閾值

工作人員拿起其他金穗花提取液的報告，恆溫箱中一共十七份金穗花提取液，提取率都在95%以上！

工作人員忍不住伸頭張望，新人戴著頭盔，背對他，只能看見肩背挺拔。

打破記錄的人竟然在我身邊。

輕手輕腳搬完剩下的提取液，工作人員關上門，懷著激動的心情推著小車離開藥房。

他需要把提取液按照等級和醫囑，分別送到該去的地方。

C、D級的提取液是中級提取液，數量較少，蘊含的安撫精神力較多，送到安撫醫師處，由醫師根據病人狀況酌情增減。

而E、F級靈植提取液屬於屬於低級提取液，不需要醫師調配，直接按份額分發到每一個病人手中，可以當做飲料飲用。

中級提取液由專人取走，工作人員開著裝滿提取液的小車駛向住院樓。

住院樓中都是精神力暴躁，但遠不到失控地步的病人，每個病人一天會分到五支F級提取液和三支E級提取液。

病人的數量很多，但95.7%提取率的提取液只有十幾份。

工作人員一路發到頂樓的時候，才拿到這些提取液。

敲響病房虛掩的門，工作人員輕快道：「您的低級提取液到了，可以進來嗎？」

裡面傳出聲音：「請進。」

工作人員推著車走進病房。

頂樓是單獨床位的高級病房，除了一位病人，還有穿著白大褂的安撫醫師，上臂帶著淡綠色的袖章。

病人大約二十歲，一頭亂糟糟的捲毛，抽空看向工作人員：「今天是什麼提取液？」

病人雖然面無表情，但工作人員並不害怕。

他知道這位叫牧野的病人雖然家裡有錢，但脾氣很不錯，臉色難看只是因為精神力暴動。

工作人員放下提取液，笑著說：「F級是金穗花提取液，E級是沉百合提取液。」

牧野提起一點興趣：「金穗花味道不錯，沉百合太苦了。」

工作人員忍不住道：「今天這份金穗花提取液提取率有95.7%！咱們療養院F級靈植的最高提取率一直都是92%左右。」

牧野好奇地拿起一支提取液：「95.7%？超過記錄了吧？」

他突然興奮起來：「那我不是跟聯邦記錄保持者在一個地方了？」

就連安撫醫師都忍不住看過來：「是刷新記錄了，舊的最高記錄是94.8%。」

提取液包裝是阻隔精神力的特殊玻璃，安撫醫師和病人懶得用精神力探查，只靠肉眼觀察。

均質的淡金色提取液，和以往的提取液似乎沒有區別。

牧野：「95.7%的提取液比92%的會強很多嗎？」

安撫醫師想了想，搖頭：「不知道。金穗花先前的最高紀錄已經非常逼近95%了，但是測出來的作用和94%沒有太大差距。而且金穗花是F級中最好提取的靈植之一，每隔兩三年就會被打破。」

牧野的興趣降下來，失望道：「這樣啊。」

他隨口道：「一會兒要做精神安撫，我先喝一支吧。」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病人們會在進行安撫前服用一兩支提取液，有利於安撫醫師梳理暴躁的精神力。

而金穗花作為F級靈植中性價比最高的靈植，有不錯的鎮定安眠效用。

牧野只有D級的精神力，精神力較為平緩的時候都使用F級提取液。

金色提取液注入水中，牧野晃動水杯，直到整杯水都呈現淡金色，才仰頭喝下去。

眼看牧野喝下提取液，工作人員默默推著小車離開。

安撫醫師輕輕反鎖上病房門。

牧野咽下酸甜味道的提取液，閉上眼睛等待提取液發揮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的提取液生效似乎更快，牧野閉上眼睛不到五分鐘，亢奮的精神明顯溫順，波動也逐漸趨於平和。

安撫醫師做個準備的時間，提取液已經完全生效了。

醫師吃了一驚，顧不上多想，趕緊走到牧野身邊，開始精神安撫——提取液效用很短，一般只有三到四分鐘，生效的時間是安撫的最佳時間。

安撫醫師勾連上牧野的精神力，緩緩沉入牧野的精神海。

牧野的精神海面積不大，精神力依舊亂七八糟地流動著。不過流速減緩許多，不會給安撫醫師帶來太大的麻煩。

安撫醫師專心梳理牧野的精神力。

暴動的精神海和發狂的海洋一樣，到處是亂流、漩渦和浪潮，當這些暴躁的精神力徹底被梳理安撫，意味一次精神暴動結束。

那些往常在精神海中橫衝直撞的亂流彷彿驟然被馴服了，溫順地跟從安撫醫師的精神力，逐漸找到正常的規律。

因為梳理太順利，安撫醫師甚至忘記了時間，直到大半個精神海的亂流都回歸正常，牧野的精神力流速明顯加快，開始衝擊安撫醫師的精神力，他才意識到提取液的藥效已經開始過了。

安撫醫師立即撤出精神力，結束精神安撫。

他也是D級，精神海的容量比牧野大一些，因為超出的不多，所以治療過程中需要非常小心。

治療剛剛結束，安撫醫師習慣性看了眼時間，開始治療是11點40分37秒，現在是……11點46分45秒？！

提取液生效時間——六分八秒，竟然比往常多了一分鐘左右。

難怪他今天能梳理那麼多精神力亂流！

牧野睜開眼睛，久違的清醒和好心情讓他神清氣爽：「我是不是快恢復了？」

安撫醫師依然很震驚：「大概再做兩三次安撫，就能出院了。」

牧野：「沒想到這次效果這麼好……你怎麼了？」

安撫醫師喃喃道：「因為你的精神海安分了六分八秒，同一次安撫的時間越長，我越能適應你的精神海，梳理就會越有效。」

牧野睜大眼睛：「六分多鐘？！我服用E級提取液也只能平靜五分鐘！不對啊……」

他疑惑地問：「不是說低級靈植，94%的提取液和90%的提取液相差不多嗎？」

安撫醫師也很困惑，他收起牧野服用過的提取液包裝管：「我帶到藥房去問問！」

安撫醫師走出病房，在電梯前迎面碰上了急匆匆走來的另一位安撫醫師，對方手中也拿著一支空了的包裝管，管壁上掛著一滴淡金色提取液。

安撫醫師和她對視一眼，兩人抬起手裡的包裝管，異口同聲：「你來查金穗花提取液？」

半個小時后，坐在工位上處理日常工作的章橋，智腦嗡嗡地響起來，章橋接通通話：「你好，藥房副主管章橋。」

智腦那頭傳來聲音：「章主管，我是安撫醫師安芸，你們今天是不是接入了一個新人？」

章橋先是一愣，安撫醫師怎麼會問到他們藥房的新人？

他看了眼時間，早就過了十點，也就是說早上的提取液已經送過去了。

章橋心裡咯噔一下：「是提取液出問題了嗎？」

不應該啊，提取爐會監測提取液是否合格，只有合格品才能運輸出去！

安芸：「不不不，不是問題！是非常好！我們這邊想見一下那個新人，你可以幫我們聯繫一下嗎？」

章橋被對方的態度嚇了一跳：「您能先說說是什麼情況嗎？」

安芸：「今天送上來的F級金穗花提取液，生效時間最長有6分12秒！」

章橋終於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如此失態——因為E級提取液的生效時間，一般為五分鐘到七分鐘。

也就是說，F級提取液的效用超過了一部分E級提取液。

……

療養院的待遇很不錯，有自己的員工食堂，提供價格相對低廉的午餐。到了飯點，佟師傅叫上薛錦行一起去食堂吃午飯。

佟師傅：「帶上員工卡，療養院進出任何一個建築都需要刷員工卡。」

薛錦行拿上員工卡：「這麼嚴格？」

佟師傅：「主要是為了防止外人入內。」

佟師傅領著薛錦行離開藥房，一邊走向食堂，一邊介紹：「療養院分成康復區、娛樂生活區和治療區。治療區都是暴動期的病人，一般不會離開治療區。」

「不過你也別害怕，療養院開了六十年了，除了安撫醫師沒有人員傷亡，還是挺安全的。」

薛錦行抬頭：「安撫醫師里有傷亡？」

佟師傅有些吃驚：「你不知道？」

薛錦行不慌不忙地搬出借口：「其實我就是前幾天才因為一場暴動覺醒精神力，以前測試都是F級以下，因為有逃避心理，所以刻意不去了解精神力相關的東西。」

F級以下，就是精神力低得無法檢測。

佟師傅愣了好一會兒：「原來是這樣，你運氣很好。」

薛錦行微笑：「醫生也是這麼說的。所以安撫醫師真的會受傷？」

「會，」佟師傅解釋，「安撫醫師一般只接收精神海容量比自己的低的病人，一旦對方的等級超過安撫醫師，風險就太高了。」

薛錦行從昨天做安撫時就有的疑問得到了解答：精神安撫果然容易出事。將自己的精神力探入對方精神海中進行梳理，風險性太高了。

他做精神力檢測的時候輸入的精神力量正好卡在C級，所以被認定精神海容量低於趙醫師，這才被安排給趙醫師做安撫。

然而即便如此，安撫醫師在安撫暴動精神力的時候也有受傷的可能。

安撫醫師超乎尋常的社會地位和薪資收入，與他們的風險性成正比。

薛錦行點了一份基礎套餐，和佟師傅找了位置坐下來。

整個療養院的氛圍確實比較壓抑，食堂這樣的場合，居然安靜得像圖書館，交談聲都壓得輕柔低緩。

不僅如此……

薛錦行側臉看向門口，幾個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從門口走進來，他們有男有女，周身逸散出明顯的精神力波動，而且這種波動傳遞出暴躁厭煩的情緒。

一些員工強忍著不適，小步走得遠了一點。

就連坐在薛錦行面前的佟師傅，都攥緊筷子，微微皺起眉。

薛錦行低頭喝了口湯，借著這個動作遮掩平靜的表情。

這些病人們躁動的精神力波動影響到了佟師傅，看來他們當中有B級甚至更高的等級。但沒有影響到他，那麼依照聯邦的分級，他的等級應該是遠超過B級，至於到底能達到什麼程度……

薛錦行看著湯里自己的影子。

現在學費有著落，他有時間來研究精神體了，目前他沒有要覺醒精神體的前兆，所以大概率需要虛擬出一個精神體。

在薛錦行吃飯快要吃完的時候，食堂里又走進來幾個人，在前面領路的人正是章橋，章副主管一看見薛錦行，激動地小跑兩步，停在薛錦行身邊：「小薛！」

薛錦行咬著一片青菜，在抬頭前趕緊咽下去：「章主管。」

章橋一把按住薛錦行的肩膀，喜氣洋洋：「你的提取液生效時間比療養院以前用的多了足足一分鐘！」

原以為是主管的關係戶，沒想到是請回來的大佬！

章橋用力拍打著薛錦行的肩膀：「你這麼厲害，怎麼不早說呢？！」

薛錦行誠懇道：「我這麼厲害，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原本靜靜看著的佟師傅插話，聲音甚至提高了幾分：「所有提取液的生效時間都延長了？」

章橋喜氣洋洋：「是啊，小薛一共提取了17份！已經能比得上一部分E級靈植了。要是能長期穩定地供給95%的提取液，成本也會降低一些的。」

「不，」佟師傅慢慢說，「成本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薛證明了最新的一個觀點。」

薛錦行饒有興趣，他已經放下了筷子：「什麼觀點？」

佟師傅道：「就在去年，一位靈植專家提出了『閾值』理論，認為每一種靈植的提取率都存在一個閾值，如果提取率超出閾值，提取液的效用會有質的變化。」

薛錦行托著臉專註地聽。

原來聯邦已經提出閾值理論了。

修仙世界中煉丹，也存在一個點，一旦煉製提純超過那個點，藥效會出奇得好。

修士們一般將這種丹藥稱為——極品。超出上品的品級，對於尋常煉丹師而言，即便是煉製最普通基礎的丹藥，出現極品的概率甚至不足百分之一。

「專家給出的F級的閾值是95%，但是聯邦從來沒有95%以上的提取液。因為無法被證實，所以一直都是個猜想。」

「但現在，」佟師傅頓了頓，「很有可能不是猜想了。」

站在章橋身後，戴著綠色臂章的安撫醫師露出笑容：「真不愧是安撫型精神力，如果你做安撫醫師，一定能取得很了不起的成就。」

章橋附和：「我聽說上一個記錄的保持者後來也轉行做了安撫醫師。」

佟師傅沒有說話，端著湯碗的手很用力，過了幾秒，很輕地嘆了口氣，埋頭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