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一記耳光的風采

葉小薰單手拖著行李箱，在酒店前台拿了房卡，習慣性銜在唇邊。

因為有這毛病，她老媽海娥同志老說她是屬狗的，就是只襪子也會拿嘴去叼，這分明是在侮辱人家，就算真有隻襪子，就算她真有去叼的衝動，她好歹都會看看那襪子是不是新的才往嘴裡塞吧！

葉小薰出了電梯，順著酒店的長廊數著房間門牌號一直往裡走，突然褲兜里的電話響了，便靠著走廊的牆壁站定了，有些費勁兒地把左手伸進緊身的牛仔褲兜了，哼出一聲，「喂？」

還沒等她反應上來，就聽到了海娥同志劈頭蓋臉地咆哮聲，「你這個死孩子，死到哪去了？你這是要急死我和你爸啊！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啊……」

葉小薰緊了緊眉頭，這就是她的母親大人啊，要不是她心理素質過硬，二十多年在這樣的河東獅吼當中早就被她嚇破膽了。

不過，葉小薰雷厲風行的個性多少有些遺傳海娥同志的，她老子葉成林的性子忒面，海娥同志老嫌乎他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當然，海娥同志從來都沒捨得對葉成林同志使出她那無影腳。

「媽，媽，」葉小薰把房卡從唇邊拿下來，又夾了夾腋下的包，盡量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你先別著急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嘿嘿……我已經到上海了！」

「這個死丫頭！腦子進水了吧你，跑上海去幹什麼啦？」

「我已經在上找好工作了，讓我明天就去報道，你閨女厲害吧？」葉小薰越是心虛越是嬉皮笑臉。

「厲害個姥姥！放著好好的國企你不呆，跑去當打工妹？你別忘了，你能進化工總廠可是用你姨婆半條命換來的！在江城可不是誰都有資格享受國家發養老保險的！」

又來了！

要不是怕辜負了全家人殷切的希望，要不是怕辜負了姨婆半條命換來的工作崗位，要不是怕一家老小和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戳著她的脊梁骨罵她不識好歹，她才不願呆在那半死不活的老工廠里呢，更不會忍氣吞聲忍受趙挺剛的騷擾！

「海娥同志！你有沒有搞搞清楚啊，化工總廠已經倒閉了，您還指望著這破廠子給你閨女發養老保金吶！」葉小薰第一次在海娥同志面前當了逃兵之後還這麼理直氣壯，也不算逃兵，戰場沒了不用打仗了，她還呆著那幹嘛！

進個國企居然也能碰上工廠破產，也不知道是她葉小薰運氣太背了，還是太好了。

電話那邊依然是海娥同志不依不饒的聲音，「我知道倒閉了，但那是國企啊，國家總不能看著你們這幫人沒飯吃不管吧，人家趙廠長不是拍著胸脯說了，不管怎樣，他都把你安置好！」

海娥同志說的跟趙廠長有多親近似的，其實八竿子打不著，要不是去年這趙挺剛趙廠長醉駕把海娥同志的小姨媽撞成了殘廢，他親口答應老太太把剛剛研究生畢業的葉小薰安排進廠，趙挺剛壓根兒都不知道有海娥同志這麼一號人！

當然，前兩天趙挺剛確實在葉小薰家當著海娥和葉成林的面兒拍過胸脯，就算是化工總廠倒了，他也有辦法把葉小薰安排進別的事業編單位。

海娥同志一定是認為趙廠長乘得是她小姨媽的情，她哪裡知道這位趙廠長，江城市市長大人的小舅子，有兔子專吃窩邊草的毛病，他一直都想把葉小薰給潛了，葉小薰雖然大大咧咧，但是這種事兒任她跟誰也說不出口。

「你能不能少提趙挺剛啊，他的話你能當真的！」

就在這時，從葉小薰身邊迅速越過一隻帥哥，筆挺的西裝，冷峻的眉眼，英氣逼人的俊臉兒，她沒忍住探著頭往前多瞧了兩眼，就連這個挺拔的脊背都很惹眼。

「好，咱們不說趙廠長，你看看人家成子，一家老小三代職工都去市政府門前靜坐了，還有小李，跟著他們科室的幾個跑到火車道上去卧軌了，國家能不給個說法？你倒好，屁顛屁顛地滾蛋了，就算給好處，誰能記得起你葉小薰，你就傻吧你！」

葉小薰哼笑了一下，「哎呀，海娥同志，市政府門前鬧事，鐵道上卧軌，這事兒你覺得挺光榮是吧？」

「……就算養老這塊兒解決不了，說不定能多給點兒錢呢……」

「好了，媽，你就省省吧，我的新公司也有五險一金，一樣的！我掛了。」

葉小薰掛斷電話，對照了一下手裡的房卡，竟發現已經走過了自己的房間，轉頭向回走，竟差點兒跟迎面趕來的一個女人撞了個滿懷，「對，對不起……」葉小薰慌裡慌張地說，看到那女人臉色很不好，像是剛剛哭過，但看也沒看她就直接推開了旁邊的房門。

葉小薰正想邁動腳步，只聽身後「啪」地一個巴掌聲。

「鄒逸喬你混蛋！」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是這樣的，麥琪你聽我解釋！」一個男人的聲音。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鄒太太你千萬別怪逸喬！」另一個女人軟糯糯的聲音。

「你給我閉嘴！我認識你是誰啊！」那男人凜冽而絕情的呵斥聲。

就這麼簡短的四句台詞，葉小薰一下子就聽懂了，這麼隆重而激動的戲碼剛剛好在自己眼皮底下鋪張開，她真說服不了自己不去觀瞻。

葉小薰回頭的時候，恰好被剛剛差點兒撞上的女人又撞了一回，這次葉小薰還沒來得及說「對不起」，那女人已經捂著臉痛哭著跑開了。

而在那女人身後的門裡，竟是剛剛葉小薰在走廊里遇上的那個帥哥，他黑著臉，彷彿一腔的憤怒無處發泄，整個人都快炸了。在他的一邊戰戰兢兢地站著一個剛剛出浴的、還裹著浴袍的狐狸精。

葉小薰撇了撇嘴，有些失望這麼漂亮的男人竟然搞外遇，也是，像他這樣漂亮又有氣質的男人，而且看上去經濟條件還不錯，自然是更有資本偷吃了。

這彷彿不是她該操心的，灰溜溜地拿房卡打開了旁邊的房門，拖著大包小包栽了進去，關上房門，那一記耳光的風采依然給她很多想象的空間。

這就是大上海給葉小薰的第一印象，很精彩，有些無厘頭。

這就是鄒逸喬給葉小薰的第一印象，很糟糕，把節操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