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她水喝夠了,捧著水杯在手心裡左右轉動,傅玄欽看見了,將水杯從她手中接過,摁了摁蓋在她身上的被褥,怕她著涼又往上拉了拉。
「要不然我幫你把卓護士長叫過來?」
被他接二連三的動作給驚著,殷錯一時間感慨良多。
從來就只有自己照顧別人的份。
雖說他們名義上都是看病救人的醫生,可有些時候事情找上門來,苦力活她都得干。
記憶最深刻的是某位八十幾歲的老太太上廁所起不來,她丈夫猶猶豫豫地上值班室找她。
兒子在外地打工賺醫藥費,老人又捨不得花錢請護工,這種時候就是體現醫護一家親的時候。
這好像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被別人照顧。
這種感覺還挺新穎的,怪不得有錢人都愛找護工。
殷錯連連擺手又搖頭,分外堅定道:「她今晚不用值班,要不然早聞風而動了。」
叫她過來不過是徒增擔心罷了。
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過是那些阻斷葯的副作用罷了。
傅玄欽看了看她,從眼睛到嘴唇,一遍一遍描摹著,思索著,頓了頓又問:「你氣色不太好,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殷錯腦袋有一瞬間轉不過來,心底還納悶地想著這個人怎麼時時刻刻就只關注著吃這個事上。
難道她看起來是很缺那一口吃的?
這點小恩小惠就想讓自己淪陷?
那他可用錯法子了,她又不是什麼單純善良的小女生。
但她還是更傾向於這個榆木腦袋只曉得用這種笨辦法。
實在是眼前這個人太木了。
她承認自己已經夠少言寡語,可傅玄欽在這種程度上比起自己更甚。
他就差是個啞巴。
這麼一思索的功夫,大哥便已經快要走到門口去了。
殷錯靈海一震,急急忙忙就將人給喊了下來。
「別。」
她還在發高熱,這人一激動,掙扎著要下床來,整個人也突然地就頭重腳輕,暈天黑地的,差點從病床上跌下,最後還是抓著傅玄欽的手才堪堪緩住。
殷錯喘了幾口氣后,抬眼覷他,「大哥,你是不是忘記你做什麼工作的了?」
傅玄欽:「沒忘。」
這樣一本正經的回答還真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殷錯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心底為他那位經紀人深深地默了一下哀,道:「我真沒事。」
「不過,你經紀人呢?」
「他怎麼放心你一個人把我送來醫院?還任由你在這裡陪護?」
「是你和他一起送我來的嗎?」
「沒被奇奇怪怪的人拍吧?」
「你們這也太敢了吧。」
殷錯問題一籮筐,睜著眼睛等答案,就是沒等到他回答。
殷錯又想嘆氣。
還不如他經紀人或周延義來得有趣。
傅玄欽:「除了這些,你就沒其他什麼想問的?」
殷錯語氣一頓,心底長泄了一口氣。
她在盼著什麼呢?
傅玄欽肯定是那種被拍了也無所謂的人。
何必問他,林沖不在這裡便說明了答案。
估計在那個地方抱頭痛哭呢。
殷錯竟然莫名地就和他有了幾分感同身受。
找藝人這種事還真是個技術活,別光看人家長得好看,根本沒啥用。
關鍵時刻,一個聽話懂事有事業心的藝人總要比那些個好看的發展得好呢。
殷錯靠在床頭,擺手長嘆,正想說讓她自己一個人呆著就好,不需要陪護,卻見傅玄欽拿來幾顆葯。
「方才你睡著時劉主任過來了,叮囑過我讓你醒來吃藥。他還說你要是再因為副作用難受的話,也要忍一忍,熬過這幾天便好了。」
他的聲音清冷,他的神色也很冷靜,淡淡的,距人與千里之外,可不知為何,殷錯卻彷佛能從這幾句話中察覺出他對自己的憐憫與同情。
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
總覺得別人都拿異樣的目光看自己。
殷錯眨眨眼,就差把床褥扯到腦門上蓋住自己。
她竟然被同情了?
她可太討厭他看自己的這種眼神。
傅玄欽驀地低下眉眼,將葯放在一旁:「你要是覺得丟人我就不問。」
殷錯可禁不住別人當面污衊自己,癟了癟嘴道:「我哪裡覺得丟人,我不想說是害怕你們怕我。」
「這有什麼可怕的,你也是被別人害的。」
傅玄欽語氣驟沉:「何況,你會沒事的。」
殷錯總算是聽著一句順耳的話,點點頭道:「對,害人的那個絕對不可能好過。」
傅玄欽忽然一笑:「所以你最近和殷素年聯繫,又找周延義也只是因為這個?」
殷錯古怪地看了看他:「所以,你為什麼知道那麼多?你不是在拍戲嗎哪有時間關注這些?」
「你睡著的時候,聽了不少八卦。」頓了一瞬,他薄唇輕挑,還說:「可以編電視劇了。」
殷錯白眼回他。
嘲笑自己走霉運倒沒關係,但同情的話,那真的就大可不必了。
不過說通這個事後,殷錯倒不介意他總在自己跟前飄。
鞍前馬後,忙東忙西。
她突發奇想說想吃燒烤了,那人就說要出去給她買。
不過殷錯還是挺操心林沖的身心健康的,所以趁著傅玄欽自告奮勇出門后,便溜達出病房,想找自己同事,看看最新的微博娛樂板塊。
只是,佔據頭條的卻是陳百戈被爆約粉,私生活混亂。
太陽底下就沒有什麼新鮮事了。
畢竟人家哥哥也都快邁入四十歲的大門,怎麼可能一直清心寡欲?
殷錯期待的還是當初那個被搞大肚子的未婚小姑娘勇敢起來去把壞人繩之以法。
那是她實習的頭一年碰到的。
只是這麼些年都過去了,證據沒有,當事人自己想要息事寧人,她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上竄小跳的也沒什麼用。
再往下溜達兩圈,只有傅玄欽新戲殺青的劇照。
看來還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殷錯剛想轉頭回房間休息,餘光偶然瞥見樓道口似乎什麼熟悉的身影一掠而過。
她小跑兩步走上前去,果真是她那位好鄰居的經紀人正抱著筆記本敲著鍵盤,看上頭那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匿名在給某個營銷號爆料。
這料還有些年歲了。
越看腦袋湊得越近,越近越是一臉驚詫不已,殷錯不由出了聲,指甲跟著戳了一把林沖後背。
「你咋知道那麼多的?」
林沖恍如驚弓之鳥一般,全身毛髮都快要豎起,待看清楚是自己后才忙撫著心口不停安慰。
「嚇死我了你,走路也不出一聲,要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殷錯抓過他筆記本放在眼前細看,的確是當年那個未成年小姑娘的料。
不過他是怎麼知道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誰會無端把這個事挖出來?
殷錯面無表情地盯著邊上這人:「不是,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林沖故作玄虛,抱臂而笑:「醫院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醫院裡八卦傳得是快,尤其那些毀三觀的。
但這個事殷錯當年作為唯一的知情人,可是承諾過對那姑娘保密的。
「你問的誰?」
殷錯問他。
林沖抿了抿唇,心虛地挪眼:「你警察啊?多管閑事!」
「誰管你從哪得來的這些,但有個地方錯了,這裡,時間錯了,是19年的十一月。」殷錯指著筆記本電腦上的某處,指點糾正。
林沖臉色訝然:「怎麼可能,病例上都清清楚楚寫著時間。」
說著這話又去打開圖片仔仔細細比對著各個細節。
剛一截開那張病歷表,便恍過神來是自己上當受騙。
殷錯倒也沒想到會是當年那個受害的小姑娘迷途知返,道:「受害者親自找你了?」
林沖不情不願道:「你這個可真狡猾,釣我話,難怪傅玄欽會折在你手上。又不是只有你知道當年那些事,我好歹作為陳百戈經紀人,也曾助紂為虐過,那姑娘想明白終於要鏟奸除惡了,我這個時候不落井下石一把,怎麼對得起我被踢出去的那口憋屈氣?」
話至此才想起問傅玄欽的下落,「對了,你怎麼出來了,傅玄欽呢?」
殷錯淡淡道:「他說去買吃的。」
「我草,你就不能早點說,他要是再被拍到,我忙前忙后好不容易轉移視線就白費功夫了。」
林沖臉色大變,丟了電腦,氣沖沖就追了出去。
殷錯托腮在樓梯口坐了下來,看著他留下的電腦偷笑。
娛樂圈果然沒有一個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