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天雷在觀海峰頂的鎮妖塔上空炸響。

乾空真人正在附近的天水閣，與幾名弟子商議堂內瑣事。

一聽這熟悉的雷聲，乾空真人暗道糟糕，趕忙起身親自趕往烏雲聚集之地。

白景耀猜到小天尊又開始鬧脾氣了，他從慕梨手裡騙到了哄崽秘訣，練習了好幾晚，剛好藉此時機在乾空真人面前展示新能耐。

乾空帶著弟子們匆匆踏入鎮妖塔，在陳列妖獸殘骸的密室里找到了小天尊。

密室里一群人圍成一圈，正七嘴八舌地哄崽。

「怎麼回事？」乾空真人一聲呵斥，眾人連忙直起身向兩旁退開，露出中央成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小天尊。

一看小天尊快速起伏的圓潤小肚皮，和嘟得能掛油瓶的小嘴，乾空真人就知道，這次小天尊氣大發了。

「早上不是還好好的么？」乾空用眼神責問袁松。

「是啊！小天尊這幾日都乖著呢，偏是後晌被抱來這戾氣深重的鎮妖塔……」袁松故意暗示乾空真人揪出把小天尊帶來這裡的罪魁禍首。

「是弟子命人接小天尊來到此地。」段恆上前一步，頷首主動坦白：「但小天尊並非遭戾氣驚擾，而是誤以為天尊百日內即可回歸，被弟子糾正……」

「不不！不不！」小天尊聽不得段恆再否認一次百日之約，氣得直蹬小胖腿：「他胡說！他壞壞！」

「是，都是段恆的錯。」乾空真人毫無原則，像個過分寵溺孫兒的長輩，快步上前，蹲身想要把地上的小傢伙抱起來。

還在氣頭上的小天尊立即一扭身，背對乾空，拒絕抱抱，並用小奶音下令：「要阿泥！」

「什麼？」乾空沒聽明白。

「阿泥來！阿泥不騙騙！」

乾空轉頭用眼神詢問袁松小天尊在說什麼。

袁松小聲回答：「小天尊想召見芳灼聖女——慕梨。」

聞言，正在一旁醞釀哄娃情緒的白景耀吃了一驚。

明明只見過兩面，小天尊竟然還記得那小女修的名字。

白景耀緊張起來。

慕梨此刻應該已經葬身於封印虎妖的峽谷，小天尊如果真鬧著要見她，乾空真人可能會特意派人去搜尋。

那可就糟了。

不能再猶豫了。

白景耀心一橫，捏緊拳頭挺身而出，暗暗運轉靈力遊走全身，來加強自己的氣勢，企圖掩藏對神龍血脈生理上的恐懼。

「監督小天尊的任務，芳灼聖女已經轉交給了我。」白景耀沉著臉，語氣狂妄地威脅小天尊：「如果不想跟我去幼童監督谷，就請小天尊站起來與我交談。」

小天尊「咻」地回頭看向他，包子臉上滿是驚訝，但並沒有乖乖起身。

見小天尊的表情像是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來，白景耀暗暗慶幸，並更加強勢兇狠地呵斥：「沒聽見我說話嗎！祁嘯！我讓你給我站起來！」

小天尊包子臉上的驚訝瞬間轉成驚怒，雙瞳金芒一閃，霎時間一記響雷劈在了鎮妖塔塔頂，震得密室內眾人同時一陣踉蹌，牆灰撲簌簌飄散下落。

乾空真人急忙呵斥讓白景耀閉嘴！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蔑視羞辱的語氣對祁嘯說話，在他短短三年龍生中，旁人對待他都是恭敬禮貌的。

白景耀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錯。

他無法像慕梨那樣，拿捏準確對方的情緒、一舉一動都能完美契合分寸。

他以為慕梨所說的不畏懼、不低姿態，意思就是用恐嚇威勢嚇住小天尊。

實際上並非如此。

從一開始，為了避免跟小天尊的交手轉化成力量抗衡，慕梨就用平等的姿態，強調自己的來處和職責，以規則條款作為框架，偽造自己對小天尊的監督權，以及劃定對「乖巧」的判定條件。

小天尊的思維從一開始就被她框在了「她是否真的有監督幼童的權利」里，所以會用自己的天賦，判斷慕梨有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而不是去探查慕梨的戰鬥實力。

如果慕梨一開始選擇跟小天尊爭強鬥狠，或許第一次見面，她就已經被雷劈死了。

而白景耀此刻正在找死。

原本只是躺倒在地的小天尊停止了蹬腿，默不吭聲地翻身，用小胖手撐起身體，站起來，直面白景耀。

剎那間白景耀後退一步，被天敵盯住般的毛骨悚然。

眼見小天尊雙瞳泛出寂滅天尊戰鬥狀態才會出現的金色，乾空真人急忙親自上前安撫：「小天尊不要動怒，晚膳時辰到了，肚子餓不餓？讓袁松……」

「阿泥。」小天尊包子臉變得平靜，轉頭看向乾空：「本座現在就要。」

從未有過的威懾氣息。

直覺告訴乾空，不能耍任何花招糊弄小天尊。

他立即轉身對弟子下令：「快前往天鶴谷，恭請慕梨回山！」

「且慢！」白景耀連忙阻止。

此刻慕梨應該已經喪命，如若被發現屍首留在秘境之中，事情一定會暴露。

他與慕梨並無仇怨，將她騙入絕境，其實是為了除掉與她同行的孟荷照。

幾年前，他曾在一次宗門貿易中與孟荷照合作撈過油水，原本二人天各一方永不相見，不料孟荷照被送來凌雲峰沖喜，還捏著他的把柄軟硬兼施，讓他面見慕梨。

這個禍患若是通過試煉留在凌雲峰，不知還會捏著他的把柄要挾他做什麼事。

為了剷除後患，白景耀誘導跟孟荷照一夥的慕梨去秘境天橋送死，同行的孟荷照自然也會隨之消失。

於他而言，這群被送來沖喜的修士，本就是各懷鬼胎的宗門送來的姦細，死不足惜。

只是，他沒想到小天尊會這麼快想要召慕梨回山。

試煉還在進行中，如果到處找不見慕梨身影，堂主可能會懷疑慕梨闖入了秘境，追查下去，可就紙包不住火了。

「什麼事？」乾空蹙眉看向白景耀。

白景耀頷首請命：「不如讓弟子走這一趟，當是將功補過，還能讓小天尊少些等候。」

他得先一步去天鶴谷秘境毀屍滅跡。

「好。」乾空真人提醒她：「以慕梨的修為，此刻應該還被擋在第二道試煉關卡，你速速去接她回山。」

-

在邱康的幫助下，慕梨已經通關到了第六道結界。

這個關卡考驗的是靈力強弱，只需隔空將結界中央的靈盾擊碎，即可通關。

這對邱康而言就是送分題，動手前，慕梨還提醒他隱藏實力。

擊碎靈盾時消耗的靈力，會被監督試煉的凌雲山修士所感應，過於強大可就要引人懷疑了。

「別擔心。」邱康低聲回答：「我已經估測出那面靈盾的防禦力，可以控制好靈力堪堪擊碎它。」

慕梨豎起大拇指：「你可真靠譜啊邱道長。」

邱康太久沒被這樣稱呼，羞恥得假裝沒聽見，目光盯准遠處的靈盾，運轉靈力準備出手——

「什麼味兒？啊！阿梨，你袖口著火了！」懷瑾第一個發現異狀，立即幫她撲滅火苗。

「怎麼會突然起火？」慕梨甩了甩胳膊，衣袖裡掉出幾張用剩的符紙，燒得只剩下半截了。

慕梨納悶道：「我沒有念訣啊？符紙怎麼會自燃？」

「應該是注入符紙內靈力的主人故意催動的。」這方面邱康懂得比這群小修士多，他警覺地提醒：「給你符紙的人可能想知道你此刻身處何處，特意引燃符紙，感應自己的靈力以確定方位。」

「白景耀？」慕梨疑惑：「難道他良心發現想來救我？可是按照他的計劃，我現在應該已經死在你手裡了，這時候還來找我幹什麼？」

孟荷照蹙眉道：「或許是想來看一眼，確保我們死透了。」

眾人皆驚。

邱康問：「此人修為如何？在凌雲峰身居何位？」

「他是眀判堂的首席弟子。」孟荷照回答：「但修為實力遠不如其他四位首席弟子。」

「再不如其他四位，他也是凌雲峰五堂首席之一！」懷瑾急道：「邱道長未必是他對手，別耽誤時間了，趕緊過了第七關去終點，那裡有凌雲峰的監督弟子，白景耀不敢在那裡動手！」

「小心！」邱康突然大喝一聲，抬手將慕梨扯到身後，轉身看向西北方迎面襲來的殺氣——

「竟已經闖至六關，白某著實低估了姑娘的實力。」白景耀自半空中飛躍而至，身著凌雲峰眀判堂的素白常服，右手提刀，輕盈落地。

一抬眼，對上擋在慕梨跟前那男人的視線，白景耀怔愣須臾，驟然面露驚駭！

是那虎妖邱康！

「妖孽！你竟敢逃出山谷！」白景耀退後一步，極速掐訣布陣，準備迎戰強敵。

「這世間有幾個人能逃出禪淵上人的封印？」邱康冷冷道：「多虧了凌雲峰的『叛徒』拱手奉上法訣和符文，我剛還想著要當面感謝，沒想到『恩公』你就自己蹦出來了。」

白景耀難以置信地看向躲在邱康身後的一群女修士，目光最後鎖定慕梨，顫聲問：「是你把他放出來的？你騙取我的符咒，根本不是為了通過試煉，而是為了放出惡妖？」

「邱康不是惡妖。」慕梨挺身而出：「他已經放下執念，我們打算通過試煉后，就去求見禪淵上人，向他解釋一切。」

白景耀冷哼一聲：「你們裡應外合，目標竟然是救這頭惡妖。」

「我與邱康素不相識……」

「別解釋了。」邱康雙手指尖緩緩化出利爪，做好戰鬥準備，低聲道：「你指望一個想殺你的人相信你的青白么？此人騙你們十餘人踏上峽谷天橋，用心險惡，我便以他的血，抵消第一筆罪業。」

「邱康！」慕梨急忙阻止：「此人是凌雲峰五堂首席弟子之一，你不是他的對手！」

她話未說完，邱康已經化作一道殘影，主動出擊。

沒幾個回合，就聽「砰」地一聲巨響，白景耀被邱康一拳擊中，砸進泥地里。

慕梨：「……」

阿春說得沒錯，這傢伙就是虎！妖！之！王！

白景耀一落下風，便不再接戰，全速閃避的同時，用自己的刀刃劃破指尖，掐訣起術，開啟了血契召喚。

孟荷照一眼認出，那是凌雲峰的血契召喚陣。

這是凌雲山五峰首席弟子聯手結下的契約，危難之時，他們可以彼此召喚支援，一年只可用一次。

「糟了！」孟荷照轉頭看向慕梨：「白景耀說我們串通虎妖裡應外合，肯定是想藉此為由將我們就地正法，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裡！」

慕梨十分淡定：「誰正法誰還不一定呢，先把他打服了，再跟他講道理。」

「他在開啟五峰血咒召喚陣！」孟荷照難得露出驚慌失措地表情：「如果他召來的幫手是陸決，你馴服的那頭虎妖怕是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慕梨感覺有點耳熟，回憶起原著內容，頓時渾身一顫：「陸……陸決？」

原著里的大反派陸決？

話音剛落，一道刺目白光自白景耀身旁炸開！

慕梨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神色絕望地轉頭看去——

光芒刺目的法陣中，站著三個頎長身影。

「又遇上什麼困難了啊大師兄？」謝寂川嗓音懶散：「哦？這不是峽谷里的那頭小老虎么？他怎麼出來了？」

「對付一頭虎妖，你召喚我們三個來作甚？」段恆的臭脾氣一下子爆發了，毫不給面子地呵斥：「每年的召喚契都被你耗光了，這回你居然一次浪費三個人的契約！」

「哈哈哈哈……」謝寂川樂不可支：「大師兄別是被一頭小老虎嚇尿了褲子，慌張之下多念了幾次咒吧？不然幹嘛一次召我們三個人過來？」

法陣最中央那個沉默的少年率先邁開長腿踏出，利落拔劍，嗓音淡淡地嘲諷：「虎妖交給我，你們兩個扶大師兄去換尿布，三個人剛好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