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管
「碧潭小區東門第三棵樹,十分鐘。」
阮喬收到這條簡訊時心裡一驚,碧潭小區就是他和媽媽住的地方,秦濯怎麼會知道?
「喬喬,剛進門又要去哪啊?」林晚芝在身後問。
「媽,同學叫我幫他挑筆記本呢,你跟祁叔叔先吃。」
「哪個同學呀,小然嗎?哎你把圍巾帶好了呀!」
阮喬胡亂一卷,一溜煙兒下了樓,在小區門口的第三棵樹下果然看見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剛走進,唐禮就從駕駛位上下來幫他打開後座的車門,然後一個人走到不遠處沒有上車。
阮喬一頭霧水地鑽進去,看著本該遠在天邊的男人:「你怎麼來啦?」
秦濯不是會客套的性格,單刀直入問:「剛才在樓下和你說話那個人是誰?」
「啊?」阮喬有點懵,「是祁宋叔叔,我媽媽的朋友啊。」
秦濯:「以後離他遠點。」
阮喬:「你認識祁叔叔?」
秦濯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說:「離他遠點,能做到嗎?還有你媽媽,也盡量不要再和他接觸了。」
「為什麼啊……」
「沒有為什麼,按我說的做。」
憑什麼啊?大老遠的跑過來就為給他下個莫名其妙的命令嗎?
阮喬忿忿說:「我不會疏遠祁叔叔的。」
秦濯輕蔑地笑了一聲:「他確實很會給人灌迷魂湯。」
「秦先生,不管你和祁叔叔有什麼矛盾或者誤會都是你們之間的事,為什麼要牽扯到我和媽媽身上?我認識的祁叔叔就是一個非常正直可靠的人。」
車裡溫度高,阮喬躁得把圍巾扯下來,秦濯這個人為什麼總能理直氣壯地不講理呢,那種他不聽話他就是傻子的神情真的很討厭。
「我也不怕告訴你,12歲的時候我爸就走了,祁叔叔不光幫我們料理爸爸的後事,還在我和媽媽被……」
阮喬頓了下:「還在我和媽媽很困難的時候幫助我們,一幫就是這麼多年,我怎麼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就疏遠這麼多年的恩人呢?」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清楚他是什麼人。」
「我看得很清楚。」
「你能看清楚什麼?」
秦濯的話輕飄飄的,沒有生氣,全然是大人對小孩的不信任,阮喬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不管他說什麼都沒有人相信,只說他一個小孩能懂什麼。
那種窒息的無力感,最後只剩下色厲內荏,阮喬梗著脖子:「我不要你管,我能照顧好自己。」
「不行。」
秦濯不容抗拒的兩個字徹底激起了少年人的逆反,憑什麼啊?有什麼原因你說啊,你又不說憑什麼讓人聽你的啊!
阮喬煩躁地甩了下圍巾:「你怎麼這麼□□,你這樣誰能和你過下去啊!你太令人討厭啦!」
圍巾的長穗好巧不巧打在秦濯臉上,阮喬瞬間僵了。
他只是太急了,根本沒想打到秦濯,更何況打人不打臉。
「我……」
「下去。」
秦濯的聲音聽不出慍怒。
阮喬還想說什麼,但秦濯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他有點害怕。
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車裡的低氣壓實在讓人坐不住,阮喬只好開門下車,悶悶不樂地上了樓。
「這麼快就回來了呀。」林晚芝問。
「櫃姐一直推銷,煩,就先不買了。」
「哎呀就你們小孩子脾氣大,人家掙錢也不容易的,要不誰大過年的不想回家呀。」
阮喬愣了下,之前都給他吵忘了,秦濯咋會出現在他家樓下呢,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兒吧,還是說秦濯是專門來找他的。
「媽,」阮喬扭頭看了看,「祁叔叔呢?」
林晚芝笑笑:「你說要出去,家裡就我們倆不方便,他就先走了。」
祁宋一直都這麼體貼紳士,但秦濯的話就像一根刺扎在他手上沒辦法忽視,阮喬問:「媽,你說祁叔叔有沒有什麼……嗯,不太光彩的過去啊?」
林晚芝皺了皺眉:「喬喬,你是聽別人說什麼了嗎?媽媽不是教過你,別聽別人嚼舌根,要自己去看嗎。」
「沒有沒有,我這不就隨口一問嘛,」阮喬開始故意耍皮,「那祁叔叔那麼好,怎麼這麼多年你跟他也不……哈。」
「你說呢?」
阮喬抱住媽媽肩頭蹭了蹭,他當然知道為什麼。
因為媽媽這輩子只會愛爸爸一個人。
真愛是有魔法的,從遇見那個人的那天起就會在身上留下印記,此後天天年年一點點加深,不管他還在不在身邊,不管過去多久,都是永遠無法抹去的烙印,不會遺忘,也不會妥協。
阮喬一直被媽媽的愛情觀影響著,所以從他發現自己喜歡嘉陽的那天起,他就知道這一輩子他都只會喜歡嘉陽一個人了。
想起嘉陽,阮喬發現自己放假后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和嘉陽聯繫了。
「媽媽,你會經常想起爸爸嗎?」
「當然啊,剛包餃子的時候我還想,他要在的話肯定又該說別做豆角的啦,抽絲兒抽得指頭疼。」
「那你想爸爸的時候會難過嗎?」
「當然會有啊。」
「那就少想一點點嘛。」
「哎呀我的傻寶,等你以後喜歡上一個人,你就知道想念和瞌睡蟲一樣是趕不走的。」
阮喬眨眨眼,是嗎?可是從他決定不打擾嘉陽之後,他已經很少想起嘉陽了,看來他還是挺厲害的。
就是眼下有件事挺煩的,秦濯怎麼辦啊。
這人雖然不講理,但大概也是好心才來和他說這些吧,結果他不光話說得凶,還伸手打了人。
爸爸說做錯了事就要立正挨打,可是阮喬也不覺得全是自己的錯嘛。
「我的圍巾好像忘車上了QAQ」
把簡訊瞅了又瞅,阮喬覺得這應該算個橄欖枝吧。
吃過午飯又睡了一小覺,終於等到回復。
「下來拿。」
阮喬嘴角不自覺勾起一點,拿拿拿,江湖一拿泯恩仇。
結果下了樓才發現,人根本就不給他拿呢。
筆直站在風中的是唐特助,才不是大老闆。
「小阮先生,您的圍巾。」
「哦……」
阮喬往唐禮身後瞅了瞅,沒看見別的,悶悶說:「謝謝你,唐特助。」
唐禮欲言又止,心說您多往前走兩步過了這棟樓不就看見了嘛。
唐禮送完圍巾回車上復命。
「秦總,圍巾已經交給阮喬了。」
「嗯。」
「他看見是我有點失望,看起來像是在等您的樣子。」
秦濯抬眼:「唐助理,我沒讓你彙報的事不需要說。」
唐禮瞬間噤聲。
「去查。」
唐禮點點頭,昨天看見祁宋和阮喬在一起他也心裡一驚,早在老闆下命令之前就著手調查了。
唐禮正準備發動車子,聽見老闆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年終獎多加一個月。」
唐禮:!
小皮鞋裡的jio趾微微翹起,他這是幹啥好事了?
小年加班查人?老闆以前可不是加班就給加年終的性格啊,嘖嘖嘖,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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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五,林晚芝還在單位加班,阮喬窩在床上給新下的單子畫畫。
卧室不大,床緊貼著窗戶,四樓餘光往下一瞟就能看見黑夜裡的一點火星。
不遠不近,落在小區年久失修的一個亭子里,沒有燈阮喬看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火星忽明忽滅,比一般煙頭要大,更像是雪茄。
阮喬說不出為什麼,那一刻特別想下樓去看看。
「寶兒,大晚上你出門呢?」
剛開門就對上下班回來的林晚芝。
阮喬支吾吾撓頭:「媽,咱是不是還沒買鞭炮啊。」
林晚芝:「本來想下班買的,下午不是下雨了嗎,不想繞道了明天再說吧。」
「下完雨了空氣多好啊,我去買!」
「哎!」
林晚芝一個沒抓住讓小皮猴溜了出去,真是的,多大了還沒個定性。
阮喬噔噔噔下樓,每下一層聲控燈就亮起一個。
只是等他跑近小亭子才發現根本就沒有人。
如果不是空氣中殘留的一點煙草味,他都要懷疑是自己畫圖畫得眼花了。
那味道很烈,不是薄荷香。
阮喬只好乖乖去找鞭炮。
他家這片兒不破,但也算不上繁華,勾勾繞繞的小路多,說不準哪兒就擺了幾家攤販。
阮喬記路一直不太行,半年沒回來更是摸不準,黑漆馬虎一通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走哪去了。
正準備開個導航,一個令他惡寒的聲音逼近。
「呦,這不阮家的小少爺嗎?」
阮喬飛快給手機解鎖,還是被人高馬大的壯漢搶走「啪」得摔在地上,陰狠狠說:「又他媽想錄像給警察?」
一旁瘦高的黃毛好笑:「哈,東哥,你被這小毛孩子整過?」
兩人一前一後堵住阮喬的去路,陳東呸了一口:「去年一小騷娘們兒在公交上穿短裙,老子他媽的摸兩下怎麼了?這兔崽子拍了照還慫恿那女的報警,又他媽沒摸你媽!」
陳東一手把阮喬摜牆上卡住脖子,靠近了得意說:「不過你猜怎麼著,老子沒關幾天就出來了,當晚就把那女的拖公廁里辦了,真他媽爽——」
「無恥!」
阮喬奮力掙扎,拳頭往陳東臉上砸,被擰住手腕扇了一耳光:「他媽的老實點。」
「你這種慣犯會遭報應的!」
「哈哈哈,聽聽,小娃娃說你會遭報應的,東哥你怕不怕啊?」
陳東一手制住阮喬一手捂嘴:「哎呦,還瞪呢,果然是大美人生的,要說當年老子也差點就得手,你說這小東西會不會比他媽滋味兒更好。」
「啊!」阮喬瘋了一樣往陳東兩腿間踹去。
陳東吃痛很是悶哼了兩聲,用力掐住阮喬脖子:「小王八羔子,你老子害死那麼多人,你他媽裝什麼貞潔!」
「再他媽瞪,信不信老子剜了你一隻眼!」
冰涼的匕首貼在阮喬臉上,凍得他在冬夜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他不能沒有眼睛,也不能傷了手,他還要畫畫,要掙錢。
可是他不想屈服啊,他不想!
就在阮喬因為窒息痛苦萬分的時候,黃毛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還有骨頭斷裂的聲音。
「你他媽誰啊,少管閑事!附近都我兄弟!」
陳東衝來人比劃匕首,但那人並沒有看他,只對阮喬說了兩個字。
「閉眼。」
幾乎是那兩個字剛出來阮喬就順從本能地閉上了眼。
然後箍在脖子上的壓力沒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緊緊閉著眼,因為缺氧蹲在地上,只聽見無比刺耳的慘叫,還有血呲出來的聲音。
他不敢抬頭,當四周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痛吟后才緩緩睜開一個縫隙,從水坑的倒影中看見,先前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正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被釘在牆上。
有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驚得阮喬身子一抖。
是秦濯摘下了弄髒的皮手套。
他走近,俯身,面色冷厲地捏住了他的下巴:「你就是這樣照顧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