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醫院報了警后,警察將早已失了理智的王蕊母親拷走。
被帶走時她嘴角似有似無的浮出那點陰鷙的嘲諷,更讓殷錯肯定自己的猜測。
殷錯第一次感到人性會有這般的惡意和可怖,就為了對付自己無所不有其極。
法醫從電梯內拖出那具血跡斑斑的屍體,疑似死者母親的女人痛哭到失聲暈厥。
殷錯被卓青扶著離開時,方闕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來,一直問她有沒有事。
只是這聲遲到的擔憂被卓青狠狠地破口大罵,直將對方給貶得無地自容。
殷錯已經沒有力氣去理這對夫妻。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謀划好了,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
她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問。
事已至此,清洗身上血跡比質問更為重要。
······
卓青之前就說過,可如今果然是害怕什麼來什麼,之前看到她被抓傷的手背就擔心她職業暴露。
現在好了,可真倒霉透頂,這種萬分之一的概率也給她碰上。
不禁心想她這輩子還真是倒霉透頂,霉運纏身。
這輩子沒有家人已經夠慘了,年紀正好的時候卻逢遇這事。
卓青看著她手臂上的傷口,還沒開口便已經落淚,心底暗想著一定要什麼事也沒有。
「王蕊受不住毒癮發作又尋死覓活了,剛好方闕出門給母女倆帶飯時就聽見那對死者父母在說王蕊的事,兩方人這才吵了起來。「
「說你什麼好,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這個時候出現做什麼?「
方才的情況混亂不堪,保安根本攔不住一個發瘋的母親。
一心要讓這個毀了自己女兒未來的男人付出代價,所以一刀一刀刺下來的時候根本不加猶豫。
殷錯不明情況卻還下意識去攔那瘋狂女人手中的刀,手無縛雞之力卻還想以卵擊石,那不就是自尋死路。
要不是還有幾個熱心大哥的幫助下,把人制服了,真說不準會發生是什麼事。
卓青想到方才她那衝動的舉動依舊心有餘悸。
「你說你自己衝上去擋什麼擋,知道那人是誰嗎?值得你這樣拚命。」
殷錯額角一抽一抽地發疼,後悔至極:「你也別罵我了,我都快抑鬱死了。」
要早知道那男人跟王蕊之間什麼關係,要早看清楚行兇的人是誰,她自然是有多遠滾多遠,在一旁看好戲,哪裡會摻和這一家子的破事?
當時情況發生得急,她都沒看清楚持刀的人究竟是誰呢,只下意識地去救下那人,沒有想過任何理由,也沒考慮任何後果,只是腦子裡一閃而過的想法。
刀子也就是那一個瞬間捅向男人心臟的。
滾燙的血液噴濺在她臉上的,如今造成的這後果卻不是她足以承受。
即便自己面上極盡淡定,心中卻害怕至極。
之前便有實習小護士因為不慎職業暴露,難以承受心理壓力選擇自殺。
殷錯當時不會懦弱地尋了短見,可她也真害怕自己不幸感染。
想到可能發生的事,卓青手忙腳亂地給她清洗臉上被污染上血漬的皮膚和眼睛,檢查她身上是否還有她沒注意到的傷口,又去看她手背上的抓痕。
可那次經卓青提醒過一回,殷錯已經給傷口處理過。
而且傷口處很淺,已經結痂,上了止血膠帶,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才對。
只是卓青依舊不放心,即便自己之前處理過類似的例子,可這一會她卻全然沒有自己的理智判斷。
諮詢了好幾個相關專業的醫生,得知在少量艾滋病患者的血液或者不新鮮血液在及時清洗過後一般也不能穿過痂皮。
最讓她后怕的,還是擔心血液進入眼睛。
院里這樣一番大動靜下來,劉一刀到底還是得知了,將她狠狠罵了一頓,嘴硬心軟地拉著她去做申報和各項檢查。
原本還能在卓青面前極盡冷靜的她,在多番教育下到底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她哭,倒不是因為害怕自己真的也生了病。
她只是怕,這輩子要是連醫生都不能做了,又能靠什麼謀生。
好像她的一輩子,除開急診室外就沒有其他什麼能做的事了。
她其實也沒多喜歡自己這份工作,熬夜加班太累太苦,她其實一輩子好吃懶做也不怕坐吃山空。
她只是覺得這樣的結局對於她而言太憋屈了。
她連想要報復的那些人下場都沒有好好看著呢,自己就先倒下了,不更讓親者痛仇者快。
她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就算真的不幸走到那一步,她只要好好吃藥好好治療也會好的。
是的,只要好好按時服藥定能無事。
現代科技那麼發達,她這次也算是工傷,還不至於無可救藥便被放任不管。
可那些葯好難吃的。
當初實習小護士便因為那些葯噁心到反胃,承受不住歧視的壓力才離世的。
殷錯一時忍不住讓眼淚奪眶而落,可她性子也偏執,她哭也只是咬著唇,壓著聲,趁人不備時才偷偷抹去眼角淚漬。
上報院感,提交各項資料,做了一系列檢查,接受阻斷治療,劉一刀按壓著心頭的驚悸時,回頭時便見她獃獃地望著一旁黑怔怔的夜色。
她這一路都沒有什麼太多的話,只靜靜地聽著各項安排和檢查。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院里碰到的意外多了去,你這才哪到哪。」
劉一刀其實也是個話少的人,讓他安慰一個小姑娘也挺為難他一個大男人。
殷錯抿了抿唇,問:「那我還能回來工作嗎?」
這個時候還能把打工魂牢牢刻印在使命里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劉一刀哭笑不得:「放心,先休息段時間,等結果出來,很快的。」
殷錯點點頭。
又想哭,強壓著眼淚,跟劉一刀說自己去廁所一趟。
劉一刀看著她背影,心頭不是一番滋味,卻見不遠處的卓青隱在牆角抹眼淚,一陣嘆氣道:「安慰安慰她啊!檢測結果都沒定性你就先哭起來了,我不想好好的苗子就因為這件事一蹶不振。」
卓青便只能使勁擦擦眼淚,強忍著讓自己笑一笑,可是笑得比哭還難看:「我知道,可是,可是當時那麼多血……」
······
即便是在鏡中卻還彷佛能看到被鮮紅血漿包裹時候的自己。
殷錯一開始還當是自己沒洗乾淨,用力擦洗了幾遍,紙巾狠狠措拭著被血漿噴射過的地方,可卻什麼都沒發現。
揉了幾下眼睛后再看著鏡中自己,殷錯頹敗地將手垂下。
也真是魔怔了,看什麼都是血淋淋的。
出去時,意外見到周延義也在門口等著,邊上是卓青,心情看著還是不怎麼樣。
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混到一塊去了?
卓青不是挺介意她跟這紈褲子弟玩到一處?
其實她介意也是對的,也要怪殷錯自己對感情愚鈍,沒有早早領會到周延義早有那個心思。
「你沒事吧?」
殷錯方一抬腳,那人便慌裡慌張地跑上來,扶著她的手緊張兮兮地問。
「我都聽說了,你放心,就算全世界都對你避之不及,我也不會棄你而去。」
咯噔文學,不是沒見識過,但親身體驗,雞皮疙瘩都能拾起一整籮筐。
再說了,檢查結果都還沒出他這就迫不及待地給她鑒定陽性,這不是存心咒她?
殷錯無語凝噎:「你霸總文學到底看了多少?」
周延義看著她臉上滿溢的嫌惡,心中悲涼:「殷錯,你怎麼就不能明白......」
話音未落便被她無情打斷,殷錯抬抬手,忙打斷:「你還是趕緊恢復成我之前就認識的周延義,你要再這樣陰陽怪氣的,別怪我打你。」
周延義心中氣不過,一甩便將扶著的她的手撇開,惡狠狠地瞪著殷錯:「難怪你會遭人恨,你這張嘴要不改改遲早會被社會毒打。」
「你什麼意思?」卓青聽出他這話中另有深意,臉色瞬變:「那女人是不是故意報復?」
周延義看向殷錯的同時也發現她視線投注到他身上,似乎這個問題的答案於她十分重要。
「王蕊今天會變成這樣她媽媽首當其功,控制欲太強,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照著她的想法來,妄圖將女兒打造成令她在人前驕傲的資本,可惜到頭來越是強求什麼越是什麼也不能得到。」
「而且,你和她大學的事已經影響到她不能取得畢業證,只能出國去買文憑,可她母親一直拿你和她比較,事事催著她上進,必須樣樣都比你強,可結果還是差強人意。」
「訂婚宴上那個事是她自認為是唯一一次將你狠狠才在腳下,但那樣的局面也讓王家丟了面子,自那天起王蕊就跟她母親徹底反目,自暴自棄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母親強勢,父親懦弱,女兒早就與家人離心。
殷錯的出現不過是王蕊遲來的青春中二期借口。
殷錯聽聞,啖笑不語。
她沒有心思去了解別人的家庭環境,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
她不去反思自身,卻好意思將全部的責任歸咎到其他人身上,難道當初逼著她偷論文的還是自己嗎?
殷錯只後悔當初為了那麼一點蠅頭小利,救了那麼個自私自利的人。
若是自己真的有個什麼萬一,方闕這輩子也休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