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
吃完飯後到家已經將近十點了。
閔千結還在隔離的時候閔玧其就跟他說牆已經打通了，也按照預期裝修好了，還發了圖片給他看。
因為兩間屋子的裝修風格很相近，牆被敲掉后除了顯得本來就大的空間顯得更開闊了以外，反而沒什麼拼接的突兀痕迹。閔玧其把傢具都挪了位置，還收拾了一面牆出來專門擺他收藏的酒還有一直堆在書房的樂器。
「我在想要不要把一間客房改成工作室，」閔玧其打開客廳的燈，「這樣我就不用去公司上班了。」
「我還以為你想改成健身房。」閔千結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我下午就想問你了……你是不是又開始健身了？」
閔玧其骨架大，真要健身的話練肌肉很容易。他之前看起來瘦是因為刻意沒怎麼練過，再加上經歷的不好的事情太多，心理身體的壓力都很大，看起來就很瘦弱。
還有一點就是他的腿無論怎麼練都像是沒走過路似的，纖細得看不出肌肉，又喜歡穿寬大的上衣，有些時候看起來就好像跟閔千結差不了多少。
但事實上閔千結穿起來剛好合適的那些衣服閔玧其一件都穿不上。
「去練了肩，醫生不是說肩膀最好有肌肉保護嗎。」閔玧其說的是他之前去複查的時候醫生跟他說的話，「他說恢復得挺好的，但是跳舞的時候還是最好纏著繃帶。」
「他讓我問你前幾天下雨的時候腿有沒有不舒服，」閔玧其屈指敲了敲閔千結腿側，「還疼嗎？」
閔千結實話實說：「有一點。」
閔玧其：「腰呢？」
「……好一點了吧？」閔千結不確定道，「反正坐久了沒以前那麼疼了。」
「沒事，客卧的硬板床已經被我換到主卧了，」閔玧其拍拍他的肩，「我陪你一起睡。」
閔千結：「……」
突然很想把打通的那堵牆重新給堵上。
閔玧其從水壺裡倒了一杯剛燒好的開水，衝上早晨冷好的涼白開遞給閔千結：「前幾次我弄你的時候腰和腿有不舒服嗎？」
「……」
閔千結轉頭看了眼時間。
閔玧其也跟著看了眼時間：「怎麼了？」
「你一定要在這個時間問我這種問題嗎？」閔千結覺得有些好笑，「我要說不舒服呢？今天就算了？」
「哦，那倒不會，」閔玧其在自己的杯子里裝滿冰，低頭倒水，「綁個護腰就可以了。」
閔玧其看著清水慢慢填滿剔透冰塊的間隙，腦子裡想的卻是下午的時候閔千結腰上綁著的、被水浸濕的收音器綁帶。
這個東西他們都熟得不能再熟，但是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他系著這麼要命。
閔千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捧著水靠在料理台邊，越想越覺得好笑，差點給自己嗆到。
「我真的，」閔千結組織了半天語言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這個事，「……我上一次這麼無語還是在你直播告誡粉絲要一邊補物料一邊吃補品的時候。」
「我還把我以前打籃球用的護膝找出來了，你要覺得疼的話穿上也行，」閔玧其伸手等閔千結把水喝完，「要喝什麼茶？」
閔千結心說是，所以你往我脖子上扣那些東西一定是怕我閃著脖子吧。他都懶得去戳穿他，把杯子塞閔玧其手裡后就去洗澡了：「竹葉青。」
閔千結在四川長大，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喝茶。到了韓國后這種習慣更甚，茶几乎算是他的日常飲水了，就算是晚上喝也不會睡不著。
閔玧其第一次看他這麼乾的時候也學著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結果練習了一天的疲憊到床上全都消失不見了，越躺越清醒，睜著眼一直到快五點了才睡著。
閔玧其倒掉第一遍洗茶的水，用沸水沖泡后蓋上蓋子。他在余香里想起了他們少年時的往事，靠在閔千結剛剛靠過的料理台邊輕輕笑了。
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睡過了整整兩節課的日子彷佛還在昨天，卻一晃眼已經這麼多年了。
他們真的一起走過了好遠好遠的路，卻因為一直在彼此身邊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閔玧其依舊清晰記得第一次見到閔千結的樣子，但是記憶中那個單薄漂亮的人都快要二十七歲了。
閔千結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坐在琴凳上發獃的閔玧其。
他剛剛還在想要不要自己在家染個頭髮，但是又拿不定要染什麼眼色，乾脆發了個官咖讓阿米們幫他決定。
「想什麼呢？」閔千結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隨手戳了幾個音，「不是說有新歌給我聽嗎？」
閔玧其的目光落在閔千結碰的第一個琴鍵上：「……」
閔千結敏銳地察覺到閔玧其的情緒有些不對：「你怎麼了？」
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閔玧其盯著閔千結看了一會兒，輕輕把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沒什麼，就是感覺有好多人都好喜歡你。」
閔千結拍拍他的腦袋：「想嫁給你的人也挺多的。」
閔玧其突然把頭抬起來，想說什麼卻又閉嘴了。他靠在閔千結身上卸了力，伸長手臂圈著他的腰。
他沉默了一會兒，悶著聲音說：「……不一樣。」
閔千結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閔玧其親了親他的側頸，「我說我很想你。」
兩個人很安靜地抱了一會兒。
閔玧其解開閔千結脖子上戴著的細細的銀鏈，取下后攏在掌心：「洗澡怎麼不取項鏈。」
「忘了。」閔千結垂眸褪下手指上同樣忘了摘的幾個素圈，一起塞閔玧其手裡。
「我本來準備在你生日那天去紋的，但是我真的太想你了。」閔玧其合上鋼琴頂蓋，然後把閔千結取下的那些配飾放上去，「實在沒忍住，我就去了。」
「紋哪了？」閔千結掀開閔玧其衣領看了一眼，「不是說不喜歡紋嗎？」
「本來想紋在手腕的，後來又覺得太顯眼了，」閔玧其沒回答后一個問題，也沒有具體說紋在哪了，「等會兒你自己找吧。」
閔千結是親眼見過閔玧其鮮血淋漓的樣子的，對「手腕」這兩個字太敏感了。
閔玧其一般不會在閔千結面前談論這個話題，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說的那些話全都在往閔千結心上戳。
「他在我手腕上畫了個草圖，大概這麼大，就在這裡，」閔玧其在左手手腕上大致比劃了一下，「我當時就在想，要是我早一點紋上去，會不會就不捨得割了。」
閔千結本來就覺得閔玧其情緒有點不對，現在更是確定他絕對是受什麼刺激了。
但是他還是沒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
還好，沒有發燒。
閔千結看不得閔玧其這麼可憐兮兮的樣子：「你又聽誰說什麼了？」
閔玧其就跟沒聽到似的，又往閔千結身上黏，就像是閔帕卡成了精。
「如果你沒有來韓國，就一直呆在中國上學工作，你會在多久結婚？」
閔千結實話實說：「不知道。」
閔玧其也沒有非要讓他說個答案出來：「那你覺得我們會認識嗎？」
「如果你出道的話，我或許會隔著屏幕喜歡上你，」閔千結像是撓paka那樣撓了撓閔玧其的下巴，「沒出道的話就說不準了。」
閔玧其偏過頭：「你會來韓國嗎？」
「會吧，」閔千結仔細想了想，「畢竟有一個韓娛萬家牆頭的姐姐，我會陪她來看演唱會的。」
「那我還是出道吧，」閔玧其喃喃，「我不做聽媽媽話的乖孩子了。」
閔千結突然想笑：「那我就一邊吃補品一邊熬夜補你的物料吧。」
閔玧其眨了眨眼睛，輕聲說了一句好。
「我有時會覺得『我愛你』這三個字太沉重了。」閔玧其靠在閔千結肩上閉上眼，「在我的認知里，愛和喜歡不是一種感情。我喜歡很多東西，但是能稱得上愛的幾乎沒有。」
「你以前也跟我說過很多次，但是我知道，那只是因為你的母語不是韓語而已。」
因為母語不是韓語，所以閔千結說一些很肉麻的話並不會難為情。就像是他可以毫無負擔地開玩笑叫「歐巴」，卻會在用中文喊他「哥哥」的時候不好意思。
「直到夏威夷的時候。」
閔千結喊完「對不起」和「謝謝你」之後靠在閔玧其耳邊說的三個字阿米們已經快要解析瘋了，最普遍的猜想就是「我愛你」。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三個字閔千結是用中文說的。
「閔千結你知道嗎，」閔玧其的眼尾有些泛紅，但是他又在笑，「我本來都快要放棄你了。」
「喜歡你已經很讓人痛苦了，真的，愛上你的話我會死的。」閔玧其把手臂收緊，像是守著珍寶的巨龍，「我媽媽是不是跟你說過，就算我們分開了，也請讓你把我當成一個普通朋友？」
閔千結啞然：「……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閔玧其自嘲地笑了笑，「原來你們真的說過啊。」
「……」
「不要把我當普通朋友，求你了，恨我都可以，你要是愛上別人的話我真的會瘋的。」閔千結總覺得閔玧其哭了，但是他看不到，只能聽見他的聲音，「你說你心疼珍哥心疼南俊心疼柾國，每個人都被你說了一遍。但是你怎麼不心疼心疼我啊，明明我才是最苦的那個。」
「我昨天夢見你不見了，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醒來后你也沒有在我身邊，」閔玧其的手臂又收緊了一點，「……中國真的太大了，我找不到你。」
閔玧其很用力，箍得閔千結的蝴蝶骨都在泛疼，但是他沒有掙開。
閔玧其偏過頭來和他接吻，閔千結嘗到了他口腔里苦澀的酒味。
閔千結撩開他遮擋著眉眼的劉海：「你想就在這裡嗎？」
「可以嗎？」閔玧其眼神里的侵略性沾染著無害和落寞，「可是我還沒洗澡。」
閔千結親了親閔玧其泛紅的眼睛，俯身去解閔玧其的扣子，在鋼琴和琴凳的空隙間跪了下來。
他安慰不了閔玧其，因為他也在害怕同樣的東西。佔有慾越強烈安全感就越缺失，有時候突然產生的想法連自己都覺得荒誕可笑。
就比如，他剛才也想問問他，鋼琴和自己，到底哪一個才是你口中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