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烏晶晶並不知道,不過三兩句話自己的事情已經被安排妥當。作為金烏幼崽的她之前一直生活在扶桑神樹上,那裡除了她棲息的樹、四周荒涼什麼都沒有。
看了那麼久,她早就膩了。
她出生第二天眼睛就能視物,周圍的一切她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她極為好奇,每日清醒的時候就會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轉著小腦袋四處亂看。
「福晉您瞧,小格格多機靈喲。」奇嬤嬤本就喜歡這個小主子,她這般靈動的模樣更是直戳奇嬤嬤內心,讓她合不攏嘴。漂亮話更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簡親王福晉小心的做起來,她動作輕柔的把孩子抱起來放在懷裡拍打著。
身體騰空,烏晶晶的眼睛也隨之看了過來,看到簡親王福晉,她微張著小嘴說著話。當然,她還小,這些話落在簡親王福晉幾人耳里就是啊啊聲。
看著女兒可愛的小模樣,簡親王福晉的心都要化了。她放低聲音,「額娘的乖寶,你在喊額娘對不對?額娘的乖寶就是聰明,都知道跟額娘說話了。」
父母對孩子帶著天然的濾鏡,此刻就算烏晶晶毫無意識的啊啊著,落在簡親王福晉耳朵里怕也是在跟她交流說話。
烏晶晶出生就在扶桑神樹上,她並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族人,好似她就那麼憑空出現,沒有父母、親人。
對親人,她自然是渴望的。
簡親王福晉的懷抱十分溫暖,這就是她幻想中母親的樣子。
發現簡親王福晉笑了,她也跟著咧開嘴巴,這還不夠,她還伸出兩隻小短手去摸簡親王福晉的臉。
小短手當然夠不著簡親王福晉,簡親王福晉就低下頭把臉湊到她手邊。
奇嬤嬤道:「主子好福氣,小格格才出生就知道跟您親近,奴婢看在小格格心裡,誰也越不過您去。」
烏晶晶小腦袋點啊點,十分贊同。
她這模樣把簡親王福晉逗樂了。
她伸手摸摸烏晶晶的小臉,好笑道:「瞧把你能耐的,還點頭呢,莫非你能聽得懂?」
不過出生兩日,就算她濾鏡在厚,也不會認為女兒能聽懂她們說話。
烏晶晶撇下嘴,心說,她就是能聽明白,她跟別人又不一樣。
她這小模樣落在簡親王福晉眼裡好笑不已,她低頭親親女兒的小臉蛋。這麼可愛的女兒,她怎麼愛都覺得不夠。
想到這裡,她對著奇嬤嬤道:「嬤嬤讓人給科爾沁送信了沒,雖說他們距離遠來不及參加小格格的洗三、滿月,事後補上也不是不行。算了,還是我親自寫封信回去。」
她嘴裡嘀咕,「這可是他們第一個外孫女、外甥女,我女兒這麼招人疼,禮給的薄了可不行。」
簡親王福晉是多羅貝勒綽爾濟與宗室和碩格格所出,除了她跟兩個妹妹,和碩格格還育有兩子,也是綽爾濟僅有的兩個兒子。
綽爾濟福晉出身饒余郡王府,也就是如今的安親王府。她是郡王阿巴泰三女,岳樂的親姐姐。
阿巴泰是個寵女兒的,他福晉亦是強勢,整個饒余郡王府的格格都被他福晉教導的說一不二。
『蠻不講理』上,簡親王福晉也是個中翹楚。
她的女兒必須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裡,這個全家人自然也包括她阿爸、額吉跟兄弟。
奇嬤嬤笑著附和:「主子放心,貝勒爺跟福晉的脾氣您還不知道,小格格也是咱們科爾沁的明珠,若非這三個月雨水不斷,科爾沁的禮物肯定早就到了。」
簡親王福晉有孕就給科爾沁去了信兒,綽爾濟也回信說會準備賀禮,並且還打算給皇帝上摺子,一家子前來參加外孫的滿月宴。
只是天不遂人願,剛入三月就下起雨來,這才耽擱了行程。
不過科爾沁也送了信過來,說年底的時候肯定會入京,到時候會把欠下的的賀禮加倍補上。
綽爾濟作為蒙古部落的貝勒,無宣召是不能入京的,就算是年底入京送禮也需要提前上摺子,得到皇帝的准許才行。
不過今年是個特例。
當今皇後娘娘初入宮的時候是以妃子的身份,如今被立為皇后,科爾沁自然要送嫁妝、賀禮。綽爾濟作為皇后的阿爸,這次入京十有八九是他帶頭。
簡親王福晉又道:「這才六月,距離年底還有些時候呢。阿爸遠在蒙古看不見小格格,我多寫信說說小格格的可愛之處,也能在阿爸心中留個好印象。如此,等阿爸來的時候才會心甘情願給小格格帶更多的賀禮。」
她只有一個女兒,這輩子也很可能只有這一個孩子,她當然要替女兒多做打算。
太后曾暗示過她,女兒長大后很可能要和親蒙古。不管女兒將來被許到哪個部落,有她阿爸關照、她再給女兒準備多多的嫁妝,女兒才能過得好。
她阿爸、額吉忙得很,自家孫女還顧不過來,想要阿爸關照她女兒,就得從現在開始,讓她阿爸對她女兒留下深刻的印象。
六月十五,烏晶晶出生第三天
古人速來有『洗三』的習俗。在嬰兒出生的第三天,找個福全老人給嬰兒洗澡,寓意洗去污垢。
烏晶晶也不例外。
這日,簡親王濟度特意起了個大早,他換上嶄新喜慶的蟒袍,按照慣例去後院抱抱女兒,與女兒說說話,之後才一步三回頭的去前院接待客人。
女兒出生那日他就親自執筆寫了請柬,凡京中大臣、宗親,不管是與他較好的還是他看不上的,全部下了請帖。或明示或暗示的告訴他們,這是他嫡親的閨女,跟其他人不同,給他閨女賀喜必須得帶著厚禮。
濟度可不管丟不丟人、會不會得罪誰,只要他女兒能得到實惠就行。他早就打定主意,這次收的賀禮全部都送到後院給他女兒留著。
簡親王福晉的額娘是岳樂的親姐姐,她女兒洗三,岳樂早早地帶著福晉、側福晉過府祝賀。
濟度看著他們手上的賀禮撇嘴,「岳樂,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岳樂不明所以,「何出此言?」
他跟濟度都是親王,平日里關係還算不錯,偶有走動。濟度這般與他說話還是頭一次。
濟度抬手指了指他手裡的東西,不滿道:「今兒我女兒洗三,你就帶這點東西?你不是我福晉的那可出(舅舅)么,給這點東西你好意思?」
安親王一愣,他福晉納喇氏直接黑了臉。
濟度這是說自己禮數不周呢?
她雖是親王繼福晉,也是大家族出身,管家從未出過錯。
再則,宗室親王走禮都有定數,正因為她們是簡親王福晉的外家,她給簡親王府準備的禮比她女兒出生時,簡親王給他家準備的還多呢。
就這,濟度還不滿意。他想做什麼?
還是說簡親王府已經窮到這份上了?身為親王,大門還沒讓進,張口就跟人要賀禮,濟度也不嫌臊得慌。
濟度可不知道安親王福晉心裡的想法,在他眼裡,女兒天下第一好,他女兒洗三多重要的日子,身為他福晉外家的安親王府給的賀禮就應該最豐厚。
至於安親王繼福晉生的女兒?
那不是繼室所出么,還是個平輩,他女兒可是小輩。
濟度已經知道了,他女兒出生的時候是帶著祥瑞的,府中很多人都看見一縷霞光落在他福晉的院落,緊接著他女兒就出生了。
拿她女兒跟他女兒比,安親王福晉也好意思。在濟度看來,安親王府所有格格加在一塊都比不上他女兒一根手指頭。
他雙手抱胸,斜著眼看向岳樂,「岳樂你該不會是把安親王府都搬空,沒錢了吧?」
宮裡那位賢妃娘娘入宮的時候帶了一大筆嫁妝,他親眼所見,其中嶽樂送了幾十大箱子好東西。另外,賢妃被冊封的時候,岳樂又讓人送了幾十箱子金貴玩意。
那賢妃跟安親王府可沒關係,怎麼她那裡捨得,到自己這裡就捨不得了。
依著他福晉娘家,他女兒要喊岳樂一聲舅姥爺。依著他,也得喊岳樂一聲堂伯,他們才是一家人。
要他說岳樂就是腦子有問題,送禮哪有多給外人,虧待自家人的。
濟度的話讓岳樂跟安親王福晉集體變臉。
岳樂是因為濟度對他的態度,安親王福晉則是想起了賢妃————那個虛偽做作的女人。
他好歹還記著今兒是女兒喜慶的日子,濟度並沒有跟岳樂糾纏太久,「這次就算了,等滿月記得給我女兒準備的豐厚點。」說著就讓奴才把人請進去。
岳樂沉著臉跟著奴才去了前院,他福晉則去了後院看望博爾濟吉特氏。
這是來之前岳樂提前囑咐她的。
簡親王娘家人遠在蒙古,她在京城就自家這門親戚,安親王府自然要多照顧著點。
本來呢,納喇氏對此可有可無。現在她內心正不平靜呢,對濟度後院的女人也沒了好臉色。
迎接女眷的是濟度的兩位側福晉,還有自告奮勇過來幫忙的杭氏。
越過杭氏的時候,她忽然抓住對方的手,「三格格洗三都這麼大排場,二格格當初……」
杭氏生的女兒只比烏晶晶大兩個月,當時杭氏正受寵,二格格洗三、滿月自然也是大辦,不過這個大辦只是比別的親王庶女場面大,實際上別說跟今日比,就是跟兀魯特博爾濟吉特側福晉生的大格格都比不上。
納喇氏也知道她不該在今日找事,可誰讓她不痛快呢。
她不敢埋怨岳樂把王府的東西給了外人,只能拿濟度出口氣,找找濟度的晦氣。
她以為後宅女人是冤家,簡親王福晉在坐月子,其他人不會幫對方說話。她忘了,蒙古各部同氣連枝,他們或許會內鬥,更多時候還是一致對外的。
只聽兀魯特博爾濟吉特氏道:「安親王福晉這話可就不對了。三格格是嫡福晉所出,二格格嘛」說到這她就住了嘴,只是用眼睛斜了杭氏一眼。
後院女人是冤家不假,誰不知道簡親王福晉不受寵,比起簡親王福晉,杭氏這個庶福晉更糟兀魯特幾人的憎恨。
安親王福晉若是提大格格也就算了,偏偏她提的是二格格,側福晉會幫著她說話才怪。
另一位博爾濟吉特側福晉緊接著疑惑道:「若我沒記錯安親王是我們福晉嫡嫡親的那可出,我還以為福晉會站在我們福晉這邊呢?莫非胳膊肘往外拐還會傳染不成?」
一個安親王對毫無關係的賢妃關心過度,這位倒好,直接關心到別人後院來了。
納喇氏雖然是親王福晉,兩位博爾濟吉特並不怕她。不提她們的身份比親王福晉低不了多少,她們背後還站著蒙古各部。對上安親王福晉,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
明明想找事,卻惹了一身騷,安親王福晉臉耷拉的更長了。
她在心裡咒罵著,咒罵著簡親王府所有人,包括剛出生的烏晶晶。
前日,她從吳良輔嘴裡得知,皇上本來是要去參加她女兒周歲宴的。前日天降祥瑞,皇上認為是她女兒帶來的,想要去見見她女兒這個小福星。
結果就因為這小丫頭,就因為她額娘出身科爾沁,皇上被逼著把祥瑞之名落在她身上不說,還被太后壓著去了簡親王府。
哼,不過是個剛出生的女嬰,這麼大的福氣給她,也不怕她壓不住折了壽數。
納喇氏迷之自信,對吳良輔的話深信不疑。她也不想想,如果有福氣的真是她女兒,安親王府會毫無變化。府中花草被雨水澆灌的焉了吧唧,一點生機也沒有。
在看簡親王府,簡親王府的花草生機勃勃、活力四射,它們在陽光中挺直腰板努力向上生長,與其他府邸的花草是那麼與眾不同。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被上天眷顧的到底是誰。
納喇氏自信也就算了,她千不該萬不該在心裡詛咒烏晶晶。
洗三有著嚴格的時辰過了時辰會被視為不吉利。
濟度早早地就讓人把東西準備好,他得意道:「瞧見沒,這個洗三盆據說是皇上小時候用過的,太後娘娘與皇上特意拿來給我女兒用。皇上說了,小格格用了他的洗三盆,必定會得到他的庇護,將來長命百歲、健康快樂。」
「那盆里還有皇上與太後娘娘添的長命鎖呢,據說是皇上、太後娘娘小時候戴過的。」
濟度沒在這上面撒謊,正屋門前擺放的洗三盆是昨天宮裡讓人送來的。皇上是大清之主,沒人敢在這上面開玩笑。
他說這些就是在炫耀自己女兒的得寵、與眾不同。
今兒這群人帶來的賀禮濟度很不滿意,讓他們知道女兒受皇上喜愛,等滿月的時候,他們應該知道要怎麼做了。
若只說太后,他們或許覺得沒什麼,畢竟簡親王福晉跟太后關係非比尋常。加上皇帝就不同了,皇上對科爾沁、對蒙古什麼態度他們心裡最清楚。
濟度本人也不是多受皇上寵信,至少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比不上岳樂。去年岳樂添女可沒有這待遇。
他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安親王福晉嫉妒的眼睛都要紅了。
這等殊榮明明應該是她女兒的,現在全被濟度的女兒搶了去。
明明是偷了她女兒的東西,濟度也好意思顯擺。
她看著被抱出來的小格格,耳邊全是恭維的話。想著這些都應該是她女兒的,眼神越發惡毒。
納喇氏因安親王的關係站的位置比較靠前,她就站在洗三盆旁邊。因她身份特殊,等會兒添盆也是她第一個來。
納喇氏故意從頭上摘下一個珠釵,那珠釵看著價值不菲,上面的花朵栩栩如生。唯一不好的就是它上面的花朵邊緣不夠圓滑,放在洗三盆,若是不小心很容易扎到小孩子的皮膚。
感受著眾人詫異的目光,納喇氏給自己描補:「這不是來的時候簡親王覺得我們送的賀禮太薄了,我仔細想想也是這個理。也怪我準備不周,疏忽了。我這隻釵還是當初大婚時太後娘娘賞賜的,我想應該夠彌補我的疏忽。」
按照規矩,洗三盆里的東西是都要留給小嬰兒的,收的賀禮則不然。賀禮給不給全看這孩子受不受寵。
比如之前簡親王府二格格洗三,賀禮給她留了一半,剩下的被簡親王福晉收了起來。理由是辦宴會是她張羅的,那是她應得的東西。
納喇氏生的那位二格格洗三賀禮直接被納喇氏收了起來,並沒有給二格格。她給出的理由是二格格還小,做為額娘,她先替女兒收著。
納喇氏的話看似沒毛病,卻讓人覺得怪怪的。
她添完盆就心情很好的往回走。
剛走沒兩步,她左腳忽然拌到右腳的花盆底,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面摔去。好巧不巧,她趴的方向正對著濟度。
濟度嚇的直接跳起來,「哎呦我去,安親王福晉,咱倆可是平輩,岳樂年紀比我還大,你給我行此大禮,我可受不起。」
靜,不是一般的寂靜,然後就是眾人低頭的悶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