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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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映堂是在劇痛之中蘇醒的。

意識回籠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伸手想護住旁邊的商南明,爆炸前最後的想法定格在保護長官上。

但卻摸了個空。只有滿手濕冷,像血。

楓映堂強忍渾身被車碾過的疼,意志力強制自己睜開眼望去。

霎時間,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商南明不知所蹤,印象中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只剩大片還未乾涸的鮮血,以及一角破損衣料。

空氣中充斥著硝煙,濃霧夾雜著火焰黑煙在上空飄散,四周建築虛影重疊,而地面狼藉破碎,一眼望去皆是巨石殘骸,還能看到污染設備散落的零件。

而調查官們……本次任務中幾乎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代表調查官威嚴的制服滿是污臟,被爆炸的火藥灰燼覆蓋,制服破損下是皮肉翻卷的傷口,鮮血洇開。

還有的人,防護服破損,不知是否已被污染。

作為副官,楓映堂清楚每一次行動的每一個細節,他知道本次案件中每一個出任務的調查官,對他們的長相檔案知之甚悉。

而現在,那些牢記於心的臉,卻灰敗在廢墟里。

刺痛他的眼。

楓映堂顫抖撐著手臂起身,踉蹌向調查官跑去,「噗通!」跪倒在那人身邊,伸出去試探脈搏的手指冰冷而顫抖。

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緊張到屏息。

直到脈搏順著指腹傳過來,平緩微弱,但是,有。

還活著!

楓映堂頓時長出一口氣,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眼眶赤紅濕潤。

除他之外,爆炸中心的現場,再無第二人清醒。

楓映堂迅速冷靜下來理清思路,按照輕重緩急一一有序執行。救治隊友,尋找長官,查明爆炸,制止污染。

他拖著劇痛的身體迅速尋找掩體,然後踉蹌著拚命將失去意識的同僚們都拖回掩體,警惕第二次攻擊。

好在裝運武器和戰需品的特製金屬箱足夠堅硬,在爆炸中倖存,讓他翻找出足量的醫療物資,迅速為所有人處理了傷勢。

只是奇怪的是,眾人的傷勢並不嚴重,更像是被流彈擦過的皮外傷,污染係數也處於正常區間,生命體征穩定。

像電量耗盡,進入了節能模式,脈搏也虛弱得處於最低值。

但就是昏迷不醒。

他嘗試聯繫商長官,嘗試對外聯絡,不出所料沒有信號。一個人的孤島。

楓映堂並未迷茫,而是獨自挑起所有任務。

他很快就從廢墟里找到的記錄儀中,看到在自己失去意識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爆炸發生的猝不及防,幾乎是阻斷設備一開始運行,污染粒子濃度就開始飆升,像電流聲驚擾了眠龍。

在那剎那間,商南明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晃動的畫面中,商南明迅速將楓映堂和身邊人都扯到自己身後,他高大挺括的背影擋在所有人面前,也將爆炸的火光和顯現輪廓的怪物擋在外。

瀰漫的灰燼碎石中,怪物在鏡頭裡隱約可見。

楓映堂一眼就認出,那就是之前逃竄的污染源,只是闊別兩日,它看起來更加巨大而醜陋,足足有三層樓高,渾身的骨架血肉都被一層漆黑粘液覆蓋,像屍油。

怪物的骨爪穿過火焰伸向調查官,迎面寒光一閃,臂骨便被利落斬斷。

商南明躍身站立在廢墟高處,手持武器,冰冷對峙怪物。

受傷的怪物被激怒,嘶吼沖向商南明,激動之下無數血線從它身上蔓延如爬行蛆蟲,齊齊奔涌而去,誓要將商南明吞噬。

商南明手起刀落,利落乾脆沒有一絲猶豫,毫不在意傷及怪物會造成污染速度加快。

他似乎預料到了未來的局勢,已經是破釜沉舟之勢。

獨商南明一人,就是千軍萬馬之勢,

他硬生生將怪物的攻擊悉數擋住,沉穩斬斷甩過來的污染線,甚至將怪物近乎於觸手的手臂毫不留情砍斷,來一次殺一次,讓怪物近身不得,更無法越過他傷害身後的調查官。

令人牙酸的骨碎聲中,商南明的俊容在火焰下半明半暗,如冷酷理智的魔鬼。

他修長高大的身軀敏捷如鷹,長腿橫掃正中怪物肋骨上戳掛的頭顱,頓時讓怪物哀哀嚎叫起來,踉蹌後退。

像是預到楓映堂會查看執法記錄儀,商南明轉身,居高臨下看向地面昏死過去的調查官們,沉穩眼神直擊鏡頭。

「楓映堂,分析部計劃案錯誤。污染將要升格,這是二重世界,帶所有人出去,回真正的江南區。前線失守,布防後撤,阻攔擴散。」

話音落下,怪物已經在劇痛中被徹底激發凶性,尖嘯沖向商南明。

而商南明向遠離調查官的方向躍身而去,牽扯著怪物不讓它有機會注意到別的地方。他的身姿在廢墟與建築之間縱空而躍,很快就離開了執法記錄儀的範圍。

鏡頭下,只剩廢墟火焰。

以及從遠方傳來的怒吼,破碎翻滾的雜音。

楓映堂死死盯著記錄儀,牙齦幾乎咬出血來。

二重世界。

污染源的粒子濃度達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用污染粒子構建出它自己的巢穴,像霧霾濃度過高就會屏蔽世界。在巢穴中,污染源的威脅性是絕對的。

如果二重世界真的成形……簡單來說,污染源就變成了巢穴的「神」,可以輕易絞殺巢穴里的任何存在。

並且最要命的是,巢穴會變成污染入侵世界的基地點,相當於砸進世界的一顆釘子。一旦成形,隱患長久深遠。

這是調查官最不想聽到的詞。

楓映堂不知道商南明是怎麼在短時間內迅速判斷,得出本次污染案將要形成二重世界的結論。

但他敬仰相信自己的長官。

他迅速接受指令,起身向四周望去,試圖查找回到真實世界的方式。

繁華都市無一人聲,鮮血潑灑天空,摩天高樓靜默如碑石。

滿地荒涼。

「咔嚓,咔嚓……」

帆布鞋踩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

祈行夜興緻勃勃的四下張望,對從未見過的京城另一番模樣表示感慨。

「我從山南地區考到京城大學,進京第一天就驚呆了。我從沒見過這麼繁華的城市,車水馬龍,日夜不息。」

他笑著回身看晉南:「沒想到京城還有這麼冷清破敗的時候。」

晉南剛吐了兩次,現在眼下兩團青黑,軟綿綿的看起來好不可憐。

「你要是做調查官久了,就見怪不怪了。」

他虛弱擺擺手:「高級別案件,基本都會對環境產生巨大影響,現場不一定會什麼樣。」

祈行夜挑眉:「那你還吐成那樣?」

他語帶驚嘆:「哇——那真是,胃酸都吐空了吧?」

「……你故意提這事的吧!快閉嘴!」

祈行夜無辜的攤了攤手,一副被同事霸凌了的委屈模樣。

清純,柔弱,可憐。

晉南:「…………」

要命了!你們有能力的人都這麼難搞嗎?

他嘆了口氣,手搭在祈行夜肩膀上借力:「有的東西,做調查官再久也治癒不了。比如密集恐懼症。」

如果說之前晉南還能躲避過地面上的紅線行走,他現在就已經徹底放棄了。

——整條街面,都殷紅如血。

甚至四面的建築外立面都是紅色,像紅漆刷牆。

世界變成了黑紅兩色,陰森可怖。

僅存的活人,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一般,安靜得令人心慌。

晉南唯一能苦中作樂的,就是那些青蛙卵一樣的粘液,只在最初沾了他一身,並不是到處都有。隨著他們向前走,粘液越來越少。

祈行夜猜測,那是污染源從另一面跑到這邊時剮蹭下來的。

像新生兒身上的粘液。

周圍街景相似又不同,與祈行夜印象中的江南區只有大體上的相似,但細看之下,所有道路名稱,指示牌,標語等物,全都不同。

並不細緻的模仿,匆忙下只圇囤模仿了個大體構造。但對方萬萬沒想到,遇到的會是祈行夜這樣的記憶力怪物,只要他看過走過的地方就會牢牢記住,商南明給他的短暫半小時里,他甚至連任務範圍的地圖都背了下來。

地標性建築物全都被打亂,不在原位,加之光線昏暗,晉南眯著眼睛分辨半天也沒琢磨明白方向,就被祈行夜一把拽了過去。

「這邊——你近視?」

晉南:「你怎麼認出來的?!可別南轅北轍了,我們沒有時間能浪費。」

祈行夜眨眨眼,剛張開嘴:「只要……」

「好了可以了我明白了。」

晉南強行冷靜,一把捂住祈行夜:「你閉嘴,我知道,我瞎。」

祈行夜眼眸湧上笑意,握住晉南的手扯下來。

他聳了聳肩,道:「你怎麼這麼緊張?我只想說跟著粘液走,差不多就是余大逃竄的路線了。」

「你對我是有什麼誤解?」

祈行夜指著周圍建築,眼帶笑意,故作驚訝:「這可和江南區長得不一樣,全被打亂順序了,我就算記憶力再好也不至於連這個都分得出來吧。」

或許吧。

「余大中間去哪裡我不在乎,只要它的終點是醫院,就丟不了。」

他的語氣輕鬆,晉南已經黑了臉。

晉南:)

「謝謝,已經心理陰影了。」

但晉南沒有發現,祈行夜滿不在乎的悠閑也感染了他,讓他在死寂無人的鮮紅城市裡不至於壓抑致死。

往日繁華的都市靜默下來,龐大空曠的空間里,兩人顯得如此渺小。

晉南甚至有種錯覺,他們是在怪物的胃裡行走。

「嗯?」

祈行夜忽然頓住腳步,晉南差點撞上他後背,急急剎車。

「怎麼了?」

「那不是,我家嗎?」

祈行夜眨了下眼睛,遲疑著指向前方拐角處露出的一隅:「我家不在市中心啊,房子長腿跑了?卧槽,它還有這種功能嗎?」

他忽然快樂起來:「那豈不是以後我就可以背著房子出門旅遊了?好誒,住宿費省了!」

剛要說什麼又被噎回來的晉南:「………你清醒點!」

「只是污染案,不會出現房子長腿那種事!那是變化案。」

但晉南再如何解釋,眼前都是事實。

走幾步之後,祈行夜發現,不僅是自家房子。

就連他之前見過一次的客人公司和家庭住址,都被搬了過來。

原本不在江南區市中心的建築,真的自己長了腳,出現在這裡。

晉南眯眼分辨了半天,在看清濃霧后的某棟建筑後,瞬間瞪圓了眼睛:「我去!真的假的!」

祈行夜:「你是覺得自己眼睛從沒這麼大過嗎?」

晉南驚愕指向那棟建築:「你那委託人死了的同事,就住那棟樓啊,我剛去過不久。按照規定,案件完結之前,所有涉及案件的相關場所都不會開放,會有調查官看守,直到確定污染全部清理乾淨。」

「有調查官在,房子不可能被污染到自己跑過來!」

祈行夜贊同點頭:「那就是污染源把它複製粘貼了一個過來——大型實景·我的家園。」

然而,一個名詞在晉南心裡緩緩浮現。

他神色怪異嚴肅:「我有不好的預感。」

「嗯?」

祈行夜轉身看向晉南。

與此同時,他們腳下的街道忽然像是沼澤地一樣柔軟潮濕,波盪起伏。

祈行夜一個趔趄,連忙左搖右擺努力穩住身形,但帆布鞋還是很快下陷幾分,像一腳踩進污泥里拔不出來。

而晉南看向祈行夜身後,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大的眼睛。

祈行夜心臟一顫,迅速回身看去。

一道身影,站在街道盡頭。

那人垂著頭,看不清模樣,黑色頭髮纏繞滿臉。

鮮紅血線在他身邊涌動,如無數陰冷蟒蛇將他團團圍繞,大地自他開始陷落如泥沼,他身後的土地正常平靜。

而那人身後擋住的,正是通往余大母親醫院的路。

似乎余大發現了祈行夜兩人沒能被阻攔,又以此來拖延兩人的腳步。

晉南收緊手掌,死死抓住祈行夜的袖子,屏息而肌肉緊繃。

祈行夜一開始還在快速思考可以代替的路線,直到他注視著那人的身影,慢慢的意識到,這人輪廓,似乎有些眼熟?

剛見過。

尤其是那身格子衫。

那人緩緩抬起頭,整張臉都籠罩在陰影里,眼球卻激凸出眼眶像是馬上就會掉出來,青白沒有瞳孔,只有紅血絲遍布其上,涌動,打結,像鐵線蟲在眼睛里翻滾。

他無神的眼珠越過漫長街道直直看向祈行夜,嘴巴慢慢咧到耳根,露出皮肉下的慘白骷髏。

「祈行夜,偵探。」

他說:「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了嗎?」

祈行夜心臟沉了下去。

那是……他的委託人。調查局親自裝運了屍體,判定死亡的委託人。

客人嗤嗤笑了,沙啞的聲音在昏暗破敗的街道陰森如鬼魅。

「答不出來,就該來陪我了。」

「偵探先生。」

話音未落,無數鮮紅血線瞬間從客人身後爆發,直衝向祈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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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異常調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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