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沒有不散的宴席（2）

在克羅斯被騎士雙人組拖住的同一時間，樹林中一處開闊地帶。

幾根干樹枝被拋入剛生起的營火中，火光先是暗淡了瞬間，隨後變得更加明亮。

「我可是布洛赫家族的皮斯·布洛赫！寂岩城赫赫有名的貴族！不管那些軍隊是誰，一定會派人保護我的。」貴族青年憤慨道。

「不管是誰？」中年人神色陰鬱，「如果是一大夥山賊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耳，上面缺了一大塊，耳邊還有血跡，他只希望回到寂岩城后，牧師能夠重新讓這隻耳朵恢復聽力。

「呃……」貴族青年無言以對。

「保持低調，今晚好好休息養傷。之後由我帶路，很快就能回到寂岩城。」

「好吧。」貴族青年表示贊同。

中年人默默鬆了一口氣：貴族少爺果然還是好騙。

他們逃離多勒村后，遭到少量怪物伏擊，三人都受了一點輕傷。

繼續前進一段路，他們遇到了大量兵馬行進過來的痕迹。

中年人憑藉豐富的經驗判斷出這些痕迹屬於某支教會所屬的騎士團，同樣來自寂岩城方向。

只可惜森林中路線眾多，中年人小隊並沒有和騎士團正面遇上。

也正是知道某支騎士團正在掃蕩多勒村的邪魔妖祟，中年人才敢放心生火休息。

至於不返回多勒村，則純粹是為了讓自己顯得比較重要，回到寂岩城后可以多討要些酬金。

*

距離空地十幾米遠的一處山坡上，林凱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身旁的骷髏戰士曼可達低聲道：

「你看，你的同伴都好好的，你也可以放心往生極樂世界了。」

「極樂世界……那是什麼？如果你說的是諸神的神國萬象的話，抱歉，我哪兒也不會去。」曼可達語氣輕快，吐字連貫，似乎見到同伴讓他再次找回了一些身為人類時的自信與理性。

「為什麼？」

「我就是人們口中的『無信者』，對，我不信仰任何神明，可笑吧？我死後，靈魂哪兒也去不了，只會慢慢消散。這也是為什麼我求你將我轉化為不死生物的原因。」

「巧了，」林凱笑了笑，「你不是我們當中唯一不信神的。」

「你也？」

「我也不信神。很高興認識你，曼可達。」

這時，只聽空地上貴族青年高聲讚美道：「啊，雅麗絲小姐，你回來啦。你還是那麼優雅，就連天上的月亮也黯然失色。」

對於貴族青年的恭維，雅麗絲臉上表現得十分不屑，內心其實說不上十分反感。

二者不屬於一個世界，她很清楚這一點。

雅麗絲在營火旁坐下，從腰間取下這次的戰利品：兩隻毛色斑斕、體型不大的鳥類和幾個鳥蛋。

她熟練地開始處理鳥類的屍體。

「怎麼能讓你這樣高貴的女士做這樣的事情！原本都是那個什麼曼……曼塔去搞。」貴族青年憤憤地說，然而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中年人看了貴族青年一眼，並沒有糾正他說錯的名字。

等待晚餐的時候，貴族青年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酒袋，喝了幾口，遞給中年人。

後者略微嘗了一口，皺了皺眉：「這是納斯威莊園的極品啊！」

貴族青年略感驚訝：「真實見多識廣！」

雅麗絲在一旁輕聲說：「我們出身並不高貴，但是做傭兵這一行還是偶爾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好東西的。」

「雅麗絲小姐只要你喜歡，我保證你今後天天都能喝上這樣的酒，只有這種美酒才配得上你的美貌。」

雅麗絲搖搖頭，貴族青年這樣的花花公子她見得多了。

「說起來，我以為你帶的酒一開始就喝完了。」雅麗絲接過中年人遞來的酒袋，抿了一口，確實是好酒。

貴族青年啐了一口：「還不是那個什麼曼拉還是什麼的，我一拿出酒來就兩眼放光，我才藏了一袋。你們到底在哪找到的那麼一個土包子入隊。」

中年人聳了聳肩：「冒險者之家招募的，像我們這樣沒有公會的『孤狼』經常會去冒險者之家尋找臨時隊友。」

「我就說嘛，那種貨色怎麼配得上雅麗絲小姐和隊長你，而且我總覺得他在偷瞄雅麗絲小姐……」

*

土坡後面。

「我們走吧。」曼可達對林凱說。

他眼窩中的綠光似乎更加暗淡了。

「如果你想留下也沒關係。」

「你履行了諾言，讓我見到了他們，現在輪到我履行諾言了。」

「你不欠我什麼。」

「我們走吧。」曼可達又重複了一遍。

林凱點點頭。

一人一骷髏小心翼翼從土坡上滑下，鑽入夜幕中。

*

一段時間之後，林中空地的營火旁。

貴族青年手拿酒袋，做出向雅麗絲敬酒的動作：

「……不止那個什麼土包子，還有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魔法師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嗝。」

雅麗絲淡淡說道：「那名魔法師好像確實有點問題。」

「我就說吧，那小子竟然還與眠小姐眉來眼去……他媽的看著就不爽……」貴族青年喝了幾口酒之後早就把貴族禮儀忘到九霄雲外。

「確實很可疑，」中年人沉思道，「之前從來沒聽說過寂岩城傭兵中有這麼一號人物，也不知道『那個公會』從哪裡找來的沒有歸屬的一階魔法師，而且那些不死哥布林還有那頭巨大不死怪物的動向……」

雅麗絲點點頭：「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就好像那些不死生物是去找那名魔法師的。」

「草，」貴族青年大罵，「原來是他坑老子！老子回城就去找爸爸，一定把那個小子弄死。」

中年人深吸一口氣：「我也會動用我的人脈，去查查那個小子到底什麼來歷。」

「我不管，我就是要他死。管他是什麼『最初選擇』還是『最後選擇』，老子要讓它變成最後悔的選擇。老子要把那個公會都拆了！」

嗖！

噗！

一支鋼弩箭自黑暗中飛來，從後方貫穿貴族青年的喉嚨。

等到中年人和雅麗絲注意到時為時已晚。

貴族青年滿眼不敢置信地向前栽倒。

汩汩鮮血自喉嚨里流出，貴族青年嘴唇開合，似乎在說：「布洛赫家族。」

但是他已經發不出任何清晰的單詞了。

中年人和雅麗絲沒有向倒地的貴族青年看上一眼。

他們迅速拔出武器，背靠背站在一起。

「你右邊！」雅麗絲大喊。

自中年人受傷失聰的右耳方向，寒光一閃，一柄飛刀激射而來，直奔中年人肺部。

中年人大驚，急忙彎腰閃避，順帶一腳踢散了營火。

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必須滅掉火光，否則目標太明顯。

與此同時，附近灌木一陣騷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變換位置，移動向中年人的前方。

中年人拔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傭兵大多是能夠熟練使用多種武器，適應不同作戰方式的高手。

單手一甩，匕首飛出。

他並不指望能把那名偷襲者重傷，只希望能逼出對方。

令他意外的是，灌木中傳來匕首命中的聲音。

一道身影從雅麗絲方向的一棵樹上越下，落地后一蹬，如同剛剛那支弩箭一般向雅麗絲飛射而來。

雅麗絲一劍刺出。

她只覺得眼前劍光一閃，胸口一悶，小腿劇痛，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那名偷襲者已經繞過雅麗絲，站到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看著面前身披墨綠色斗篷的克羅斯。

克羅斯眼中的殺意宛如化為實質。

沒有與騎士團的騎士們相見時的寒暄，沒有猶豫，更沒有憐憫。

沒等中年人說話，克羅斯的劍已經迎頭劈下。

「等一下！」中年人一邊大喊一邊格擋。

兩把劍相交，迸出火花。

下一刻，克羅斯的劍已經出現在中年人胸口。

中年人剛下移自己的武器準備再次格擋，小腹卻已經被貫穿。

快。

這是他唯一的印象。

快得匪夷所思。

中年人豁出去去，放棄防守，向克羅斯猛攻。

身後的雅麗絲則才勉強站起身。

克羅斯自中年人面前消失。

利刃切割肉體和骨骼斷裂的咔嚓聲同時傳來。

雅麗絲拿劍的右手已經被砍斷，同時之前受傷的小腿再次受到攻擊。

她的小腿已經被克羅斯一腳踩斷。

這一刻：

雅麗絲左手伸向自己護身的短刀；

中年人捂著腹部回身大幅度揮砍；

時間彷彿靜止。

一道劍光劃破空氣，劍身反射著營火殘渣的微光。

凌厲、優雅，彷彿有著自己的生命的長劍，帶來的卻是死亡。

克羅斯拉起斗篷擦拭劍身。

中年人與雅麗絲則雙雙捂著脖子，鮮血噴濺，徹底熄滅了營火。

「我……」雅麗絲似乎還想說什麼。

克羅斯歸劍入鞘：「你叫『高登』，你叫『約拉斯』。」

「不是……」這是雅麗絲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我不爽，你們就是高登和約拉斯。」

他一邊悶悶不樂地說著，一邊鑽進之前中年人對面的灌木中。

不多時，克羅斯返回，手裡拎著一隻綁在繩子上的兔子，兔子的身上還插著中年人的匕首。

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和裝備，又看了看手裡兔子，開始重新生火。

*

正在返程的約拉斯突然打了個冷戰，他撓了撓頭：「果然越靠近北就越冷啊。」

「是啊，」高登肯定道，「越往北就越接近骨林科斯山脈了啊，山上可是有積雪不會化啊。」

這時兩人遠遠看到多勒村駐紮的騎士團燃起的燈火，以及村頭豎起的騎士團大旗。

一股暖意升起，兩人快馬加鞭向村子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