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宋公明失陷清風山

宋江在柴進的莊上住了三四個月，聽聞武松打虎做了都頭，頗替他高興，後來又聽聞他殺了西門慶，上梁山落草去了，不由喟嘆一番。因此靜極生動，想出去走一遭。

恰好孔明、孔亮兄弟來信邀請他前往青州孔家莊暫住一段時日。宋江也惦記青州的買賣，正好前去察看一番，於是遣宋清回家去伺候老父親，自己卻收拾行李，別了柴大官人，投青州路上來。

這日天晚，宋江來到一戶人家借宿，卻是本地張老太公家裡。宋江為人謙遜，又常在官面上混，一番套話說下來，頗得張老太公看重。張老太公便吩咐擺酒相待，又請出一位客人陪酒。

那位客人卻是道士打扮，自稱飛天蜈蚣王道人，藉助在此有一段時日了。宋江與道人交談，敏銳地察覺出他也是江湖人士，明顯覬覦張老太公的家財和女眷。宋江是做大事的人，正愁沒有人手，於是坦誠相告自己的身份，邀請王道人同行。

王道人本就是流落江湖，無處可去，也聽過宋江的名聲，當即拜倒在地，表示願意跟隨宋江左右。宋江大喜，認下了這個兄弟。

翌日，宋江帶著王道人告別了張老太公，一同上路。不日來到孔家莊，孔家兄弟接著，拜見了孔老太公，便在這裡住了下來。孔明、孔亮引著宋江查看青州的買賣，倒是頗為興旺。只為孔老太公原是坐地分贓的大盜，黑白兩路都混得開，因此買賣做得順風順水，資產已經翻了幾番。

宋江好不得意，心想：現在我有錢有人，也算是站穩腳跟了。雖然暫時比不上梁山張清的勢力，早晚必然超過他去。

為了早日達到目標，他不顧孔家兄弟的挽留，執意要去清風寨花榮那裡走一遭，吩咐王道人留在青州幫助看著買賣。

宋江於路行了幾日，遠遠地望見清風山。他有些文人情懷，看了前面那座高山生得古怪，樹木稠密，心中歡喜，吟哦了幾句詩詞，眼看天色暗了下來。

宋江看不清地下，踩了一條絆腳索。只聽樹林里銅鈴響，跑出十四五個伏路小嘍啰來，發聲喊，把宋江打翻，用一條麻索縛了，奪了朴刀、包裹，點起火把，將宋江解上山來。宋江在火光下看時，四下里都是木柵，當中一座草廳，廳上放著三把虎皮交椅，後面有百十間草房。

宋江暗想：這是個窮山寨，連聚義廳都是草房。聽聞梁山上修得山城，都是石頭做的，還有寬敞的聚義廳、練兵場，連住房都是磚瓦房。可見強盜也有窮富之分。

小嘍啰把宋江捆做粽子相似，押來綁在將軍柱上。有幾個在廳上的小嘍啰說道：「大王方才睡下，且不要去稟報。等大王酒醒時，卻請過來，剖這牛子心肝做醒酒湯，我們大家吃塊新鮮肉。」宋江被綁在將軍柱上，暗暗叫苦：這幫窮鬼，沒吃過豬牛羊肉，只管吃人肉哩！豈不是和西遊里的妖魔鬼怪一般？可憐我一世豪傑，卻成了牛子！

只見小嘍啰點起燈燭守夜，宋江已自凍得身體麻木了，動撣不得，只把眼來四下里張望，低了頭嘆氣。約有二三更天氣，只見廳背後走出三五個小嘍啰來，叫道：「大王起來了！」便去把廳上燈燭剔得明亮。

宋江偷眼看時，見那個出來的大王，頭髮綰成鵝梨角兒，有一條紅絹帕裹著，身上披著一領棗紅紵絲衲襖，走來坐在當中虎皮交椅上，問道：「孩兒們哪裡拿得這個牛子？」小嘍啰答道：「孩兒們正在後山伏路，只聽得樹林里銅鈴響。原來這個牛子獨自個背些包裹，撞了繩索，一跤絆翻，因此拿得來獻與大王做醒酒湯。」

那漢子道：「正好。快去與我請得二位大王來同吃。」小嘍啰去不多時，只見廳側兩邊走出兩個好漢來，共同在交椅上坐下，相互閑聊幾句。

其中一個便道：「孩兒們，正好做醒酒湯。快動手取下這牛子心肝來，造三碗醒酒酸辣湯來。」

只見一個小嘍啰掇一大銅盆水來，放在宋江面前；又一個小嘍啰捲起袖子，手中明晃晃拿著一把剜心尖刀。那個掇水的小嘍啰便雙手潑起水來，澆那宋江心窩裡。宋江吃冷水一激，打了個寒顫，叫道：「要殺便殺，給我個痛快！給我洗涼水澡作甚？」

那嘍啰笑道：「這其中有個講究。人心都是熱血裹著，把這冷水潑散了熱血，取出心肝來時，便脆了好吃。」宋江聽到他要生取人心，嚇得哆嗦起來，那三個大王指著他哈哈大笑。

另一個嘍啰掂了掂手中的刀，道：「莫怕！我下手很快，一會就完事。」

宋江絕望地嘆口氣道：「可惜宋江死在這裡！」但凡好漢被強盜拿了，臨死前都要報個名號，希望對方聽過自己的名字，留下一條性命。這就是江湖好漢喜歡追求名氣的原因之一。

只聽宋江背後有人說道：「賢弟莫怕，哥哥來救你了！」一人從他身後轉出來，揮刀將剖心嘍啰砍成兩段，另一個掇手嘍啰轉身就跑，也被一刀砍翻在地。

宋江急忙看去，認得是過江龍張清，不由大喜，叫道：「大哥！快來救我！」後面擁上幾個人來，正是王進、張青、孫二娘。

張清上前給宋江鬆綁，脫衣服給他披上，道：「兄弟受苦了。看哥哥給你報仇！」宋江在絕境中獲救，哪裡還忍得住，抱住張清嚎啕大哭起來。

台上的三個大王此時已經搶得刀槍在手，一人叫道：「來者何人？敢擅闖我清風山？」忽見樑上跳下來一人，一拳將其打翻在地，另兩個大王待舉刀時，被他手起兩掌，分別拍飛出去。其人正是武松，驟然偷襲，解決了三個大王。

張清扶著宋江走到台上，說道：「在下張清，特來救我兄弟宋江。你等鳥人，竟敢拿我兄弟的心肝做醒酒湯。張兄弟，孫大嫂，勞煩你們動手，將這三個鳥人的心肝取出來，做一盆醒酒湯來，咱們也吃一回酒。」

菜園子張青呵呵笑道：「放心吧，大哥。取人心肝這事，我熟啊！」母夜叉孫二娘更是主動請纓：「大哥，交給我吧！自從十字坡的店關了以後，許久沒下廚，正手癢呢！」

那三個山大王聽了，嚇得屁滾尿流。那個矮子叫道：「小的們何在？有人殺上山了！」張清哈哈大笑，道：「不必叫了，你的手下都已被我制住了。兄弟們，都出來吧！」只見廳外陸續走進六條好漢來，正是周昂、王文斌、徐寧、公孫勝、劉唐、阮小七，他們各持刀槍，圍住那三個大王，發出陣陣冷笑，又有幾十個身著甲胄的梁山士兵擁了進來，將廳里塞得滿滿當當的。

那三人見狀知道大勢已去，臉上露出絕望之色。孫二娘嘿嘿一笑，提起刀子走上前去，就準備動手。

忽然，那個穿棗紅紵絲衲襖的大王問道：「好漢！我方才聽你說『張清』，你究竟是哪一個張清？」

張清聞言轉過頭來，道：「我便是梁山泊的張清。」那大王問：「莫不是人稱『過江龍』的張清嗎？」張清暗想這廝終於回過神來了，我等你好一會了，點頭道：「不錯，正是我。」那大王當即連滾帶爬上前幾步，叫道：「哎呀，瞎了我的狗眼！往日天天嘴裡念著哥哥，今日竟然衝撞了哥哥的兄弟。請哥哥恕罪！」說罷磕了幾個響頭。

張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連忙走下台去，將其攙扶起來，道：「不知者不罪！敢問好漢大名？」

那大王抹了把冷汗，連忙介紹道：「小人燕順，因愛穿鮮亮衣裳，人送外號錦毛虎。後面這個矮的，是矮腳虎王英，長得面白的，是白面郎君鄭天壽。」那兩個大王也都爬過來，拜倒在地。

張清一一將其攙扶起來，轉身對宋江說道：「兄弟，這三個兄弟先前不認識你，所以產生些誤會。如今既然說開了，還是好兄弟。不妨一笑泯恩仇，如何？」

宋江頭腦反應快，立刻道：「好說，好說。既然大哥你開了金口，此事就此作罷。」

張清贊道：「兄弟果然胸襟廣闊。」回過頭對三人道，「我梁山廣納天下豪傑，不知三位是否肯加入我們，共同替天行道呢？」

那三人更無半點猶豫，當即再次拜倒在地，認張清為主。

張清大喜，即將三人攙扶起來，道：「三位兄弟，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按照我們梁山的規矩，每人發一百兩金子的安家費，外加一件信物。金子嘛，等到了梁山再給，信物先請收下。」從腰間摘下一個玉佩，遞給王英，再將玉帶解下，遞給燕順，又從髮髻間摘下一顆明珠，遞給鄭天壽。三人從未見過如此寶物，眼睛都挪不開了，連連謝過。

宋江在旁看了又羨慕又嫉妒，情知這三人以後就是張清的擁躉了，暗恨自己身家太少，難以匹敵。

張清又說道：「另外，我看你們這裡如此簡陋，連大廳帶住房，居然全是茅草屋，實在是看不下去。這裡有點錢，你們先拿去蓋房子吧！」從懷裡掏出一袋金珠遞了過去。三人打開看時，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梁山好漢們看了，都暗暗好笑，他們當初也是如此，都被張清的「鈔能力」給折服了。

大局已定，張清便吩咐大擺宴席。話說在清風山上想吃肉都得去劫道，哪裡有好東西招待？不得已，張清派人去青州城裡買了數車酒肉回來，算是給清風山的土匪們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