

紅櫻則是心想，難道任那孫悟空本領如何高強，卻終究也要被陰曹地府勾魂嗎？

「……「我老孫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已不伏他管轄，怎麼朦朧，又敢來勾我？」那兩個勾死人只管扯扯拉拉，定要拖他進去。那猴王惱起性來，耳朵中掣出寶貝，幌一幌，碗來粗細，略舉手，把兩個勾死人打為肉醬。自解其索，丟開手，輪著棒，打入城中。唬得那牛頭鬼東躲西藏，馬面鬼南奔北跑，眾鬼卒奔上森羅殿……」

當江寒講到猴子大鬧地府時，紅櫻心頭又翻起了驚濤駭浪。

陰曹地府那是什麼所在？那隻猴子竟然能大鬧地府？

講到後面，孫悟空勾掉了生死薄，打出幽冥界，四女聽得靜默無言，心裡浮現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猴王形象。

而隨著天庭招安，太白金星請猴王到天庭做官，這第三回也結束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江寒講得唇乾口燥，道：「剩下的以後再講吧！」

司劍，曉夢，春心雖然還聽不足，但見江寒講得嗓子都有些變聲了，也就沒有強求他講下去，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紅櫻則是心想，自己要回去想想如何用變化之術來躲這個三災利害。

……

……

這一日，江寒騎馬與司劍離開了桃花山莊，隨他離開的還有曉夢和春心二女。

三清門總算對他放了心，相信他已歸附道門，不再將他拘在這桃花山莊上，而是放他離開。

但仍然讓曉夢和春心兩人跟著江寒離去。

江寒自然知道這兩人表面上是跟著自己，教自己修行，事實上是道門派來監視自己的。

一出桃花山莊，江寒心裡便長長鬆了一口氣，總算離開了這桃花山莊了，這些日子在山莊上他看似平靜，其實總是提心弔膽，唯恐三清門突然改變主意，對自己動手。

至於三清門給的那些丹藥，他也一粒沒吃，唯恐其中摻雜著什麼毒丹。

離了桃花山莊十餘里地后，司劍便看向江寒，目光微微閃動，右手也悄然按在秋水劍的劍柄上。

江寒看了她這個動作，就知道司劍想聯合他將曉夢、春心二女斬殺，徹底擺脫三清門的控制。

江寒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動手。

司劍雖不曉其意，但也沒有貿然動手。

就在他們離去三個時辰后，桃花山莊中，寒露道人來到李司幽的書房。

「江寒同曉夢，春心已經離開桃花山莊了，即將到了雲州城，路上仍以禮相待曉夢、春心二人，與在山莊上無二。」

李司幽微微點頭，江寒雖發了誓言，這些日的表現也不錯，但他心裡總歸留了個心眼，既命曉夢春心二女跟從，同時也命玉清高手跟上去，看看他是否一出桃花山莊便違背誓言。

現在看來，此人倒是真的忠心了三清門。

「待他們進入雲州城，玉清的人就不敢接近了，是否要將他們截留下來？」寒露道人問道。

李司幽搖頭道：「不，就放他歸去！」

寒露道人道：「雖說他立了誓言，但我只怕會放虎歸山。」

李司幽淡淡道：「放了他，比留著他有用。再者，放虎歸山？我能放他，便能再將他拿下。」

眼見李司幽如此自信，寒露道人也不再多說。

……

……

江寒與曉夢、春心等人終於來到雲州城，江寒望著雲州城，心中長長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道：「我要去見太學府的學正，不好解釋你們二人的來歷，你們易容改扮，留在城外，待我回京之時，你們二人再扮作流民，前來尋我，我再帶你們回京。」

曉夢和春心聽到這話，互視一眼，均感有些不妥，她們二人是寒露派來監視江寒的，若是分開還怎麼監視？

但江寒所說也沒有錯，她們若是跟著他，他也難以向太學府的人解釋她們的來歷。

而且江寒對她們二人恭敬無比，理應不是找理由將她們撇開。

「好，我們便在城外等候。」曉夢道。

江寒與司劍進了城，司劍便蹙眉道：「為何不直接把她們誑進城殺了？」

江寒微笑道：「道門流傳至今，底蘊不淺，三清門想要用我，我何不想利用三清門？殺了她們，一無所獲，保持玉清副門主這層身份，我便能反過來利用她們給我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