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哥布林與石化蜥龍

林凱本以為自己會徹夜無眠，盯著剩餘時間，眼看生命流逝。

結果不知不覺間，他躺在車內的乾草上睡著了。

次日清晨，林凱被吵醒，發現車隊已經在路上。

剩餘時間：22天22小時22分。

趁他睡著時，有人在他身旁放了一套簡單衣物和一雙老舊皮靴。

都是傭兵們經常穿的款式。

如果此人想要他的性命，他已經是異世界一具無名屍體。

沒有人會知道「林凱」曾經存在過。

幾乎讓人感受不到暖意的晨光攜著寒風，從木板間鑽入車內。

林凱換上衣服，黑袍披在外面。

約一小時后，車隊停下，只聽威爾在人群中大喊道：

「休整一下！馬上進入亂象地了！小子們，一會眼睛都給我瞪得比牛還大，別因為我們常走這條線就掉以輕心！」

一旁的奶牛耳朵動了動。

林凱絞盡腦汁回憶關於「亂象地」的隻言片語，大致總結了一下：

亂象地好像是這個世界中方向錯亂的區域。

其中往往有比外界更強大的魔獸出沒，但只要小心一些，避開中心地帶，多數時候不算特別危險。

很多國家、地區會使用亂象地做為分界線。

短暫休整完畢，車隊重新上路。

又過了兩個小時左右，馬車前方的一扇隔板門被拉開。

昨晚配合侏儒威爾演戲、並且對林凱抱有敵意的禿頂傭兵與巨漢費多一同坐在馬車的駕駛位上。

禿頂傭兵被擠得半個身子幾乎懸空，而馬車明顯偏向費多那一側。

禿頂傭兵專心駕車，費多則回身看向林凱，巨大的體型壓迫力十足。

林凱有一絲緊張，不知道這名巨漢打算做什麼。

費多嘴裡塞著大量食物，含糊地說：

「我叫費多。呃……凱，對吧？嘿嘿，昨晚睡得怎麼樣？」

只是打個招呼？

林凱點了點頭，意思是還行。

其實他本想說「你們會長是個老陰逼，我根本睡不著」，但是怕惹毛了面前比熊還強壯的男人。

巨漢費多試圖進入馬車，可隔板門太窄，他只有腦袋和一隻胳膊勉強擠了進來。

扭動幾下，馬車隨即發出危險的嘎吱聲，費多隻好作罷。

進入馬車的這一幕，讓林凱覺得費多比自己更有BOSS氣場。

尤其是那種在整個遊戲里都陰魂不散、追著玩家到處亂跑的巨大人形怪物。

奶牛被擠到一旁，一邊吃著草一邊幽怨地盯著費多。

費多一邊咀嚼食物一邊說：

「我覺得你和克羅斯很合得來，你們都是那種……

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沉默寡言』的人。」

聽見費多把自己與那個一言不發就打人後腦、毫無男主自覺的惡徒相比較，林凱翻了翻白眼，心裡別提多彆扭：

合得來？

哪裡合得來？

沉默寡言的話，花花草草也不會說話。

長得還賞心悅目。

看著面前同時在咀嚼食物，動作同步率極高的奶牛和費多。

林凱最終還是沒忍住，頭腦一熱道：

「我覺得你和奶牛也挺合得來。」

費多大笑道：

「哈哈！我喜歡你，你小子挺有意思。

我錯了！你比克羅斯有意思多了，嘿嘿。

貝蒂。」

「什麼？」

「這姑娘名叫貝蒂，」費多指了指身旁的奶牛。

緊接又大吼一聲：「波爾！」

駕車的高瘦禿頂傭兵似乎名為波爾，他從門上方的空隙丟進來一個鐵盆。

費多頭也不回，一把接住，放到奶牛身下，熟練地擠起奶來。

奶牛白了費多一眼。

擠了一小盆鮮牛奶之後，費多先是自己灌了一大口，牛奶沫子沾在鬍子上。

他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擠扁的麵包，和牛奶一起遞給林凱：

「老大說隨便吃，從克羅斯工錢里扣哈。」

稍微猶豫一下，林凱接過食物。

鮮奶略帶腥味，麵包被壓成餅之前應該還不錯。

「本來應該吃過早飯再出發，但是今天橫穿「哥布林丘陵」，趕時間。」

費多隨口解釋了幾句，可當他看了林凱一眼之後，突然皺眉：

「你不會沒進過亂象地吧？嘿嘿，克羅斯說你可能是個魔法師學徒，是真的？」

這就是戰士的直覺嗎？

林凱覺得自己剛剛應該是面無表情才對。

不過比起遮遮掩掩的試探和精心布置的語言陷阱，林凱更喜歡與費多這樣的耿直的漢子交談。

也許派費多今天與林凱共乘一輛馬車也是某侏儒的安排。

林凱覺得自己思維逐漸複雜化。

波爾用馬鞭抽了一下費多那厚實的屁股：

「忘了大威爾怎麼說的嗎？不該問的別亂問。

萬一惹毛了魔法師大人，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喲。」

費多撓了撓屁股，彷彿剛被蚊子叮了一口：

「別理波爾那傢伙，他對魔法師不怎麼待見。

嘿嘿，放心，和我們一起不會有啥危險。

有人說，這些亂象地都是什麼狗屁神戰遺迹，誰知道真的假的。

我說，充其量就是方向感錯亂點，有幾隻怪物罷了，我們……」

沒等他說完，外面兩聲清脆的哨鳴突兀響起，一長一短。

幾乎在哨子響起的同時，有人喊道：

「是克羅斯的警戒哨！有敵襲！」

「前方發現哥布林！」

費多聞聲抽身回到駕駛位上。

馬車停下。

林凱從車內探出身子向外張望，這是他第一次仔細觀察所謂的亂象地。

費多看了林凱一眼，沒有阻止。

亂象地明明有光，卻尋不見太陽的方位。

四周景色乍看之下，與昨日所見山路並無太大區別，細看卻給人一種陌生的熟悉感。

猶如一副贗品畫作，主題元素一致，細節卻有差異。

又像是於夢中重返舊地，一切皆似是而非。

幾十米外，一塊巨石橫於大路中央。

附近聚集了大量張牙舞爪的黃綠皮膚人型生物，數量約三四十。

想來就是哥布林了。

這些怪物比林凱在電影和動漫里見過的形象高大許多，平均身高接近一米六。

綠皮黃牙，尖鼻尖耳，山風吹過，帶來一股獨特的令人作嘔的體臭。

它們拎著粗糙的武器，以木棒一類為主，有的配有簡易木盾。

其中一隻格外高大，估計有一米七左右，手拿生鏽短劍，疑似頭目。

「嗷」地一聲怪叫，在高大頭目帶領下，哥布林向車隊發起了衝鋒。

無需任何命令，前方的傭兵抽出武器，抵擋住綠皮怪物。

其他傭兵也顯得訓練有素，沒有立刻增援正面，而是一邊向幾輛馬車靠攏，一邊繼續警惕四周。

「波爾，」費多拍拍波爾的肩頭，「看著馬車，我去收拾收拾這幫狡猾的小雜碎！」

他從車頂捆著的行李下方，抽出一桿通體泛著微微藍光的沉重長戟，或者說前端裝有雪亮矛頭的鋒利長柄斧。

比起用短武器或者徒手肉搏，這種長柄武器才是最適合費多體型的殺戮工具。

只聽費多大喝一聲：

「嘿！你們這群雞粑粑色的沒殼王八！你老子來也！」

隨後一腳蹬在馬車上，車頭向地下陷入幾分。

在馬匹嘶鳴中，費多竟一躍而起，天神降臨般落在敵人中央。

衝擊力震得哥布林紛紛後退，其中一隻更是直接被踩在腳下，頭骨爆裂，紅白色濺了一地。

一眾哥布林見狀紛紛後退，隨後組成一個很大的包圍圈，將費多圍在當中。

哥布林頭目用短劍捅了捅一隻瘦弱哥布林的后腰。

那倒霉蛋顫顫巍巍舉起木盾和木棒，沖向費多。

尚未近身，就被費多利用戰戟距離優勢，迎頭劈下。

木盾崩碎，斧刃深深卡在哥布林頭蓋骨間。

倒霉蛋雙目從眼眶裡飛出，脖子咔嚓一聲插進胸腔里。

見費多武器卡住，眾哥布林一擁而上。

費多嘴角上翹，雙臂發力，斧刃斜劈開哥布林的頭骨，順帶斬下一側胳膊。

巨漢手臂一甩，長戟滑出一截。

他一把抓住長戟末端，掄起來大幅度揮斬。

長戟斬在一隻哥布林腰上，怪物攔腰斷為兩截。

橫掃中的長戟去勢不減，又將第二隻哥布林一戟兩斷。

死亡迴旋卻並未就此終結，而是突然加速。

躲閃不及的哥布林不是被斬斷肢體，就是像破布一樣被掛在長戟的金屬柄上繼續旋轉。

戰場上颳起一陣血色龍捲，哀嚎一片。

左臂下壓，右臂上挑，戰戟刃部旋轉中向上揚起。

掛在戟上的已死或者半死不活的哥布林肢體內臟破碎，飛向半空。

費多挺拔身體，戰戟豎指向天。

隨後狠狠砸下，末端杵在地上，巨神般巍然而立。

空中則下起了猩紅的血雨。

殘存的哥布林嚇得屁滾尿流，作鳥獸散，向道路兩側的樹林逃竄。

戰場頃刻之間安靜下來，唯有滿地屍灘血河。

寂靜持續片刻，突然被山林中一陣怪異的咆哮打破。

與此同時，克羅斯的警戒哨音大作。

馬匹驚懼嘶鳴，樹木斷裂聲傳來，幾株老樹倒向兩側。

一道龐大的黑影突兀出現在山頂，嘴裡叼著半截哥布林的屍體。

巨獸似乎一直在使用某種能力隱藏。

此刻現身，碩大頭顱揚起，將口中的半截屍體高高拋到空中。

如同醉漢吃花生米般將其一口吞下。

怪物體長十米以上，外形與大號鬣蜥有幾分相似。

通體灰白，生有晶體化的灰色鱗片。

六隻利爪堅韌有力，爪尖如刀。

兩排結晶骨刺從頭部直接延伸到尾部，並在尾部尖端生出三對格外粗壯尖銳的骨刺。

「石化蜥龍！不要近距離直視它的眼睛！」只聽威爾大喊。

「石化蜥龍！」其他公會傭兵相互提醒。

林凱聞言趕緊扭開視線，只用餘光去看怪獸。

這隻和石化蜥蜴有相似能力、卻要大上十幾倍的魔獸，顯然對乾瘦塞牙的哥布林不甚滿意。

血紅色的眼珠轉動，盯上了山谷中傭兵公會那些膘肥體壯的馬匹。

看樣子絲毫不在意連同馬上的騎手一同吞入腹中。

怪物鼻翼扇了兩下，長尾一甩，身體扭動，泥石流般從山上一瀉而下。

所到之處草木砂石四處飛濺。

傭兵們如拉滿的長弓般緊繃身體，擺好架勢。

騎馬的傭兵利用機動優勢散開，呈一個U字口袋狀。

準備第一時間包圍衝下來的石化蜥龍。

包括波爾在內的駕車傭兵紛紛躍下馬車，躲在車後面。

強敵當前，似乎對他們來說，馬車裡的貨物不再像面對哥布林時那樣值得護衛。

身處馬車內的林凱對傭兵們以馬車為掩體十分不滿。

不過這也許是個逃走的機會……

怎料林凱剛從車裡探出半個腦袋，就見滿身哥布林鮮血的費多扛著大戟，氣勢洶洶向馬車奔來。

他又默默把頭縮了回去。

怪物尚未沖入車隊，森林中墨綠色身影一閃。

克羅斯跳上怪物脊背，在骨刺間快速穿梭。

費多見狀大喊：「克羅斯！小心它的眼睛！」

只見石化蜥龍一隻眼睛死死盯著車隊。

另一隻眼睛詭異地獨立旋轉一百八十度，向身後看去。

眼中紅光大盛，一種若有若無的淡紅色能量衝擊波向後擴散而去。

克羅斯斗篷翻動，從身後取出一物擋在身前。

竟是一隻體型較小的哥布林屍體，一劍穿心，死得乾脆利落。

淡紅色能量衝擊波撞到哥布林屍體上，立刻消散。

而哥布林屍體卻開始迅速結晶化，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在結晶化蔓延到克羅斯手上之前，他已然提起密布細小晶體尖刺的哥布林屍體，砸向怪物眼睛。

石化蜥龍竟不閃不避，把頭一甩，撞上已經完全結晶化的哥布林。

屍體被撞得粉碎，晶屑四濺。

怪物瞳孔上覆蓋的一層透明結晶則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

一擊不成，它便不再看背上的克羅斯，而是轉頭繼續沖向山下車隊。

同時，身體扭動的幅度更大，試圖把克羅斯從身上甩下去。

在劇烈晃動下，克羅斯抓住怪獸後背的結晶骨刺，穩定身體。

石化蜥龍裹夾著大量泥沙碎石衝下山坡，勢不可擋。

不知為何竟然徑直向林凱藏身的馬車撞來。

千鈞一髮之際，有著「莫提格頓之熊」和「藍鋼巨樹」之稱的費多縱身躍至車前。

長戟在胸口一橫，大吼一聲。

吼聲過後，怪獸竟然真被費多的氣勢震住。

龐大身體一扭，從費多面前橫掠而過，狠狠撞在另一輛馬車上。

馬車四分五裂，馬匹則被石化蜥龍一口叼在嘴裡。

拉著林凱馬車的兩匹黑馬，受到極大驚嚇。

它們抬起前蹄高鳴，而後一起掉頭向山裡狂奔，幾乎把馬車帶翻。

費多剛想回頭制住失控的馬匹，石化蜥龍卻滿眼狠厲地向費多衝來。

似乎覺得剛才認慫是一件令它萬般羞辱之事。

林凱和奶牛貝蒂透過馬車木板的間隙向後看去。

最後所見的景象是費多和克羅斯同時躍起，長戟與長劍向石化蜥龍劈去。

緊接著一聲巨響，黑馬拉著馬車滾落下一處似乎原本並不存在的陡峭山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