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慕梨抽到的是三號位。
山上霧氣濃厚，看不見弔橋對岸有多遠。
排在前面的兩個女孩面無表情地踏上弔橋，不知是故作鎮定，還是已經嚇麻了，慕梨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這座弔橋是用纜繩串起一塊塊木板搭建而成，木板被霧氣常年侵蝕，她生怕一腳踩裂木頭，雙手緊緊抓著兩旁纜繩，專註看著腳下每一步。
不知過了多久，走在前面的女孩忽然歡呼起來——
「到了！我們到岸了！」
慕梨欣喜地抬起頭。
女孩已經站在橋對岸，朝她伸過手：「快上來！」
這麼快？
慕梨仰頭看向對岸的山壁，又看向朝自己伸手的女孩。
身後的女孩急切地催促：「快上去呀！發什麼愣？」
慕梨依舊沒動。
不對勁。
因為迷霧，無法判斷這座橋有多長，但方才在山下時，她目測兩座山之間至少相距兩里路。
此刻她走了還不到半里路，怎麼可能這麼快抵達對岸?
完了。
八成撞上被封印在山谷里的巨妖了。
眼前的對岸是幻境，朝她伸手的幻象，應該就是巨妖本尊，所以，此刻巨妖的指尖，距離她右手只有三厘米……
慕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頭摸了摸自己側腰，說：「呀，我的法器不見了，是不是掉在橋上了？」
她轉身對身後的女孩說：「大家能不能回頭幫我找找法器？這法器對我而言很重要。」
她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提醒身後的人趕緊逃命。
「找什麼法器！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別耽擱大家時間！」
「命重要還是你的法器重要？要找你自己去找，讓開！」
後頭的人怒氣沖沖推開慕梨，迫不及待跳上了彼岸，身影迅速消失在迷霧之中。
緊隨其後的幾個人也懶得理論，一個接一個的擠開慕梨。
只有懷瑾路過時一把抓住她胳膊呵斥：「你胡鬧什麼？先下了橋再說！」
慕梨沒回答，雙手死死抓住纜繩，對懷瑾擠眉弄眼。
懷瑾一把勒住她手腕，想要強行拽她下橋。
慕梨順勢撞在她肩膀，低聲在她耳邊提醒：「你沒發現這座橋太短了么？」
懷瑾剛想呵斥，忽然身體一僵！
她聽明白慕梨的意思了。
「好，我幫你一起找找法器。」懷瑾終於開始配合，護著慕梨一起折返。
身後幾個豬隊友也沒管這倆人發什麼瘋，繞開她們，迫不及待跳上岸。
只有最後排的孟荷照警覺地停下腳步，見慕梨不停地擠眉弄眼，她很快意識到什麼，默不吭聲地跟隨慕梨一起原路返回。
身後又傳來女孩的呼喚聲：「你們去哪裡呀？快點回來呀，這座橋要斷了！」
三人頭也不回，腳步加快，但沒露出逃跑地意圖。
「快回來！」
「喂！橋要斷了，你們來不及跑到那頭了！」
三人保持沉默，火速撤退。
就在這一刻，身後女孩的嗓音忽然變成一聲野獸的嘶吼。
巨妖現行了！
身後的幻境消失，一群踏入陷阱的女修士動彈不得，哭嚎著朝慕梨三人求救。
孟荷照理都不理，一腳輕功，飛奔下橋。
懷瑾拉著慕梨一路狂奔，即將上岸的瞬間，腳下的木板被懷瑾一腳踩斷了，緊跟在後的慕梨不及反應，一腳踏空！
懷瑾被往後扯倒，握劍的左手一旋，將劍身掛住纜繩，猛力一拉，把自己連帶慕梨甩上了岸。
二人剛站穩腳，一道黑影略過頭頂——
「咚」的墜地悶響，一頭巨虎擋住了前路，渾身黑氣繚繞，血色雙瞳緊緊盯著慕梨二人，步步逼近！
慕梨拽著懷瑾，想走西側山下逃跑，懷瑾卻一掌推開她，拔劍橫掃，幾道劍光同時射向巨妖，將它逼退幾步。
「你先走！我拖住它！」懷瑾大喝。
慕梨轉身就往山下跑，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懷瑾一聲吃痛的驚呼。
伴隨橋上一群女修士凄慘的呼救聲，聽得慕梨后脊發涼。
就她這點修為，殺回去也只能多送一個人頭。
別管了，跑！
懷瑾本想逼退妖獸，給慕梨爭取點逃跑時間，自己再撤，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虎妖的第一波反擊她就沒能躲掉，左腿受了傷，動彈不得。
虎妖閃電般一躍而至，一掌朝她面門砸下——
疼痛並未襲來，懷瑾抬眼，見虎妖一動不動僵在原地，視線越過懷瑾頭頂，看向她身後。
懷瑾驚愕地轉頭——竟然是她的廢物小師妹慕梨回來救她了！
慕梨雙手結印，淡藍色光暈不斷在她周身飛旋。
是心引決。
慕梨竟然用她微乎其微的靈力，控制住了一頭巨妖的意識！
下一刻，黑氣散開，巨妖化成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壯男人，穿一身黑金相間的獵服，繞過懷瑾，朝慕梨走去。
心引連結成功！
慕梨凝聚全身靈力，迅速吸收這頭虎妖的記憶。
她沒猜錯，妻子就是這頭虎妖意志最薄弱的破綻，她找准弱點，只用了一點靈力，就輕而易舉控制住了虎妖的意識。
此刻，在虎妖眼裡，慕梨就是他妻子生前的模樣。
白景耀說過，這頭虎妖是從失去妻子后，才開始發狂。
按照這本小說的設定，這類黑化角色，肯定是被什麼心魔拉入了深淵。
作為心理醫生，幫患者解開心結，是慕梨的職責所在。
萬一失手了，那也算是因公殉職，不寒磣。
萬一得手了，還能順帶救一群豬隊友，和一個穿書後唯一對她好的師姐，裝的就裝的吧，她顧不得那麼多了。
短短几十秒內，虎妖的大量重要回憶通過心引連接，流入慕梨腦海中。
多數是虎妖夫婦的婚後日常記憶。
和慕梨想象中不太一樣，這對虎妖夫婦感情看起來並不是特別好，記憶中充斥著大量夫妻爭吵的畫面。
心引能感知記憶主人的情緒，雖然爭吵不斷，慕梨卻能感覺到，這頭雄虎深愛著妻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夫妻倆總會因為一些小事起爭執。
這對虎妖夫婦幾百年前就住在這片深山裡，偶爾將捕獵的野豬野鹿扛下山，去集市上跟村民換些生活用品。
直到某一天，村裡有位年邁老者稱自己年幼時上山采草藥，曾見過這對夫婦，這麼多年過去，卻沒見他們老去，他猜想這對夫婦一定是妖魔，靠汲取凡人精氣，長生不老。
不久之後，虎妖的妻子下山趕集，不幸落入陣法陷阱，被一群修士打成齏粉，屍骨無存。
這群修士，就是山下的村民重金請來的除妖人。
之後的事，如傳聞一樣，雄虎偷襲了那群修士，又吸取數個村莊村民的精氣，修為大增，后被凌雲峰天蟬殿的禪淵上人親手鎮壓。
禪淵上人沒有殺死雄虎，是因為在推算因果時，得知這對虎妖夫婦此前從未傷過人，反而默默守護周圍數十個村莊百餘年，多次驅逐惡妖厲鬼。
禪淵上人將雄虎封印在這片他曾經跟妻子一起生活的峽谷之中，是希望他早日放下仇恨，積攢功德，抵消罪業。
轉眼百年，這虎妖的怨念卻絲毫未減。
此刻，虎妖走到慕梨跟前，伸出手，卻不敢觸摸她的臉。
「你回來了？你回來找我？」他眼裡全是狂喜，卻又帶著點心虛。
「不然呢？除了你，還有誰值得我等著盼著不捨得投胎？」慕梨用無限包容的眼神注視他，鼓勵他把怨氣都發泄出來。
虎妖身周的黑氣一下子全散了，像是做了壞事不知道往哪兒藏的小孩兒，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你會等我，我可能沒法陪你投胎，因為……」
他作惡多端，得在十八層地獄待很久很久。
「我知道你做了什麼，」慕梨輕聲說：「我都知道，你太生氣，太傷心，太捨不得我，才做了那些事。」
「是！我會替你報仇！」虎妖身上的黑氣猛然竄起，雙眼變得血紅：「你不用等我，我要替你報仇！」
慕梨輕聲說：「當年參與謀害我的人，已經都壽終了。」
「他們還有後人！」
「你寧可守著這群壓根沒見過我的後人，也不願意陪我輪迴再世做夫妻嗎？」
虎妖忽然一皺眉。
慕梨瞬間感知到他的意識猛烈掙扎，想要抽離她的掌控！
「怎麼了？」慕梨保持溫柔的語氣。
虎妖臉色陰沉地搖搖頭：「你不會想跟我回到從前，你不會等我。一切都結束了，你走了，你終於能擺脫我了！」
「你在說什麼？」慕梨凝聚所有靈力，壓制他即將蘇醒的意識！
轉瞬間靈力即將耗盡，她暴吼一聲：「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也一樣愛著你！」
虎妖掙扎的意識忽然間靜止。
他平靜下來，眼神卻變得冰冷，定定注視著慕梨，沉默許久，他冷笑一聲，啞聲道：「她不會對我說這種話，你扮得一點都不像。我只想多看她幾眼，閉上你的嘴，我就讓你多活一會兒。」
慕梨瞳孔皺縮，從這句話判斷，除了仇恨，這頭虎妖內心深處，可能有一個隱藏得更深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