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度

沈書意承認，他有一瞬間的動搖。

他太想要能夠有個舞台，唱歌給歌迷聽了。

他想實現他跟歌迷的約定，想要能夠上更多的舞台，想要讓更多的人聽見他的音樂作品，想要開一場歌唱，想要讓等了他這麼多年的歌迷，聽一次他的現場。

但是，他的這些個想要，必須得建立在他「紅」的基礎上。

宋哥說得對，只要他還是現在這種在娛樂圈接近於查無此人的情況，像是今天這樣臨時被換下的情況就還是會發生。

這樣的情況，這些年，他已經經歷過很多次。

沈書意從邊上拿了一個抱枕，抱在懷裡：「宋哥，我想讓這個事情的熱度就這樣過去。」

臨時被換下這種事情，既然他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那麼就算是再經個幾次，也沒關係。

他當然也害怕歌迷會再一次經歷像今天這樣的失望，可是，如果他今天利用了顧遲的人氣，成為農夫與蛇的那條蛇，歌迷朋友們只會更加失望吧？

他的歌迷朋友們把他當成偶像，當成榜樣，是因為他身上有他們學習的地方。

他不想他的歌迷粉錯人，他希望他是真正值得被喜歡的。

沈書意緊緊地攥住懷裡的抱枕，他小聲又懇切地說服道：「愚公移山不是成功了嗎？萬一呢？接下來，我會更加努力地接活，只要接一個通告，我就努力地推薦自己，爭取更多的演出機會。宋哥，水滴石穿。你再陪我多試一試，好不好？」

說以上這段話時，沈書意自己也底氣不足。

這些年，宋哥何嘗不是沒有陪他試了一次又一次？

工作機會的確比以前多了一點，但大部分都沒什麼水花。

好的平台根本不會請他去，就算是稍微有熱度的節目請了他，最後他出現在節目里的鏡頭也寥寥無幾。

可是，他還是想試一試。

他知道自己現在年齡不小了，但是他對音樂創作的熱忱還在，他的創作能力還在。

那就，還有機會！

宋離整個人往後靠，仰面長長地嘆了口氣，「書意啊書意。」

沈書意知道，宋哥的這兩聲書意里，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他也知道宋哥的無奈跟不贊成。宋哥的同意，是無可奈何之下的妥協。

他歉疚地道：「對不起啊，宋哥。」

腦袋被摁了一下。

沈書意抬起頭。

宋離使勁地在沈書意的腦袋上揉了揉，把他的髮型都給揉亂了，「說對不起幹嘛？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其實有時候我也很矛盾。身為你的經紀人，我應該儘可能替你爭取利益最大化。這個時候我應該儘可能勸你，要是實在沒辦法說服，我就應該先斬後奏，直接沒收了你的微博賬號，自己把文案給發了，蹭了這一波流量再說。

可我知道，要是真的那樣做了，你不會高興，也不會開心。說真的，書意，一直以來哥挺欽佩你的。欽佩你能夠始終堅持你的初心。」

在這個圈子裡，就沒有人不想紅的。

書意是一個例外。

他是真的從來沒想過要紅。

由始至終，他都是在專心的做音樂。他一直以來的目標都是創作出好的音樂作品，能夠讓更多的人聽見他的音樂作品，喜歡上他的音樂作品。

開一場個人演唱會，更是書意這麼多年的夢想，從來沒有變過，也從來沒有動搖過。

明明在這個圈子裡待了這麼多年，可是這個圈子的浮躁、算計、虛偽，卻始終一點沒沾染上。

說得好聽點是天真，說難聽點，多少是有些不切實際。

「反正這麼多年，我們不蹭流量，不炒作的，也過來了。這不是，陸陸續續地，也都有活，沒把我們給餓死了么？對吧？沒事！哥陪你試！一次不行，就再多試個幾次！」

沈書意眼尾泛紅，他拿開懷裡的抱枕，緊緊地抱住宋離，「謝謝哥！」

宋離眼在沈書意的肩上拍了拍，「你都喊我哥了，還跟我謝什麼？」

「那這事兒就真這麼決定了？不回應，悄摸地等著熱度過去？不管『尺子』們怎麼罵你都不回應，也不管姜羽的粉絲怎麼炒冷飯，說你霸凌他們家哥哥，網友們罵你綠茶、心機婊，咱們都不吭一聲，捏著鼻子任大傢伙罵？」

沈書意無奈地喚了聲：「……哥。」

宋離瞥他一眼：「你不是都決定不蹭顧遲熱度，不回應了嗎？那不就是等於捏著鼻子給人罵，人家罵什麼我們都只能受著？我有說錯？」

沈書意：「……」

知道宋離是故意氣他，心裡頭還是想要他能夠回應點什麼，沈書意也不犟嘴，坐在那兒乖乖地任由他撒氣。

宋離把人擠兌了幾句，氣多少也消了。

自家孩子還是自家心疼。

雖然他其實沈書意也大不了幾歲。

一日是哥，終生是哥么。

宋離摸著癟癟的肚子，對沈書意道：「我餓了，晚上你下廚，給我整頓好吃的。」

沈書意提醒他：「……哥你剛才不是說咱們點外賣就好的嗎？」

「我改主意了。我今天特想吃你的啤酒醉鴨，我要吃啤酒醉鴨！今天晚上，我要一醉方休！明天起來，我就又是一條好漢！怎麼不行啊？」

沈書意搖頭：「當然不是。您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問題都不大。問題是家裡現在沒有整鴨，得出去買。這麼晚了，菜場跟超市估計都沒賣了。這樣，如果你要吃，下次提前一天跟我說，我趕早去買，可以嗎？」

宋離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也就是心血來潮。我們還是點外賣吧。音綜既然錄不成了，你近期內暫時也沒其他行程，晚上吃點小龍蝦，陪哥喝點小酒，沒問題吧？」

沈書意一直以來都很注意保護嗓子。

只要是有工作的情況下，不管需不需要他上台唱歌，他都會提前幾天甚至是一周就禁辛辣，好讓嗓子處於最佳狀態。

…

這次為了能夠以最好的狀態上音綜，沈書意已經整整一個月，戒辣借葷腥。

每天早上六點就起床，六點半準時下樓跑步，積極健身，在家裡開嗓、練歌，無論是身體還是嗓子，都力求自己上節目時能夠以最好的狀態呈現給大家。

現在既然綜藝錄不成，接下來也暫時沒有行程，自然也就不用再忌口。

有小龍蝦，怎麼能沒有啤酒？

兩人點了一大盤小龍蝦，下單了啤酒。

外賣來了以後，兩人也沒去餐廳，而是直接把小龍蝦跟啤酒往茶几上一擺，開始剝起了龍蝦。

小龍蝦跟啤酒，永遠都是絕配。

一盤三斤的小龍蝦，兩個人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就已經消滅了大半。

宋離手裡套著一次性手套，他剝著手裡的小龍蝦，佯裝不經意地道：「書意，你說晚上我們要不我們來一場直播？你不是音綜沒錄成么？就當是回饋粉絲，我們就在直播間給粉絲唱兩三首歌，怎麼樣？」

沈書意把手裡剛剝的小龍蝦放宋離碗里，搖了搖頭：「我今天狀態不好，不直播了。而且，今天直播也不在計劃之內。我跟顧遲的熱搜還在網上掛著，還是等熱度過去了再說吧。」

今天他不管做什麼，都有蹭熱度的嫌疑。

宋離登時沒了脾氣，微博不回應也就算了，開個直播都不行！

書意的直播間能有多少人？撐死了幾千上萬的，能掀起什麼風浪？

好吧。

如果涉及顧遲的話，還真的，不好說。

宋離的那點小心思就這樣被沈書意軟軟地給擋了回來，「你……行，行吧！」

宋離鬱悶地喝了一大口酒。

旁邊沈書意從位置上站起身，宋離仰起臉，「哎？幹嘛去？」

「我回房間一下。」

沈書意去了房間，抱了吉他出來。

沈書意盤腿坐在地上，他懷裡抱著吉他，他的手先是在吉他上撥弄了幾聲，找下音準，抬起頭，臉頰因為微醺而染上淡淡的緋色，問得一派赤誠：「哥，你要不要聽我唱歌？」

不能直播，不能唱給粉絲聽也沒關係，那就唱給朋友聽，也是一樣的。

這傻孩子，是真的就是純粹的喜歡音樂。

宋離的情緒忽然有些綳不住。

媽的。

今天的小龍蝦也太辣了！

辣得人眼睛疼！

宋離端起茶几上的啤酒，他借著喝酒的動作，狠狠地逼退眼底的水汽。

「聽！你唱什麼，我就聽什麼！」

為了沉浸式聽歌，平時總是手機不離手的宋離，還把手機都給調成了靜音。

沈書意抱著吉他，指尖嫻熟地撥弄著琴弦，流暢、舒緩的吉他聲隨之響起，他抬頭朝宋離笑了一下。

宋離端著手中的啤酒，朝他舉了舉。

沈書意彎起唇。

喝酒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的發揮，反而多了一點別樣的味道，就像是一杯清新的Mojito，有著淡淡的微醺。

「我哼著歌/

彈著/唱著

唱給我的好朋友宋離聽」

現編的詞，宋離被逗樂了，跟他互動，「嗯哼，我聽到了，很好聽，繼續。」

曲子倒是不錯，他挺喜歡。

沈書意柔柔地笑了笑，繼續。

「偶爾也寫一些歌

清風/吹著我的發/吹過樹梢枝丫/

月光/輕輕地跟著和」

客廳的燈光落在沈書意的身上，好像自帶柔光。

這一幕，太美好了。

宋離沒忍住，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手機屏幕彈出微博的消息框，宋離想也不想地點了個叉。

現在什麼事兒都沒有聽書意唱歌重要！！

有些喝高了的宋離，拿起手機，對著沈書意錄視頻。

沈書意輕輕地哼著，察覺到經紀人在錄視頻，他抬起眉眼，朝宋離看過去。

宋離微帶著醉意地道：「你唱你的，我不發到網上。我就是等以後，我們自己拿出來看看。」

沈書意點點頭，這才收回目光，往下唱。

宋離眯起眼：「這歌之前怎麼沒聽你唱過？又是最近才創作的新歌？」

沈書意撥著琴弦，搖搖頭：「我就是剛剛想到的靈感，就試著彈了彈。只是定了下基本的幾個調，還算不上是一首的。」

沈書意的創作才華，宋離當然比誰都清楚，因此聽說他剛剛才有的靈感，一點也不意外。

就是意難平。

媽的，這樣有實力又有態度的沈書意，可是就是不火！

沈書意來了靈感，繼續往下唱——

「我唱著歌

唱給誰聽呢

我的指尖忘情地彈奏著

幻想里開一場盛大的演唱會

話筒遞出去

會有萬千人的人跟著我一起大聲地和……」

沈書意抱著吉他，閉著眼，幻想著他現在是在一個足以容納上萬人的體育場館里。

只要他把話筒遞出去，會有萬千得人，跟著他一起大聲地合唱。

喝下去的啤酒在喉嚨里灼燒一片，宋離再一次狠狠地往下灌了好幾口。

媽的。

老天爺，你哪怕稍微開一次眼，讓這個喜歡音樂的傻子火一把，給他一個唱歌的舞台吧。

真的，只要這傻子一個舞台，台下的聽眾一定不會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