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祈行夜倒是猜測過秦偉偉與調查局之間的關係,但他萬萬沒想到,秦偉偉竟然還認識林不之。
這就像他第一次知道萊布尼茲還和乾隆通過書信一樣驚悚。
完全不認為這是應該產生交集的兩人。
但偏偏就是事實。
秦偉偉還掏出了照片和檔案為證。
「別以為你老師我現在老了就是個廢物了。」
秦偉偉冷哼一聲,驕傲挺胸:「我當年可是京城大學知名人物呢。」
祈行夜本著誠實的原則,拒絕說謊:「那隻能證明你年輕時很厲害。但現在是不是個廢物……唔。」
秦偉偉:「???」
「你停頓是什麼意思!」已經開始擼袖子了。
祈行夜:孩怕。
他眨眨眼,順毛呼嚕:「偉偉最棒,世界第二!」
「世界第一是誰?」
「我。」
祈行夜誠懇:「對不起,但我不能說謊,我是個誠實的人。」
「…………祈行夜!!!我今天不弄死你就跟你姓!」
幾分鐘后,剛剛還因為吃不到瓜而失望散場的校園論壇,重新熱鬧了起來。
熱帖佔據榜首:[勁爆!昔日親師徒反目成仇為哪般,他逃他追,秦王繞柱!]
點開視頻,晃動的鏡頭下,一前一後兩道身影繞著寬廣的湖邊瘋狂奔跑。
跑在後面的人手持棍棒罵罵咧咧,細數多年黑歷史,恨不得從一歲尿布三歲幼兒園偷吃零食開始。
前面的人姿態輕鬆不論後面的人跑得多快多慢,都始終和對方保持著一定距離,堪稱控分大佬的極致操作,任憑後面的人如何破口大罵張牙舞爪也自屹然不動,還時不時笑眯眯扭過頭去鼓勵一下對方。
比如——「偉偉你還跑得動嗎?要不要我慢一點等等你?畢竟已經青春不再了,四十的人虛成這樣也是正常的,莫慌。」
「偉偉你是沒吃飯嗎?罵我的聲音這麼小。」
「誒呀氣性好大,你這樣老得快啊,怪不得偉偉你比不上你的老朋友,嘖嘖。」
就連拍視頻的人都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漂亮!好么哥哥,您介話,說到頭了呀嘿!」
收穫效果非常之炸裂。
往往可見:怒氣值加成,體能飆升,輸出加倍。
原本繞湖跑了一圈又一圈還沒抓到人,有心想停下來歇歇的秦偉偉,立刻被注入了特別的動力,氣勢洶洶重新沖向祈行夜,咬牙切齒說今天不打死祈行夜不罷休。
旁觀者咂了咂嘴巴:「和我老家的驢子拉磨一樣。這是什麼?京大新的旅遊景點,二人轉?」
論壇的熱度很快引來更多人關注,還有人專門趕來湖邊和二人轉師徒組打卡拍照。
就連京大的校長都推了推眼鏡,看著視頻里生龍活虎的秦偉偉,樂呵呵道:「果然,愛徒一回來,小秦連精氣神都好了不少。看,多有活力。」
秦偉偉要是聽到這話,一定氣得當場吐血:這活力給你,你要不要啊!
「祈行夜!你個孽障,給我停下來!」
秦偉偉氣急敗壞,實在跑不動就發動投擲技能,到處撿樹下的松果樹枝砸過去:「有你我能少活十年!你還好意思嫌棄我不如姓林的年輕——皺紋都是被你氣出來的!還我頭髮!」
如果講良心話,即便已經四十,但秦偉偉的外形在同齡人中,依舊是佼佼者。
畢竟是要常年上山下墓,翻山越嶺的人,體力遠超在辦公室內久坐的同輩們,也因此還算完好的將年輕時的容貌身形保留了下來,窄腰長腿和當年相似。
但畢竟秦偉偉一人獨挑民俗學系多年,思慮過重,
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計算,再加上風吹日晒,常常需要野外求生,所以相比起已經極少出外勤的林不之,確實在外形上差了些許。
不過,遠沒有祈行夜說的那麼糟糕。
主要問題在於——他是祈行夜。
很難在他嘴巴里聽到一句正經話。
「還你還你,唉,頭髮多也是有煩惱的。」
祈行夜一甩頭髮,風流倜儻:「就算分你一半,還是這麼茂密,真是甜蜜的負擔呢。哦對,忘了我沒有小肚子了。」
他笑眯眯轉頭問:「偉偉知道自己有小肚子嗎?像只胖貓咪。」
秦偉偉:「…………」
「啊啊啊啊啊我要撓死你!」
他恨不得當場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在料峭早春被氣得頭頂直冒白煙,哇呀呀張牙舞爪的就沖祈行夜去了,大有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架勢。
至於祈行夜?
和秦偉偉一比,他就像體能過剩的哈士奇,跑完一圈還能再接著來一圈。但只能算是熱身的量。
祈行夜非常自覺的充當了「胡蘿蔔」,引著秦偉偉這「拉磨的驢」一路狂奔。
但明知祈行夜是在故意使壞,被氣出來的勝負欲卻還也是真實的,讓人累得要死也根本不想停下來。
秦偉偉悲憤:「祈行夜你個討債鬼!就知道坑我!之前就是,你替課代寫作業倒是賺錢了,鍋全是我背啊啊啊!」
當年那被一群群情激憤的教授團團圍住的場面,比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都讓他印象深刻。
祈行夜畢業那天,他恨不得敲鑼打鼓滿城發傳單慶祝這討債鬼畢業。
可萬萬沒想到,這只是祈行夜坑老師的開始。
從放他出校門的那一刻,就等於放虎歸山。
——後患無窮。
從此,天真的秦偉偉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
不是被祈行夜突然打來的電話驚醒,就是被從祈行夜那被趕過來的厲鬼嚇死,每天都在生死邊緣反覆橫跳。
閻王爺都要疑惑,怎麼門口有個人一閃一閃的就是不進來。
秦偉偉仰頭長嘯:「祈行夜!你能換個人坑嗎!」
再這麼下去,他估計活不久了,快被薅禿了!
祈行夜愧疚:「沒想到偉偉你對我這麼上心,是我冷落你了!以後一定每分每秒都要挂念著你。」
比如給遇到的每個污染物發秦偉偉的名片。
他摩挲下頷,思考:「看來要去再多印些名片了。」
秦偉偉驚恐:「滾!!!莫挨老子——!」
他真情實感的抗拒,祈行夜也笑嘻嘻的貼貼。
還有旁觀者真情實感的驚醒:「卧槽!替課?賣作業?」
不由得勾起旁觀者一些不好的回憶。
幾年前,他還是個本科生的時候,經歷過一場堪稱災難的大型考試噩夢。
——很多學科忽然之間提高考試難度,大批大批的學生哀嚎中掛科。
很榮幸,他也是其中之一。
當時有傳言說,是一位大神級別的人物平時作業做的太好,以致於讓出卷老師失去了對學生們水平的判斷,導致悲劇。
也有一種說法,是平時大家替課太多,而其中某位替課專家又在各學院流竄,早上是土木狗,下午是化學牲,晚上又化身程序猿。
……被老師發現了。
憤怒的老師決定報復。
神說,要有光。老師說,給我死。
於是整個京大哀鴻遍野。
當年很多掛了科的學生都在憤怒的到處詢問:誰是祈行夜?到底誰他「嗶嗶」的是祈行夜!
至今,誰是祈行夜仍舊是京城大學內流傳著的未解之
謎。
萬萬沒想到,在數年後的今天,他圍觀個熱鬧還能誤打誤撞發現了答案,果然,人就應該多吃瓜。
旁觀者冷笑一聲,冷靜放下手機摘下眼鏡,開始擼袖子。
祈行夜忽然間抖了抖,戰鬥本能在瘋狂提醒他,自己被敵人盯上了。
他雖納悶難不成污染還會跟到京城大學來,但還是沒有放鬆警惕的四下望去。
於是,隔著山,隔著海,他就與一雙怒火熊熊燃燒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旁觀者走向祈行夜:「就你他『嗶嗶』的是祈行夜是吧?」
祈行夜:「!」
這架勢可不是追星來要簽名的,是來尋仇的啊。
他果斷反向折身跑向秦偉偉,在對方一腦門問號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義正辭嚴:「祈行夜!你是不是又闖禍了?看看,人家都找上門了!」
秦偉偉:「?」
旁觀者視線調轉,皺眉:「祈行夜這麼老?」
祈行夜果斷:「怎麼了怎麼了,雖然祈行夜又老又丑,但我不允許你說他。」
秦偉偉:「???」
你傷害了我兩次你知道嗎!
旁觀者表情陰沉,用力捏著手骨發出「嘎嘣嘎嘣」的脆響,咬牙切齒:「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記得我嗎?」
祈行夜:「?」
他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來人一眼,努力思索也沒能從記憶中翻出這張臉。
秦偉偉也悄咪咪壓低聲音問:「你以前渣過的老情人回來報仇了?」
祈行夜委屈:「開玩笑,你看我是會談戀愛的人嗎?賺錢學習的時間都不夠呢,怎麼會浪費那種時間。」
看著兩人自顧自嘀嘀咕咕,被無視在一旁的那人徹底被激怒,猛衝向兩人:「祈行夜!今天我不為當年殉了的績點報仇,誓不為人!!」
祈行夜:「!!!」
他反應迅速,抓起秦偉偉就拔腿狂奔。
秦偉偉還沒等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就覺眼前一晃,再回過神來視野已經在高速變換中,像是坐火車看窗外的體驗。
而他半個人都飄在空中,不知道到底是跑得太快魂沒跟上在後面飛,還是雙腳壓根踩不到地面。
過□□速導致風都是呼呼砸在臉上,別說眼睛,嘴巴都快張不開了。
身後是怒氣沖衝殺過來的債主,前面是討債多年的親學生……
秦偉偉心中只剩一個想法:為什麼,我當年為什麼會被祈行夜乖巧好看的外表所迷惑,收了他做學生。自從有了他,壽命少十年。
「祈行夜夜夜啊啊啊——!」
那一天,整個京城大學都飄蕩著祈行夜的名字。
偷偷尾隨的白翎羽:「?」
她疑惑:「祈行夜這麼受歡迎嗎?」
「不。」
聶文誠懇道:「應該是大家都想打死他。」
而等祈行夜終於帶著秦偉偉脫險,將怒氣沖沖尋仇的大哥甩掉的時候,秦偉偉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跑不動路,癱坐在樓梯上。
「忽然覺得,以前人說的對啊。」
秦偉偉哽咽:「不能亂收學生,收錯一個,人生就毀了。」
祈行夜樂不可□□偉偉你是十八輩子都毀了吧?除非京城大學倒閉沒學生,不然你的夢想應該只是痴心妄想。」
秦偉偉幽幽看向祈行夜,眼神哀怨。
祈行夜:「……咳。」
兩人肩並肩坐在湖邊,悠悠春風吹拂,天色晴朗,林蔭外低語讀書聲。
風吹得悠閑,沒一會,秦偉偉剛剛跑出來的一身汗也漸漸消退,心緒平穩。
他微微眯起眼眸,撐著下頷遙遙望向開闊湖面,良
久,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你不是來找我聽年輕時的故事的,祈行夜。」
秦偉偉平淡問:「你想要什麼?」
祈行夜側眸,唇邊挑起弧度:「呀,被老師看出來了。」
「我做了你這些年的老師,會不了解自己的學生嗎?」
秦偉偉垂下眼眸,輕嘆:「你此生,至今都沒能逃離的噩夢和執念。不論你做什麼,都逃不開這一個目的。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我清楚。」
「小祈啊,人有的時候,要學會與自己和解,才能過得開心一點。」
他眼帶懷念,思緒飄遠。
好像又看到多年前的那一個雨夜,年輕的學生攔住自己,堅定說,他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哪怕結局是死亡。
秦偉偉自認見過足夠多的人事物,過多的死亡與路途上所見的愚昧和痛苦,已經逐漸將他本身的情緒消磨,不再會隨意被什麼動搖,也不會再輕易挑起情緒。
只除了祈行夜。
黑暗的雨幕中,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如水洗過的天青,亮得驚心動魄。
秦偉偉不由得問自己:真的能有人,拒絕這一雙眼睛嗎?
沒有的。
最起碼,他不能。
「老師,我學過很多知識,見過很多道理,掌握很多技能,但唯有和解……我不會,也不想去學。」
祈行夜向後仰身,抬首看向天空,輕笑:「就算以前的痛苦已經過去,但它是真實存在過的,並不能因為現在我的正常和癒合,就說它不曾來過。」
「我不想靠時間來癒合。我想要銘記。」
「忘記是可恥的逃避。和解也是。」
秦偉偉定定看著祈行夜,良久,他輕嘆:「那你現在呢,找到了嗎?」
「在路上了。」
祈行夜歪了歪頭,笑容燦爛清澈:「一直在路上呢,不是嗎?」
秦偉偉搖了搖頭:「就算我不認同,你也不會放棄,對吧。」
「嗯,老師真了解我。」
祈行夜:「不過我更相信,老師正因為是我的知己,所以才不會讓我放棄。」
「所以老師,我想要知道,調查局和京城大學民俗學系之間的關係……尤其是,舊案件。」
在很久之前,調查學院還沒有建立之前,調查局的一切還沒有走上正軌,沒有如今繁多的制度,也沒有商南明之前,調查局是如何運轉的?
祈行夜清楚,不論檔案的書面上公文如何克制理性,但當事件真實發生的時候,都是人在執行。
沒有人的調查局,沒有意義。
早期,沒有調查官。
那誰來充當「調查官」這個角色?
「是我。」
秦偉偉垂眼,看著自己手掌上一直蔓延到袖子下面的傷疤,出神時,彷彿回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危險歲月。
「京城大學,民俗學凋零,人才大量流失,斷層嚴重。老先生們逐漸死亡,願意投身這個專業的年輕人,卻越來越少,即便有人報考,也會在畢業后離開民俗領域。」
秦偉偉淡淡道:「那時,我臨危受命,成為京城大學民俗學講師,試圖為民俗學開闢出一條新的道路,探索新的發展方向。」
作為冷門學系,每年能批給民俗學的預算少得可憐。人越少,預算越少,越破爛,人就越少。
陷入無休止的惡性循環。
沒有人願意接手這個無利可圖的爛攤子。
只有年輕時的秦偉偉,青年一腔熱血,想要重振輝光。
他主動跑到各個單位門口尋求合作,滿京城只要是門口掛著牌子的,他都願意去試一試,從門衛一直聊到研究員,厚臉皮跟在主任到局長身後細數與民
俗學系合作的好處。
被秦偉偉聊了一個月硬是聊成朋友的航天局無奈,說我這是搞太空的,你和我講也沒有用啊,外太空能有什麼民俗?
秦偉偉一本正經:自古以來,外太空就是我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銀河嘛,和黃河並稱母親河。
航天局:…………
雖然合作沒能達成,但秦偉偉的名字很快就在小圈子裡流傳開來,半個京城的官方機構都知道,有個叫秦偉偉的年輕人,能吃苦又有恆心。
這個名字,也因此落進了林不之的耳朵里。
1999年,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在普通人不曾得知的另一面,世界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污染悄然覆蓋。
山南地區接二連三發生的污染事件愈演愈烈,已經嚴重影響了當地民眾的生命安全。
在「逃犯行兇」的書面記錄之下,是前赴後繼奔赴第一線又死亡的士兵和道長。
年輕的林不之作為925事件特殊調查小組一員,也開始了行動。
當時的秦偉偉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他代表京城大學民俗學系,頻繁接觸林不之和相關道觀寺廟,力證民俗學系可以在925事件中發揮作用。
憑著紮實的學識和過人的口才,秦偉偉很快被准許與特殊調查小組一起行動,與林不之成為並肩作戰的戰友,摯友,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在那之後,民俗學系頻繁與調查小組進行合作,同時也逐步打開了與其他機構學院的合作渠道。
一時間,原本沒落而無人問津的學系,竟大有朝陽初升之勢,在京城大學和國內民俗學領域,一時風頭無兩。
任是誰見了那時翩翩倜儻的秦偉偉,都要贊一句年少有為,前途無限。
但這種迅猛勢頭,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秦偉偉主動結束了與林不之的合作,徹底與調查局割裂,回到京城大學,安心教書。
對那段人生經歷,秦偉偉更是閉口不言,掩蓋了之前發生的所有,彷彿一切都不曾存在,幻夢一般。他也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大學校園裡平凡的教授。
被打碎的理想,掩埋的青春和歲月。
秦偉偉迅速衰老,圓滑,無人時的沉默。
祈行夜還在京城大學的時候,就曾試著尋找秦偉偉那段被他自己親手掩埋的年輕歲月。
一位京城大學的老教授告訴他,很多年前,自己曾在某個凌晨,看到疲憊歸來的秦偉偉。
那時,明明還年輕的秦偉偉風塵僕僕,一身傷痕,血跡乾涸,眼神疲憊無光的死寂,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人,幾乎一夜之間鬢髮蒼蒼,失去了那股敢與天掙命的精氣神,垮塌下來。
那天之後,秦偉偉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再出現在京城大學眾人眼前時,秦偉偉已經和如今的模樣相似,笑呵呵處事成熟的系主任。
日子仍在繼續。
只是被打碎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
遺失在了某個夜晚。
不論祈行夜如何旁敲側擊,四處尋找,至今也始終沒能得知秦偉偉年輕時的全貌。
似乎留給他的,只有眼前這個經常被他氣得吹鬍子瞪眼,吱哇亂叫,偶爾吹牛嘚瑟的中年人。
「你老師我啊……得到過很多,也失去過很多。」
秦偉偉半托著臉龐,笑著道:「與旁人相比,經歷過太多,連檔案也要厚很多。可惜,我的檔案里,可能大部分都與調查局有關。」
他惆悵感慨:「想抹除都抹不平的痕迹。」
祈行夜點頭:「感情破裂還沒辦法離婚。」
「…………」
秦偉偉那點小感慨,「啪!」,碎了。
他轉頭,無語:「你可以不說話,好好的人怎麼就長了張嘴。」
祈行夜笑嘻嘻側眸看去:「既然這麼討厭我,那就趕快打發我走啊,偉偉。」
秦偉偉翻了個白眼,拽著他起身:「走走走,趕緊走!拿了東西就滾,沒事別再來煩我了知道嗎?」
祈行夜猛撲過去,雙臂抱住秦偉偉的肩膀重重壓下去,大狗狗一般掛在他身上。
「那怎麼行!我這麼孝順的學生——我可是等著給你養老送終呢偉偉,沒聽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嗎?」
「我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滾!」
秦偉偉咆哮。
但不管怎麼掙扎就是掙脫不了。
像被過分熱情的狗狗一把抱住,力量壓制,動彈不得,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在背著一座泰山走路,顫巍巍差點沒摔到地上去。
秦偉偉眼神死。
「……我現在說不認識你來來得及嗎,好想申請解除師徒關係。」
祈行夜笑眯眯:「離不了!」
作為老師,人生最可怕的噩夢是什麼?
秦偉偉搶答:祈行夜!祈行夜!!!
離開京城大學時,已經紅霞滿天。
金紅粉紫洋洋洒洒落下來,溫柔了百年古建的中正冷硬,亭台樓閣的紅與綠,黃與藍,都融化在溫柔晚霞中。
秦偉偉嘴上說著討厭祈行夜,卻還是送他出了校門。
長街並肩,腳步輕輕。
「就送到這吧。」
祈行夜在大門前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秦偉偉。
那張俊顏也在晚霞中柔和了肅殺凌厲,盈盈笑意燦爛。
「別擔心,偉偉,我會活著回來看你的——每一次都是。我還等著送你走給你哭喪呢,不會死你前面的。」
不知道你是為什麼離開的調查局,但你最擔心和厭惡的死亡……我不會將被留下的痛苦帶給你。
秦偉偉神情複雜,他動了動唇瓣,還是問:「確定了嗎,人生,就是調查局了嗎?」
「不要像我一樣,後悔時,更痛。」
「不論什麼樣的痛苦,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偉偉。我不會否認自己的一部分。」
祈行夜笑容燦爛,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秦偉偉注視著他的背影良久,直到他已經走出很遠,卻忽然追了上來。
遞給他一張寫著電話和姓名的紙條。
祈行夜:「?」
他納悶抬頭問:「你的老情人?」
「呸!你老師我潔身自好,不要污衊我!」
秦偉偉氣呼呼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指了指紙條:「一位朋友,之前在T國那邊做降頭師,退休后定居在西南那邊,前幾天和我打電話求助。」
「本來想讓西南那邊認識的科考小隊幫著去看看的,但我聽他說的……」
秦偉偉皺了下眉:「不像是普通的鬼怪反噬作亂,倒像是污染事件。」
「你要是不忙,去看看。」
祈行夜又看了眼那張紙條,點點頭應了下來:「好。」
「不過偉偉,你怎麼不自己去和調查局說?」
他好奇:「你又不是普通人,不知道調查局的門朝哪開,需要通過外圍專員呈遞污染消息。直接給林不之打個電話不就好了?」
還是調查局局長。
可謂是直接「上達天聽」。
秦偉偉翻了個白眼,倔強:「我不。」
祈行夜一副「我懂,不用再說」的表情點點頭。
反而讓秦偉偉心中一咯噔,產生了不好的預感,連忙伸手去拽他:「等等,你想什麼壞事呢?」
「不管你在想什麼,都不是那
回事!住腦,給我住腦!」
「害羞了哦哦哦!」
祈行夜笑嘻嘻:「一看就知道,和林局長多年老情人分手,抹不開面子?是不是分手時還說過老死不相往來這類的,準備學古墓派和王重陽?」
他嘖嘖:「秦小龍女。」
秦偉偉:「啊啊啊啊!!好噁心!你不要說了,滾,趕緊立刻現在就滾!」
他氣得一腳踹過去:「滾!不要再回來了,你就當你老師我死了吧!」
祈行夜敏捷一側身,半片衣角沒讓秦偉偉挨到,更是氣得他顧不上是在校門口,追著自己這個逆徒打。
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等祈行夜回偵探社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他單手插兜,踩著月色悠閑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還不等走到偵探社門口,就忽然聽到小院里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聲音已經被驚得變了調。
但仔細聽,還能聽出來,是熟人……
「龜龜?」
祈行夜站在大門處往院子里望,納悶:「你怎麼來了?」
他身披一身月色輝光,身姿修長挺拔。
院子里的李龜龜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救世主,哭得一臉鼻涕眼淚,連滾帶爬的拖著自己那條瘸腿撲向他,顫巍巍指著院子里的柳樹:「鬼,你家有鬼啊祈老闆!」
祈行夜納悶:「?不是一直都有嗎,這還用問?要是她哪天沒在才是奇怪。」
他抬眸看去,就見女鬼站在院子黑暗的角落裡,幽幽向他咧開一個陰險笑容。
李龜龜更是被嚇得痛哭流涕:「嗷嗷!」
祈行夜:「…………」
聽過烏龜的叫聲嗎?今天也算是長見識了。
他無奈,一把將抱著自己大腿,還把鼻涕眼淚都蹭自己衣服上的李龜龜拎了起來。
「大壯姐姐,咱能收斂點嗎?他都這麼倒霉了,你還嚇他。」
祈行夜:「萬一嚇死了算誰的,我可沒錢賠。」
女鬼翻了個白眼:「我就從身後拍了拍他肩膀,誰能想到他這麼膽小,怪我?」
祈行夜無語:「姐姐,誰被鬼從身後拍一下都會被嚇死的好嗎?」
他從口袋中掏手帕給李龜龜擦眼淚,手指無意間碰到了剛剛秦偉偉給他的枝條。
祈行夜愣了下,唇邊勾起笑意,看向女鬼:「姐姐,有興趣出個差嗎?」
女鬼警惕:「我怎麼覺得你這笑容不懷好意?」
祈行夜笑眯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