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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剛亮,明荔枝就來了。

他用鑰匙打開門,院子里一片安靜,祈行夜還沒有醒。

又熬夜查案子了?

明荔枝心裡嘀咕。但在看到從客廳一直蔓延到樓梯上的狼藉之後,他瞬間僵在了原地,瞳孔緊縮。

桌椅翻倒,盆栽摔碎,泥土一路延伸到樓梯,滿地凌亂像是發生過激烈的打鬥,凝固在地板上的血滴刺痛眼睛。

明荔枝心臟一突,慌忙往樓上沖:「老闆?老闆!!」

「祈行夜!」

他踉蹌衝進樓上卧室,正好和聽到聲音爬起來的祈行夜撞了個滿懷。

祈行夜睡眼迷濛,頭髮凌亂,睡衣領子歪在肩膀,露出線條漂亮的脖頸和鎖骨,剛被吵醒還沒搞清情況。

明荔枝急急上手檢查傷勢:「老闆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祈行夜:「?」

他制止了明荔枝亂摸的手,納悶:「我能出什麼事?」

見祈行夜完好無損,明荔枝這才鬆了口氣,砰砰跳的心臟重新落回胸膛。

他把樓下的情況和祈行夜說了,心有餘悸:「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進賊了。」

祈行夜滿頭問號。

「老闆你昨晚真的什麼都沒聽見嗎?」

明荔枝擔憂:「幸好咱們家徒四壁,賊來了都覺得老闆你窮得太慘。」

「……我謝謝你。」

明荔枝真誠狗狗眼:「不用謝,你活著就行——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呢,發了再死。」

但祈行夜還真不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努力回憶,也只記得一覺到天亮。

「難道是野貓跑家裡抓老鼠來了?」

祈行夜撓了撓頭,迷茫道:「不過,你怎麼來得這麼早?」

他看了眼手機:「這才六點。」

「擔心老闆你啊。」明荔枝隨口一說,就去找清掃工具收拾。

手機屏幕上閃過消息提示。

祈行夜點開,發現是昨天的客人。半夜三點他睡得正熟的時候,客人發的消息99+爆炸,差點卡死型號老舊的手機。

他艱難滑到頭,才看清不僅是聊天消息,還夾雜著十幾條網址,以及大大小小數個音頻和視頻。

消息內容從一開始的恐懼,憤怒,求救,最後變成了絕望的崩潰,充斥著大量無意義的感嘆號和顛三倒四的組詞。

[它來了,它真的存在!怪物在追我,為什麼沒有人能看見它!沒有人相信我!!]

[祈老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找到了奇怪網站,那裡有受害者死前拍下來的視頻可以證明,我們的世界已經被怪物入侵!它們被世界各國稱為,污染。我曾經以為那是玩笑,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可是太晚了,如果不能殺了它,會有更多人死!]

[它追上來了!]

[媽媽我愛#*@#**]

最後的消息記錄停留在亂碼上,客人再無動靜。

祈行夜立刻給客人打電話,但沒有人接聽。所有方式都聯繫不上。

他嘗試點開網址和視頻,卻顯示「404NOTFOUND」。

只有一小段音頻倖存。能聽出是慌亂中錄下來的,跑步的粗重喘息和背景里的爆炸聲,哭嚎聲,編織成絕望的末日。

錄音里的人用英文絕望道:怪物來了,地獄,神的地獄降臨了,它們長著羊角貓臉,身帶黑液黏膩如沼澤,所有被追上的人都會被吞噬。

慘叫聲終止了錄音,最後幾十秒里,只聽得見「咯吱,咯吱」的咀嚼聲,骨骼粉碎,血肉爆漿。

音頻播放結束。

新的世界……向祈行夜漏出一線。

漫長的沉默中,手機上刺眼的白光照在祈行夜的俊容上,他怔愣在原地,心臟沉重。

到底,怎麼回事?

祈行夜的目光轉向樓梯下面,然後,他慢慢睜大了眼眸。

明荔枝在打掃,將翻倒的桌椅歸位。

但是在祈行夜的視野里,地板上拖行著長長血跡,牆面鮮紅如血水爆裂炸開,一具血骷髏頹然垂首靠坐在牆角,四周還散落著數根被切斷的數米長手臂,已經超出了人類構造,甚至稱作觸鬚更貼切。

窗戶上,也留下血手印,血液一直蜿蜒流淌到窗台上,像是有人絕望掙扎想要破窗離開,卻最終死在這裡。

在明荔枝面前,就有一灘爛乎乎的紅肉,像是人的器官。

他卻沒看見一樣,抬腳就要踩上去。

「別動——荔枝!」

祈行夜瞳孔一縮,長腿一邁立刻撐著二樓扶手一躍而下,三步並作兩步沖向明荔枝,趕在他落腳之前,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明荔枝一個趔趄,眼神茫然:「老闆?」

「你沒看到地上……」

祈行夜指向他腳下的地板,想要問他為什麼眼看著血肉還要往上踩,可餘光掃過,地面上什麼都沒有。

彷彿祈行夜剛剛看到的人類臟器,只是錯覺。

連同地面和牆上的血跡,也都消失不見。

祈行夜愣住。

「老闆?」

他回神,指著自己剛剛看到血肉和骷髏的地方,問明荔枝看見了什麼。

明荔枝搖了搖頭,說沒有特別的,只是花盆裡的土撒出來了。

「老闆,你是又看見鬧鬼了嗎?」

他搓了搓手臂,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就說再便宜也不能買兇宅!」

要是平時,祈行夜一定和明荔枝辯論一番窮和鬼哪個更可怕,但現在,他卻死死盯著地板呼吸逐漸急促,快要盯出一個洞來。

錯覺的刺激是一把鑰匙,昨夜的記憶重新閃現。

祈行夜眼前閃過無數雜亂畫面,躺在身邊的骷髏,沿著窗沿爬上來的血紅色洶湧絲線,血河淹沒,將他吞噬窒息,抬頭時黑黝黝無聲注視的空洞眼窩,向他抓來的巨大骨爪……

他頭痛欲裂,踉蹌向後兩步靠在牆上,彎腰扶額,不由得痛呼出聲。

那是深入骨髓的疼痛。被蜘蛛絲困住的蟲子,越是掙扎就勒得越緊,它無意傷害人類肉.體,只對靈魂與意識感興趣。

像水蛭,趴在靈魂的裂痕上貪婪吮吸。

祈行夜沒看到,他手腕繃帶下的淤青已經污黑,遲緩向外沿著血管擴張,像黑色的蛛絲在侵佔領地。

肌肉勻稱的手臂上,黑色線條蔓延,時隱時現。

「老闆?老闆!」

祈行夜恍惚回神,抬頭時就看到明荔枝焦急的臉。他想說話,卻覺得自己像發燒剛退,喉嚨沙啞,常年鍛煉的身軀虛弱。

但這種感受迅速消退,幾個呼吸之間,他就已經恢復正常。扶著明荔枝肩膀站起身後,他再一次看到了客廳里的「錯覺」。

……不。

滿地蜿蜒的鮮血和似人非人的骷髏,都是真實存在的。

只不過——「荔枝,你看窗戶下有什麼?」

祈行夜指著骷髏向明荔枝發問。

不出所料,明荔枝茫然搖頭:「什麼都沒有……拽掉的窗帘算嗎?」

祈行夜的眼眸沉了下來。

只有,他能看到嗎?

他本以為,這又是便宜凶宅在鬧鬼。與鬼魂共生,是他三年來已經習慣的日常。

但在回想起客人的異樣,以及自己親耳聽到的那段錄音后,他卻不再確定了。

答案,或許在客人身上。

不僅是出於偵探對真相的求索,也是為了委託案件。

聯繫不上客人的現在,祈行夜唯一僅剩的希望,就是客人的公司和住址。

「荔枝,走!我們現在就去江南新區!」

祈行夜匆匆洗漱換了衣服,抓起外套和鑰匙就沖了出去。明荔枝剛拎著工具包上車,還沒坐穩,他就已經一腳油門出發。

市裡效率很高,昨天還封鎖的江南新區,今天已經正常通行。

路上還能看到上班上學的人們,晨光下的城市逐漸蘇醒,道路也擁堵起來。

祈行夜再趕時間,也敗給了城市交通。好在地圖顯示,客人住址的所在地就在這條街盡頭,他只能隨著車流慢慢往前挪動。

路邊穿制服的協管吸引了祈行夜的注意。

協管人數比平常多太多,周圍聚集著不少市民和學生,有的好奇,有的驚魂未定,浪費珍貴的早晨通勤時間駐□□談,一片嘈雜。

協管們拿著本子,耐心向市民詢問,時不時點頭書寫,似乎是在徵集線索。

不好的預感湧上祈行夜心頭。

他向路過的阿姨詢問,熱心阿姨往前一指,說:「前面小巷子里有個年輕人死了。誒呦,那個慘啊,聽說連個全屍都沒留,好像是搶劫後分屍?」

「這年紀輕輕的,家裡父母知道了可怎麼活啊。」阿姨搖頭嘆息著離開。

祈行夜的心臟墜下去。

哪會那麼巧……客人聯繫不上,這邊就死人。

「老闆?」

明荔枝看著神情嚴肅的祈行夜,眼帶擔憂。

沒了笑容后的祈行夜,像是鋒芒將出的劍,眉眼鋒利,令人見之生畏。

「我不喜歡,委託不能結案……」他的聲音很輕。

出事的小巷被第一時間封鎖,黃色警戒線隔絕好奇目光。

不過,除了常見的制服樣式之外,還多了許多穿著黑色長制服大衣的人。

他們筆直整齊的沉默站成人牆,肩扛黑星,頭戴寬檐帽,長大衣下鼓起的弧度似佩帶武器。半張臉都被黑色口罩蓋住看不見模樣,只有露出的一雙眼睛堅定乾淨,殺氣肅穆,像是用鮮血開過刃的刀,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其他單位的人都只能站得遠遠的,靠近警戒線的地方,全都由黑色制服看守。

圍觀看熱鬧的人也都被這氣勢驚到了。

混不吝的街溜子想靠近拍視頻直播,剛一動,就立刻被黑色制服轉頭盯住,一個眼神掃過來,無聲的警告震懾,街溜子嚇得下意識連退好幾步。

有老人皺眉,低聲向家人說,這些人肯定是真刀真.槍.練出來的,那是真正見過血才有的眼神。

「警察叔叔,你們今天來新人了?有點帥啊。」

格子衫中年人好奇伸脖看了兩眼,笑問警察小哥:「這是發生什麼了?」

小哥無語:「……喊誰叔叔呢,我今年22。」

他轉頭看了眼身後黑壓壓一片的制服,連陽光都在那裡黯淡,穿不透人牆。自家上司正和其中一個黑色制服交接現場,那人彎腰說話時笑得眼睛彎彎,像大學校園裡的學生。

小哥心裡頓時踏實了。看著再可怕也是自己人啊,估計是哪個兄弟單位吧。

「趕緊上班去吧,你們不是八點?快遲到了。」

警察小哥勸離格子衫,格子衫卻驚奇:「警察叔叔你怎麼知道?」

小哥:「……說了不是叔叔。」

「昨天你們公司報警說有怪物,去的時候看見你,就記住了。」

格子衫恍然大悟,點點頭:「可不是,我那個同事非說怪物吃人,唉,996才吃人呢!」

而交接工作的黑色制服不動聲色抬頭,準確瞥了眼剛才看他的人,確定沒有威脅又收回視線。

「那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對面伸出手。

黑色制服也笑眯眯伸手回握,彎腰放低姿態,他眼睛彎彎:「感謝您支持我們的工作。」

兩人拿著交接檔案,各自轉身向兩個方向走去。

見上司回來,小哥迎了上去,上司:「警戒線再擴五十米,清空附近所有人,這麼危險的事還讓人圍觀,看熱鬧不要命了?」

「是!」

但小哥也忍不住好奇,問是怎麼回事。

雖然他們早就到了,但黑色制服比他們還早,凌晨時就已經控制了現場,他們其實也沒看清小巷裡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看到一片壓抑的黑制服,以及幾個進出的防化服。

上司嘆了口氣,只道:「死得太慘了……」

「商長官。」

回到警戒線內,剛交接完的黑色制服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年輕清爽的俊容,他走向現場,笑眯眯道:「已經處理好了,污染物全權歸調查局管理。」

地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倒在血泊中的屍體殘破不全,像是被野獸啃噬過,腸子拖行了數米,臟器散落滿地,表情定格在死亡前的驚恐絕望,死不瞑目。

即便已經清晨,但太陽依舊照不進小巷,沉沉昏暗如夜,將身材高大的男人也籠罩其中。他一身黑色,像是也與黑暗融為一體,踩在光與暗交匯的邊界線上,沉默將暗影擋在身後,守衛太陽下的世界。

男人掀了掀眼睫,五官冰冷鋒利,如積雪不化的雕塑。

當那雙純黑色眼眸垂眸看過來時,所有被他注視的人都會有被看透一切的恐懼。

被男人視線掃過後背的黑色制服們,都不由呼吸一抖,更加挺直繃緊了腰板。

「污染路線分析結果。」商南明聲線低沉,言簡意賅。

做副官多年,楓映堂早就習慣了直屬上司的冷漠少言,笑眯眯彙報:「案件編碼CB0739,B級污染案目標逃脫控制后,闖入辦公樓造成兩例污染。其中一人當場異化,已於昨日完成控制並嘗試治療。一人污染潛伏,有過路徑移動。」

「路線計算顯示,污染物已逃離江南新區進入江南區,行動軌跡正由機動1隊調查追蹤。目前已查到被污染人生前去過四家私人偵探,看來他想要尋求幫助,但還是死了……」

「偵探?」

商南明忽然側身抬眸,越過人牆的黑色制服,視線銳利直指警戒線邊緣的某道身影。

青年穿一件黑色長風衣,襯衫扣子崩掉露出大片結實胸膛,領子在匆忙中沒有整理好,稍一動就能看到漂亮的鎖骨,肩寬腰細腿長加上那張美神畢設的俊容,隨便一站都賞心悅目,讓人很難忽略他的存在。

當他動起來時,薄薄衣料綳出漂亮流暢的肌肉線條,勻稱而恰到好處。

那不是健身房練出來看著漂亮的花架子,而是實打實在實戰中磨練出來的狩獵者,無事時懶洋洋融入人群,驚醒時爆發力強悍。

青年氣還沒喘勻,就立刻向警戒線外的警察詢問情況,被拒絕也不放棄,旁敲側擊,目光緊鎖眼前人,從對方的微表情和動作里尋找蛛絲馬跡。

私人偵探良莠不齊,但青年絕對是其中佼佼者。

商南明眸光沉沉,審視的目光鎖定青年。

除了對方優秀的行事,吸引他的另一個原因,是青年身上……帶著污染的痕迹。

很淺,並且在逐漸消退。像誤判。

但讓商南明在意。

祈行夜忽然覺得自己被盯上了。

那視線冰涼如水,像是從黑暗最深的深淵瞥來的一眼,卻並不陰森,而是充滿銳利正氣的威嚴。

他下意識轉眸看去。

越過一排排黑色制服,祈行夜猛地與一雙眼眸對上了視線。

陽光冰冷黯淡幾分,所有嘈雜聲音和洶湧人潮都迅速後退。

祈行夜的視野中,只剩對方一人。

以及那人漂亮但威嚴的眼眸。

像黑暗的具現化,見之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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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異常調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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