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個世界33
距離救出楚奕和寧修之兩人已經過去了兩天，所有能調動的人馬，全部都被賀清調派出去，務必保證防疫救治物資發放等諸多事宜完美解決。
驛站臨時的書房內，賀清正在翻看京城來往的書信以及他們重新調查的資料，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疫情已經控制住，百姓傷亡很少，寧修之去和安衍匯合，將參與這件事的所有官員全都定罪抓進牢里一律問斬，而禍及的家人也無一例外，這兩日的動作怕是也讓幕後之人慌恐不安，整個江南官場也該重新洗牌了。
「叩叩——」
「陛下，王爺醒了。」門外響起敲門聲，伴隨著黎一低沉的聲音。
賀清想了想，放下書信，捏了捏眉心，起身出門打算去看望一下楚奕。
等賀清來到專門安置楚奕的房間門口，黎一敲了敲門，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虛弱的『請進』后，黎一推開了門。賀清踏進房裡，黎一默契地留在了外面並關上房門。
楚奕躺在床上，見帝王進來，在床榻上勉強掙扎著支起身子，想下地向帝王行禮。
「這時候，楚卿就不必再多禮了。」賀清快步走到床榻前，伸手按著他的肩膀，止住他下地的動作，聲音溫和的說道。
楚奕向賀清道了聲謝，剛才的一番動作讓他臉色又蒼白了不少，也就順勢重新躺回去半靠著枕頭，身子也漸漸放鬆了下來，畢竟他現在身體狀況的確不太好，又何必強撐著。
平日里肆意張揚的定南王如今病懨懨的躺在床榻上，未綰未系的墨發隨意披散在身後，俊美的面容憔悴蒼白，唇上不帶一絲血色，長長的睫羽輕顫了下，看上去乖巧溫馴極了。
見他變成這樣，賀清心裏面也泛起了几絲心虛，其實楚奕這個打工仔除了偶爾會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和他唱反調，這些年來一直安分守己，對他也算是忠心耿耿，派他做事經常自掏腰包從不討賞，又能幹還聽話，這次本來只是派他下江南只是協助寧修之，誰知道寧修之沒多大事，他倒好差點人就沒了。
【啊這……要不關心安慰一下？讓他趕緊好了，起來給孤幹活！】
順著榻邊坐下，賀清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熱度已經退了，微微放軟聲音問道：「楚卿可還有哪裡難受？」
楚奕先是被賀清這難得的親近動作弄得一怔，隨後好似想到什麼，眸光閃動，順勢拉下額上的手握住，蒼白的臉上泛著一絲紅暈，眼裡露出幾分動容，發白的唇動了動，勾起一個略帶感激的笑容，虛弱的說道：
「多謝陛下體恤……臣沒有想到，陛下不怪罪於臣，辦事不利導致事情發展到這般糟糕境地，反而不顧自身安危，千里迢迢趕到寧城，救臣於水火之中，如今還關心擔憂臣的身體，陛下待臣之心，如皎皎明月，真摯無暇，然君心似明月，我心似君心，心之昭昭兮，天地亦可鑒！」
楚奕說完，面上不顯，心裡卻有幾分緊張，水光瀲灧的眼眸中好像盛著漫天璀璨星辰，目光灼熱的盯著賀清，忐忑的期待著他的回應。
他雖然愛慕陛下，但卻不敢抱太大希望。不只是他，還有那些對陛下心懷不軌之徒，都知道自己沒有希望，所以平日里從來不敢在陛下面前流露出愛慕之情，畢竟陛下根本就無心情愛，甚至就沒那根談情說愛的筋，一心只想著大周的錦繡山河和天下百姓。
但這次他真的快要死了，他臨死前，心裡夢裡都是他的陛下。可他的陛下從來不知道，楚奕從來都是那個心高氣傲、肆意妄為的楚奕，如今低頭臣服，戎馬一生去換國泰民，只是因為他的陛下想要，他才願意的啊！
他的陛下，總是站在這個世界之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們，一如神明俯瞰著螻蟻，唯有他們為大周付出時，那雙總是冷冷淡淡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才會為他們染上人的喜怒哀樂。
本以為一生也就這樣了，生前為陛下良臣，死後為陛下陪陵，史冊之上，他永為大周之臣，與陛下君臣相宜，流傳千古佳話，若是陛下沒來救他……
但他的陛下來了啊，來到他身邊，似乎讓他觸手可及，所以，他怎能甘心……甘心餘生唯剩孤寂。
賀清聽到楚奕的這般話，愣了愣，清漆黑明亮的瞳眸中流露出幾分疑惑，現在的下屬表忠心，都這麼的……肉麻？還有楚奕是不是哪搞錯了，他主要是來解決瘟疫和平叛的，順帶把他倆救出來去幹活，對哦！他還救了寧修之，所以楚奕這都腦補了些啥？
賀清被他這溫柔的語氣弄得有些不自在，加上被他異常炙熱的眼神看著，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但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只當他這次差點就沒命了，現在醒來有些激動，心裡也就將這種感覺忽略了。
「楚卿對孤忠心耿耿，對大周盡心儘力，孤都看在眼裡，事情變成如今這樣，誰也沒有料到，不是楚卿一人之錯。楚卿安心養好身體，畢竟守護大周錦繡山河，保護大周天下百姓，都需要楚卿！」賀清安撫了幾句，話落便抽了抽手，沒有抽動。眉頭輕挑，激動了正常握個手他能理解，但雙手死死攥緊是鬧哪樣？
【這人的腦袋不會真的燒壞掉了吧？怎麼言談舉止這麼異常……罷了，孤還是趕緊讓黎一找寧城最好的大夫來給他看看吧！】
賀清雙眸盯著楚奕，輕抬下頜示意他放手，接著又溫和的道：「楚卿還是好好休息吧！孤還有事，下次再來看你。」
楚奕一點一點收緊那隻骨節修長的手，好似要將它留下，但又微微鬆開一點怕傷了它，垂下眼帘遮住滿眼的委屈，喉嚨微動，語氣幽幽的問道：「真的嗎？陛下還會來看我？可陛下現在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個傻子似的，……陛下才來就要走，我猜是想讓黎一去請大夫吧？！」
賀清：……
【呵呵！看破不說破，是人與人相處的傳統美德……之一，大兄弟！你知不知道啊！】
賀清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佯裝鎮定的狡辯：「怎麼可能？！孤不想再聽見，楚卿這般貶低自己！」
【怎麼會是傻子呢！……唉！最多可能是精神出問題了吧！造孽哦！……以前也不這樣啊！】
賀清見他也不說話，只是微微低著頭，薄唇緊抿，一副死也不放手的模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算了，我自己動手，低頭打算用另一隻手去扳開。
下一秒，一個身影靠近，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賀清條件反射般身體后傾，卻被死死按住。
四目對視，呼吸交纏，距離太近了，微微一動，鼻尖就蹭到了一起，賀清偏開頭。
在賀清反應過來之前，楚奕一頭扎在他懷裡，將雙手環上對方勁瘦的腰身，微微收緊，勾唇無聲笑起來，唇邊泛起兩個小小的酒窩，透著歡喜之色，他的陛下第一反應竟不是推開他。
賀清的腦袋有片刻的時間亂成一團漿糊。這是怎麼回事？……男主崩人設了！這個黏黏糊糊的人是誰啊！他流血流汗不流淚的硬漢定南王去哪了！
賀清只是一瞬就回過神來，但錯失良機，被對方黏得緊緊的，只能伸手用力去拽腰間環著的兩隻手，對方死死的扣住，輕聲道：「陛下，臣是病人。」
賀清被他理直氣壯的口吻弄得嘴角抽搐，哪個病人力氣會大如牛？
賀清停止手上的動作，微微眯起眼，危險地說道：「放開！」
氣氛凝滯，楚奕心中警鈴大作，不舍的慢慢放開雙手，可憐兮兮的看著賀清，面色蒼白，委屈的道：「陛下——，臣差點就死掉了……臣害怕極了……臣現在難受……」
他說著說著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嘴唇微微顫抖著，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落下。
陛下——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的。
陛下——你一生氣，臣就潰不成軍。
陛下——沒有你的後半生，臣不想要。
賀清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的一絲憤怒在這一刻化作了茫然，他也許永遠都無法理解人類的情緒，但見他哭得傷心極了，有些無措地張開手，主動擁抱那個清瘦的身體，輕輕拍撫著他的脊背，彷彿在哄著幼童般，承諾道：「孤答應你，不會有下次了。」
楚奕回抱著他，哽咽著「嗯」了一聲，只覺得自己要溺斃在這樣淬了毒的溫柔里。
【他的陛下——終究是站在神山之上，讓他心甘情願仰望。】