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降而復叛
雲中,元淵軍帳。
「老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元淵看著戰略地圖搖著頭嘆息。
「王爺,看樣子咱們要和他們打硬仗了!」賀拔勝自信滿滿地看著元淵,賀拔允、賀拔岳二人也連連點頭。
「對,有賀拔兄弟在,咱們不怕!硬碰硬!」各位將軍起了哄,賀拔勝憨厚地向大家致意,背挺得更加直了一些。
1.於謹出馬
元淵看到大家熱情高漲,自己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但右手邊的於謹始終一言不發,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思敬呀,你在想什麼呢?」元淵叫著於謹的字,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於謹。
於謹慢慢開了口:「破六韓拔陵有二十餘萬人,在人數上有絕對優勢,硬拼恐怕是不行的。」
「那於參軍有何高見?」賀拔岳攔住了要發作的賀拔勝,笑著問。
「如今生靈塗炭,流民蜂起,依在下之見,我們應當分化瓦解敵人,最好能把破六韓拔陵的盟友柔然人、鐵勒人都招降過來,那麼必能事半功倍,儘快結束戰爭。」於謹雙手撐著案幾,一邊說一邊環視大家。
像一道光射入了眼睛,元淵忍不住鼓掌:「好辦法,不愧是思敬!」
賀拔勝聽了也不由得從鄙夷轉為佩服,他還是有點不服氣,生怕別人說他有勇無謀,他反問於謹:「計策倒是好,敢問於參軍,這計策誰去執行呢?況且柔然首領阿那瑰之前還恩將仇報,他會幫助我們?」
「在下曾經和這些部落打過交道,也略懂他們的語言和風俗習慣,如果大家不嫌棄,本人願意去走一趟」,於謹大義凜然地說,「阿那瑰不過是渾水摸魚之輩,曉之以理即可。」
大夥也無話可說,一致同意於謹去開展外交活動。
在陰山以北,於謹讓侍衛們留在原地,他帶著賀拔勝進入了阿那瑰的大帳,阿那瑰本來是躺著的,他覺得和魏人沒什麼好說的,不過一看賀拔勝也來了,他立刻坐了起來,賀拔勝的威名他可是早就聽說過。
「不知二位親自拜訪,有何貴幹呀?」阿那瑰明知故問。
「我是來替你消除禍患的。」於謹鎮定地說。
「禍患?我有什麼禍患?哈哈哈哈······」阿那瑰差點沒笑噴,帳中其他柔然貴族也開始大笑。
「哈哈哈······」於謹也開口笑了,隨即便開門見山,「您上次恩將仇報,南侵大魏,這是不義;現在助紂為虐,跟著破六韓拔陵擾亂百姓,這是不仁。不仁不義,您覺得天下人怎麼看您?您覺得破六韓拔陵還會信任您多長時間?」
於謹整個說話的過程,賀拔勝一直按著劍瞪著阿那瑰。
聽於謹說完,阿那瑰等人陰沉著臉。
「如今天子聖明,西北胡琛、莫折念生已經陷入絕境,南方的梁國也被我們擊退,只剩下破六韓拔陵和他手下那些無組織無紀律的流民,他們的失敗是必然的,到時候朝廷大軍所指,柔然又該何去何從?」於謹說的慷慨激昂,不知不覺都走到了阿那瑰面前。
阿那瑰不住地點頭,他好像找到救命稻草那樣,眼睛一直沒離開過於謹,心中暗自讚歎:「這魏國真是天命所在呀,國家危難之際,還有那麼多仁人義士。」
在和其他柔然貴族協商一致后,阿那瑰決定出兵幫助北魏平叛。阿那瑰的十萬大軍朝著懷朔、武川兩地席捲而去,破六韓拔陵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被人插了一根針進去似的,捉襟見肘。
他派人去辱罵阿那瑰,隨後帶著二十餘萬流民南下黃河避其鋒芒。
離開阿那瑰軍帳后,於謹故伎重演,又單槍匹馬去說服了鐵勒人首領也列河,也列河率領三萬多戶南歸北魏。
2.一舉擊潰
破六韓拔陵這次真發怒了:「阿那瑰那小子人多,咱們打不過也就算了;這鐵勒人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敢背棄盟約跟著魏國跑,真是無可救藥!」
「是的,大王。末將願帶領大軍前去教訓這些鐵勒人,讓他們感受到我們革命軍的實力,叫他們知道咱們革命的堅定性!」說這話的是破六韓孔雀,他與衛可孤是破六韓拔陵的左膀右臂,如今他是破六韓拔陵最信任的人。
破六韓拔陵朝他點點頭,派他去截擊也列河。
於謹早就料到了破六韓拔陵的這一步。他從也列河帳中出來后,便對元淵說:「破六韓拔陵得知也列河來歸附,他一定會來截擊的,如果等他搶佔險要地方,我們就很難再有機會,不如以也列河為誘餌,咱們伏擊破六韓拔陵,定會大功告成。」
元淵、賀拔勝等人對於謹的分析心服口服。元淵率領大軍在折敷嶺等著也列河,等著破六韓拔陵。
不一會兒,也列河帶著他的部眾緩緩出現在元淵等人視線里,元淵心裡想著:「對不起啦,為了徹底擊潰賊兵,只能暫時委屈你們了。」
突然,就在鐵勒人的身後揚起了塵土,破六韓孔雀帶著幾萬騎兵,浩浩蕩蕩撲了過來。「不好!」也列河大叫一聲,鐵勒人也是亂作一團,他們拖家帶口的,根本沒有作戰能力。
賀拔勝正躍躍欲試,於謹卻按住了他:「賀拔將軍再等一等,等賊兵亂了陣腳咱們再出手。」
不一會兒,破六韓孔雀的士兵就像蚊子吸血那樣,不吸飽絕不鬆口,不把鐵勒人洗劫空絕不鬆手,他們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就是現在!」於謹大聲說道。
賀拔勝像被壓制太久的彈簧,砰的一下就彈了起來:「兄弟們,跟我一起殺!」
魏軍像潮水一般洶湧澎湃,朝著革命軍席捲而去,革命軍正忙著搶劫財物呢,根本沒有絲毫準備,死傷無數,破六韓拔陵毫無招架之力,被賀拔勝的長矛刺死。
後續跟進的破六韓拔陵大軍聽說最能打的孔雀都陣亡了,陷入極度恐懼之中,任憑他們的大王怎麼勸說,怎麼宣傳革命的堅決性都沒用。
雪上加霜的是,元淵的北伐大軍趁勢全軍出擊,革命軍立馬錶示投降,破六韓拔陵帶著幾十個人消失在草原深處······
此刻是525年6月。元淵命賀拔勝三兄弟跟隨元纂駐守平城(山西大同),自己和於謹帶著也列河的部眾回朝復命。
3.婚外戀
首都洛陽,元詡為元淵舉行了盛大的慶功典禮,這是六鎮起義兩年來朝廷的巨大勝利,元淵一戰封神,成為了炙手可熱的人物,在啦啦隊人群中,有一個人陰沉著臉瞪著元淵,他是城陽王元徽。
元徽也是北魏宗室,他在權力鬥爭中選擇了站位胡太后,和胡太后的情人鄭儼走得比較近,因此官運亨通,一步步走上了尚書令的崗位,也就是北魏朝廷的總理。
元徽在權力場中上下奔走,他覺得官位才是一個男人成功的標配,日漸疏離了他的妻子於氏;而廣陽王元淵是個情種,不僅人帥而且戰功赫赫,元淵和於氏慢慢就走在了一起。
時間一長,元淵發現了這頂綠帽子。他在人群中咬著牙:「好你個廣陽王,不僅給我戴綠帽子,現在還功高震主,看你這次死不死。」
元淵來到大殿中,和胡太后、元詡一番客套后,開始嚴肅起來:「微臣有事啟奏。」
胡太后說:「廣陽王請講。」
「破六韓拔陵不知所蹤,六鎮流民歸附的有二十餘萬,如果這些人不處理好可能會繼續作亂。」元淵懇切地說。
元徽抬起來他那張陰沉的臉,擠出一點笑意:「噢?那廣陽王有什麼好辦法么?」
元淵若無其事地看了看元徽,朝著皇帝、太後繼續說道:「微臣建議在平城以北設立郡縣,安置這些流民,朝廷派人去安撫救濟,如此才是大魏長治久安之道。」
還沒等胡太后發言,元徽像一隻貓逮住了老鼠那樣,居高臨下地說:「聽說廣陽王在平城深得民心呀,還有賀拔三兄弟歸附於你,就近安置流民,莫非廣陽王想養寇自重?」
元淵感覺一盆冷水潑在了自己身上,完全沒料到元徽會來這樣一招,所謂做賊心虛,他立馬想到了自己給元徽戴綠帽的事情,也不便再說什麼。
亂世之中,皇權是最脆弱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胡太后自然是堅信自己的政治盟友元徽。
胡太后假笑著說:「廣陽王勞苦功高,好不容易平息了暴亂,這次可不能縱容這些亂民了。黃門郎楊昱何在?」
「臣在。」
楊昱出身弘農楊氏,世家大族。他之前跟隨元顥出征關隴,是元顥的監軍,這幾天剛好回朝復命,因為工作勤懇認真,胡太后想起他來。
胡太后命楊昱為特使,讓他去把六鎮的流民們安排在河北的冀、定、瀛三州就食。
元淵得知朝廷的最終處理意見,他垂頭喪氣,寫信告訴元纂:「遠離故土,這二十萬流民必定會再次作亂的。」
4.二次革命
很快,魏國高層的決議就傳到了六鎮流民的耳朵里,一片嘩然。在這二十萬流民中,一個人看到了機會,他利用大家的不滿,到處煽風點火,試圖再次革命,他叫杜洛周。
杜洛周是柔玄鎮的士兵,高車人,這兩年也在革命軍中,在破六韓拔陵團隊中無法出頭,但他早已被戰火淬鍊成了一名堅定的革命家。
八月的一天,杜洛周對著憤怒的流民們振臂一呼:「腐朽的魏國朝廷不把我們當人看,讓我們遠離故土謀生,我們還怎麼活?」
「不活了,咱們反了!」
「對,造反!又不是沒反過!」
流民們你一言我一語,個個怒氣衝天,杜洛周毫不費力就被大家推舉為革命領袖。
杜洛周豪情滿懷,他握著拳頭對大家說:「破六韓拔陵給不了你們的幸福生活,我杜洛周帶你們實現!」
於是,杜洛周在上谷(北京延慶)再次舉起了「真王」的旗幟,宣布二次革命。
聽說杜洛周鬧革命了,胡太后、元徽等人很尷尬,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彰顯自己的正確,必須把這事兒推在元淵身上,就跟上次李崇為破六韓拔陵起義背鍋一樣。
胡太后讓元淵賦閑在家,用楊昱的叔叔楊津替代元淵一切職務,為北討大都督、定州刺史,去河北一帶抵抗義軍。
不過楊津到了定州(河北定縣)就閉門觀望了,沒辦法,他也不想去送死,杜洛周掀起的二次革命勢頭比破六韓拔陵還要猛。
杜洛周的部隊很快就拿下了燕州(河北涿鹿縣),元詡命令文學家常景為行台,去進攻杜洛周。
常景被屢次擊敗,范陽(北京)城內的豪強學習了涼州的前輩趙天安,把幽州刺史王延年給玩兒了一把,抓住王延年、常景二人送給杜洛周,於是幽州(北京)也為杜洛周佔據。
斛律金這兩年沒有閑著,他在破六韓拔陵的逼迫之下,率領自己的敕勒部眾南下歸附北魏。
為了向朝廷表示衷心,給胡太后、元詡一個投名狀,他打算教訓下最近鬧得正凶的杜洛周,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杜洛周的眼中釘。
黃瓜堆(山陰縣、仁懷縣交界處)百草豐茂,斛律金正帶著部眾在此修養。
「報告酋長,我們的戰馬無故陷入暴躁之中,想要掙脫韁繩。」
聽了下屬的報告,斛律金疑慮起來,直覺告訴他,這肯定是有情況。於是,斛律金立刻匍匐在地上,似乎在聽著什麼,然後又站起來看看遠方,旁邊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不好,遠方有大軍朝我們趕來,不少於6萬人!」斛律金對大家說。
正當大家表示懷疑之際,有人沖了進來:「報酋長,杜洛周帶著6萬人正氣勢洶洶地殺向黃瓜堆。」
「酋長,您真是料事如神!」大家用驚訝的眼光打量著斛律金。
「敵人距離我們還有10里地,兵力遠在我們之上,我們還是趕緊撤離吧。」
原來,斛律金打小就在草原上習得了這樣的特異功能:看看遠處的塵土、聽聽腳下的聲音、聞聞味道,就能知道敵軍的遠近和數量。這種能力類似於現在的雷達。
斛律金趕緊召集族人,對大家說:「如今杜洛周氣勢正盛,打著革命的幌子無惡不作,朝廷的軍隊節節敗退,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建議去投靠秀榮的爾朱榮。」
「聽從酋長安排。」斛律金的想法得到大家一致認可,河北山西一帶,能對抗杜洛周的,也只有爾朱榮了。
聽到斛律金率眾撤退後,杜洛周哈哈大笑:「這斛律金也不過如此嘛。」
此時,另一個更加讓他興奮的消息傳來:高歡等人來歸附。
高歡自天下大亂以來,一直保持中立,像翱翔的老鷹那樣,俯瞰著大地,他要尋找最佳的時機。
對破六韓拔陵這第一個幹革命的人,他覺得要觀望;對爾朱榮這個高富帥,他又覺得自己高攀不上;自己創業單幹,可是這段時間以來遲遲沒有成效。在亂局之中,高歡將眼光投向了杜洛周。
一個天生當大哥的人,自然不想跑去給杜洛周當小弟,高歡只想去竊取杜洛周的革命成果。
高歡帶著蔡俊、段榮、尉景以及可朱渾元等人受到了杜洛周的隆重接見。杜洛周雖然喊著要革命,他當然知道所謂的革命不過是搶錢搶糧搶底盤,不可能真的去革官僚貴族的命,和官僚貴族一起瓜分權力和財富才是真正的目的。
高歡等人雖然不是身居要職,但他們都做過北魏基層公務員,而且出身名門望族,這就是杜洛周最好的籠絡對象,他想藉此建立最廣泛的戰線,以此來儘快掏空北魏政府。
在杜洛周軍中,高歡結識了出身寒門的彭樂,彭樂憨厚可愛沒心眼,作戰勇猛無敵,給高歡留下深刻印象。
5.河北大起義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在杜洛周的帶頭下,出身懷朔鎮的士兵、丁零族的鮮於修禮在定州左人城(河北唐縣)起事,但鮮於修禮似乎志向比杜洛周更大,他直接扔掉了破六韓拔陵的旗幟,改元「魯興」。
「革命不是單打獨鬥」,擔任過懷朔鎮將領的葛榮這樣想著,他此刻也在鮮於修禮軍中,他對鮮於修禮說:「革命剛開始,咱們最好還是保持和杜洛周的良好關係,畢竟魏國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鮮於修禮心裡想,畢竟還是當過領導的人,想的確實不一樣,隨後他就派葛榮去聯絡杜洛周,雙方建立起聯盟關係。
隨後鮮於修禮帶著大軍朝定州州城中山殺去,隱居於此的武川豪傑不得已捲入了戰鬥中,楊忠的父親楊禎戰死,宇文肱及次子宇文連戰死,趙貴、宇文洛生、宇文泰等人加入鮮於修禮的大軍,至於是否是被迫的,誰也不知道。
鮮於修禮很快匯聚了十萬人馬。面對定州的危機,刺史楊津束手無策,趕緊向洛陽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