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
余家也就四人在家,其餘的都下了地。
李氏和餘八娘,還有懷胎八月的余大郎媳婦,以及餘九郎。
餘八娘聽到是姐夫來了,便知是自己的事情有了轉機,也一塊出來了。
幾人望著兄弟二人,心思各不同。
李氏讓兒媳和餘九郎回屋去,就八娘留下來陪她即可。
這似乎不大合適。
李氏兒媳雖然覺得不好,可轉念一想,婆婆或許是想要與六妹夫商量八妹的事情,也沒說什麼。
說實在的,余家長輩雖然不是什麼良善的人,可也是有那麼一點良心的,把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推入火坑,那得是多喪心病狂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呀。
伏危隨著李氏與餘八娘入了吃飯的屋子,伏震在外等候。
見餘八娘扶著虛弱無血色的李氏,伏危微微斂眸。
余家本是杏林世家,若是這都治不好,想來確實病得不輕。
坐下后,李氏讓八娘給伏危上茶,說是茶,不過是用一個砂碗裝了一碗水罷了。
作為流放的,時間還不長的,條件自然不是很好,就算兜里有幾個錢,也得低調。
端來的時候,餘八娘有些拘謹,總怕姐夫嫌棄。
伏危到嶺南的時候,比余家過得不知慘了多少倍,倒是沒有什麼好講究的,接過水道了聲多謝后抿了一口。
李氏到底曾是高門主母,很快就緩和過來,看向伏危:「八娘的事情,可是有法子解決了?」
伏危把碗放到竹桌上,語調不疾不徐:「算是有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但還需余家和八妹配合一二。」
聽到有法子了,餘八娘表情一喜。
「什麼法子?」李氏問。
「讓那惡霸自食惡果,報復不了。」
二人面上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
伏危解釋:「多說恐會生出變故,如今只需再拖一個月,等到了時候,我會讓人來傳信,屆時八妹按照我說的來做,就能有九成把握。」
李氏悶咳了兩聲,道:「聽說女婿你得玉縣知縣大人重用,便是太守大人也對你頗為讚賞,你只需出面說幾句,那惡霸自然會放棄,又何須做那麼多?」
伏危神色嚴肅:「不怕別的,就怕明面上應下了,暗地了卻又來陰的,這才是真的防不勝防,那惡霸既然能惦記上八妹,不大會輕易放棄。」
餘八娘的臉色驀然一白。
李氏也沉默了下來。
是呀,誰也不能保證那惡霸嘴上答應了,是不是真的就不再打八娘的主意了,若是有個萬一就是不可挽回的了。
看得出來,他們已經有了選擇,伏危繼而道:「雖然我的法子會慢一些,但起碼能一勞永逸。」
只要人進了牢中,取人性命也會簡單許多。
人都死了,不就是一勞永逸了?
李氏沉思了半晌,應:「那就按照女婿的法子來吧。」
「行,岳母和八妹只需要拖住那惡霸,起碼拖得四十日……」伏危似乎有了法子,看向餘八娘,道:「還勞煩八娘裝一裝,若是逼得急,你便假意尋死,舅兄懂得醫術,應該知道如何能讓人看起來傷病很重的法子。」
餘八娘把這些話暗暗記在了心中,緊張地點著頭應:「我聽明白了!」
李氏雖然不知道伏危是什麼想法,依舊應道:「這些倒是可以做到,只是這一次的麻煩事,可會對你和六娘造成什麼影響?」
說到後邊的話時候,面上帶著濃濃的擔憂。
伏危溫潤一笑:「並不會有什麼影響,岳母不需太過擔心。」
聽他這麼確定,李氏鬆了一口氣:「如此就好。」
伏危靜默幾息后,冒昧道:「不知可與岳母單獨說幾句話?」
李氏點了頭。
八娘出了屋子,伏危掛著淡淡的笑意看向李氏,開了口:「舅兄得岳父真傳,醫術定是很好,往後我若是能再往高處去,必然會再拉舅兄一把,去了余家如今罪臣賤籍的身份。」
李氏眼神變了變,隨即又黯然道:「去年大赦,伏家也在其中,但也是被流放了二十年才得赦免,這去除罪臣賤籍的帽子,談何容易?」
「兩年內,我必然能讓余家去了罪臣的名頭。」
伏危語氣甚是真誠,讓人生出信服之心。
李氏面露狐疑:「你怎麼這麼確信?」
伏危微微向後倚靠,淡然一笑,語氣閑適:「我既能一年的時間內從一無所有走到現在,便能更上一步。」
這般從容的姿態,讓李氏動搖。
「幫余家,於你而言到底有什麼好處?」
伏危:「六娘是我珍視之人,只要我與她一日還是夫妻,那麼我便會把余家納為自家人,既是幫自家人,為何要涉及到世俗利益?」
話到最後,伏危的笑意深了些:「岳母你說是不是?」
李氏聽得非常明白,他幫余家是因為六娘的緣故。
若是哪一日六娘不再與他是夫妻,他便不會幫余家。
這話聽著合理,但又好像蘊含著一絲威脅,是錯覺嗎?
而且……
聽他的語氣,他似乎很喜歡六娘。
但以他這樣有才有貌的郎君,怎會對六娘那樣的性子生出這般深厚的感情?
在李氏懷疑時,伏危又道:「舅兄的孩子也快出生了,一直住在這樣的環境也不行,等處理了八妹的事情后,我再尋關係讓舅兄能離開石地村,起碼能到新縣做活。」
流放前頭三年,入城還需得報備,進城做活,談何容易?
當初抄家的時候,雖然還留有銀子,可路上和安置都花費了很多。到了這石地村沒有衙差庇護了,便被地頭蛇搜颳去了許多錢財,若非年後得六娘幫襯,只怕日子難過。
聽了伏危的話,李氏動心了。
八娘的事情有法子解決了,尚不足以讓她激動。可大郎畢竟是她親生的,就是孫子也是親的,若能在縣城謀生,那自是比現在在地里刨食要好得多。
伏危看得出來李氏的變化,沒有再多言,繼而起身一揖道:「小婿尚要趕路,便不久留了。」
李氏聽到他說要走了,恍然回過神來,忽然又想起了女兒,心下有了些心思。
她問:「能不能再等一會,待我寫一封信給六娘,很快的。」
伏危點了頭。
李氏喊來餘九郎,讓他拿筆墨紙來。
與女兒通信后,家中也備了筆墨紙。
李氏的信寫得不長,不到小半刻就寫好了。
些好后,猶豫半晌才交到伏危手中:「有勞女婿了。」
伏危接下信后,便告辭了。
回到馬車上,伏危笑意淡去,淡淡看了眼手中的信,隨後放入了包裹之中。
想到李氏的反應,伏危一嘆氣。
他方才的話,確實有威脅的意思在,也有讓李氏日後衡量的意思。
他拿整個余家,拿余大郎和其後代子孫的安生來作為條件,李氏便是知道了阿瀅非餘六娘,是否拆穿也會衡量得失。
雖李氏失去了一個女兒,她可憐。可阿瀅成為餘六娘的事,並不是得益者,反而也是受害中人。
這件事中誰都沒有能力改變這件事,更沒有誰對誰錯之分。
*
幾日一晃而過,回到玉縣的伏危在到衙門述職后,正是晌午,便去茶
館尋了虞瀅。
在茶館大堂中找了一張能看到茶間的桌子坐下,飲了半壺茶水后,才看到妻子從茶間出來。
虞瀅出來時看到伏危,微微愣了一息才走過去:「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伏危站起:「回來有半個多時辰了,剛從衙門出來。」
「你吃了嗎?」
伏危搖頭。
離坐診還有時間,虞瀅便讓伏安去買些吃食回來。
回到雅間中,伏危把李氏交到他手中的信給取了出來,遞給她:「我去了余家一趟,商量好了餘八娘的事情,這信是你……母親給你的。」
在外頭,避免隔牆有耳,伏危只得謹慎稱呼。
虞瀅接過信件,定定地看了幾息后,才拆開。
看到信上的內容,虞瀅眼睛一睜。
看到她的臉色,伏危微微皺眉,傾身過去看信上的內容。
信上的內容很短,可卻讓人心神一顫。
——六娘,你是我的六娘嗎?
你終於變好了,不用阿娘操心了,這本該是好事,可為何阿娘從旁人的口中聽到你的事情,會覺得這麼的陌生?
在阿娘的記憶中,你有很多缺點,但哪怕再多的缺點,你也是阿娘的六娘,阿娘的女兒。
可現在,阿娘不知為什麼,越是聽說你的事情就越是覺得心慌。
六娘,你告訴阿娘,你就是阿娘的女兒,對不對?
——
內容到這便止了,如開頭一樣,沒有問候語,結尾也沒有落下署名。
可想而知李氏寫這信時複雜的心情。
許久之後,伏危望了眼神色怔然的虞瀅,繼而取過她手上的信紙,摺疊起來放入懷中:「我來處理了這信。」
虞瀅回神,呼了長長的一口氣,道:「我會回信,讓她……」壓低聲音無奈道:「消了疑心。」
虞瀅很清楚,若是真的被李氏和與家人傳出她是魍魎邪魅,她的下場或許會很慘。
成為餘六娘非她所願,可到底是靠著她的身體存活著,與余家的關係是斷不了的。
除非她隱姓埋名,又或者死遁了。
亦或者——余家沒了。
後者是那等喪心病狂,自私自利的人才能做出事情,虞瀅又非是非觀扭曲的人,這一條路自然不可能選的。
但前二者,日後或許可與伏危商量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